沈长卿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现在信了?” “见到他之后,我便信了。”曲正诚含笑说道:“我还有事,就不叨扰了,唔,沈家主,下次再给你赔罪。” 他点头致意,也不等回礼,自顾自地走进房间,出来时已套上一件宽大外套,将脸都罩得严严实实。 然后轻轻招了招手,以示道别,纵身翻过白墙,消失不见。 沈明欢奇怪地望着他离开。 “没想到曲正诚是这种人?”沈长卿带着笑意:“他平时惯会演戏。” “是很奇怪。”沈明欢神情严肃,“青天白日的,他为什么要穿夜行衣?” 沈长卿:“……” * 所有人都知道曲正诚科举连中三元,称他是文曲星下凡,几乎没有人知道他还有一身高超武艺。 他是朝中明哲保身的典范,与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既不热络,也不拒绝,永远中立。 没有人知道他和废太子的关系这么好,将其视如己出。 也几乎没有人知道,自被贬后就不问世事的沈长卿,居然和曲正诚有着这么深的交情。 ——就连原主对此都一无所知。 “爷爷说好保密的。”沈明欢委屈地控诉。 沈长卿有些心虚,但还是半点不退让,“曲正诚知道轻重,更何况……我需要确保你的安全。” 沈明欢微愣。 “明欢,不要小看天下人,曲正诚若是认定你对太子有威胁,即便你是我孙子,他也不会留情。” 这个朝堂有趣得很,有些人表面上对着皇帝和同僚唯唯诺诺,暗地里却可以套着黑衣飞檐走壁。 沈长卿审视地看着他,语气却轻松,像是在开玩笑,“不过,这种身手,可不像我孙子能有的。” 这样锋芒毕露、桀骜肆意的性格,也不是“沈明欢”能有的。 “只许爷爷有事瞒着我,不让我有秘密?”沈明欢最知道怎么对付沈长卿了,只要表情乖巧、眼神可怜一些,老人立刻就会心软。 “人总是会变的,何况我一直都是如此。”沈明欢目光没有半点闪烁,淡笑着说:“从前要做的事情太多,如今只欠东风,自然可以放下许多顾虑……可我还是沈明欢,永远都是。” 沈长卿张了张嘴,忽然有些苦涩。 他拍了拍沈明欢的肩膀:“孩子,是沈家拖累了你。” 如果不是生在沈家,如果没有背负着这么沉重的家族负担,沈明欢应该会过得比如今轻松快乐很多吧。 三五好友,吟诗作赋,春日赏景,冬季看雪。 月升后饮酒,日落时弹琴。 不识愁滋味。 沈明欢:“……?” 他时常跟不上爷爷的脑回路。 “你有这种本事,我也安心一点,刀剑无眼,此去边境,万事小心。” 沈明欢表情瞬间顿住,僵硬地点了点头。 糟糕,这件事没提前和爷爷说! 系统担忧地问:[宿主,怎么办?爷爷不会怪你吧?] [……小九,你好像很开心?]沈明欢语气威胁。 系统不敢说话了。 ——要不然它怕自己真的会笑出声。 系统方才还在担心沈明欢掉马或是人设崩塌,现在觉得,能看到这幅场面,就算是任务失败也值了。 沈明欢,你也有今天! * 燕陵城有座应醉楼,楼里的美酒佳肴天下闻名,不在应醉楼里醉一场,枉称见过世面。 应醉楼吸引着四方商贾,也是燕陵城权贵摆宴的首选之地。 据说这里的东家是个江湖人士,对朝堂纷争不感兴趣,所以达官贵人们一些私密性的谈话也会选在这里。 毕竟自己家里人多眼杂,谁知道旁边浇花的丫鬟是不是有人安排进来的间谍。 应醉楼有着众多隔音极好的小房间,加之每日接待的人数成百上千,下了马车汇入人流,就像雨滴落入大海,非常有安全感。 而应醉楼底下有个不为人知的密室,那是独属于应醉楼主人的。 不是什么不涉朝堂的江湖客,而是深陷于权力漩涡中心、曾经的太子——骆修远。 “徒儿,你这儿也太萧条了,怎么也不养些花啊草啊,看着也舒服。”曲正诚嫌弃地敲了敲冰冷整齐的石头墙。 正在沉思的骆修远回神,无奈道:“先生,只是一个密室罢了,你莫不是还想让我住这儿?” 骆修远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凡走过必留下痕迹,骆修远把应醉楼当成他的底牌之一,为了避免暴露,此前一次也未曾来过。 他下了大功夫,让皇帝以为这是骆修启的势力,又让骆修启相信这是皇帝的产业。 这种做法其实不算安全,只要两个人一对很容易就能发现。 但骆修远知道他们不会说。 “你想住怕是还住不了,树欲静,可风不止。”密室的过道内传来一道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 骆修远站起身:“舅舅!” 曲正诚也颔首示意:“顾将军。” “舅舅,总算是见到你了。”骆修远难得的有些慌张:“你怎么回京了?擅离职守,要是被父皇知道……以防万一,你现在就回军营。” 天知道他收到信的那一刻出了多少冷汗,因为这件事,他第一次动用了应醉楼的密室。 顾成霖身上满是沙场征伐的锐气,他站在那儿,就像一柄出鞘的利刃。“走可以,我这次回来,就是要带你一起离开的。” “我?”骆修远抿了抿唇,站在顾成霖对面,便衬得他身上那股温润的书卷气更加明显,看上去文弱极了。 “我不会有事的,毕竟我们……还是父子。”他轻声道,说出的话却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顾成霖满腔怒气化为心疼,“远儿,随我走吧,舅舅在一日,就无人能伤你。” “喂,我说。”曲正诚斜倚在墙上看这对舅甥互诉衷肠,忍不住宣示自己的存在感:“不至于,还没到那程度,你现在带他走,那就是挟持皇子,真想鱼死网破啊?” “有差别吗?难道你看不出来,他已经开始为骆修启铲除政敌了吗?”顾成霖语气冷然。 太子死了,整个大祁都会震动,但一个不得圣心的皇子死了,就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这要他怎么放心骆修远待在燕陵? 作者有话要说: 明欢是故意暴露武功哒,稍微剧透一点点,他本来就是想让其他人猜到他没有投靠骆修启。
第9章 君臣已与时际会(9) 密室里的气氛陡然变得有些冷凝。 骆修远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小时候也曾握着他的手教他习字的父皇,为何如今却恨不得置他于死地? “我的徒弟,骆澹他动不了。”曲正诚语气随意地说着大逆不道的话语。 顾成霖狐疑地观察他的神色,忍不住拾起桌上的茶杯掷了过去。“有话就说,不要卖关子,你有什么后手?” 曲正诚伸手接住,淡笑不语。 顾成霖手痒,想打人。 就连一向克制的骆修远目光中都不由得流露出了几分好奇。 “怎么都这么看着我,我可没说我有后手。”曲正诚见顾成霖已经握紧了拳头,忙后退一步。 他一个“柔弱文人”可打不过顾成霖这个莽夫。 “太粗鲁了……慢着顾成霖你别冲动,我的意思是,有人有后手。”识时务者为俊杰,曲正诚可不想当着徒弟的面被打。 死道友不死贫道,沈长卿,对不住了! “谁?”顾成霖继续逼问。 曲正诚很有原则:“我不能说,我答应过沈长卿的,不能做言而无信的小人。” 顾成霖:“沈长卿?” 骆修远:“沈?” 远在瑞王府的沈明欢打了个喷嚏。 骆修启神情紧张,“先生,可是身体不适?” 鲁任连忙倒了一杯热茶,双手递上,担忧地劝:“沈家主,您平时别太操劳了。” 沈明欢自然地接过,一点儿没有被伺候的不好意思,“三日后启程,殿下做好准备了吗?” “请先生教我。”骆修启俯身行礼,做足了谦恭姿态。 沈明欢站起身,掸了掸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能沉住气,既然选择了要走的路,该暂时放弃的就不要优柔寡断。譬如……殿下,我听闻你在接触朝中大臣?” “我……”骆修启敏感地察觉到一丝不妙,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沈明欢轻哼一声:“没有用的,虽然大祁的皇帝不怎么样,但神奇的是朝中大臣却不算糟糕,尤其那几位品级高的,俱是一心为国为民。” “像他们这样的人,就算是瞎了也会选择骆修远。殿下,你就别白费心机了,珠玉在前,他们哪里看得上你……”这个废物呢? 沈明欢的话没有说完,但骆修启蓦然福至心灵地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 骆修启拳头紧攥,险些维持不住笑容。 “更何况,”沈明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有我还不够吗?殿下还需要去找别人?” “……”骆修启这下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以他这段时间对沈明欢的了解,这样的语气说话,说明这人是真的生气了。 沈明欢一生气,他就得低声下气地哄,关键这人脾气还贼差,特别容易生气,且特别不好哄! 骆修启深呼吸,低声下气道:“先生,是底下的人不懂事,自作主张,本王也才知道这件事。” “哦?那是我误会你了?搞了半天,原来还是我的错。”沈明欢冷笑。 “不不,是本王御下不严,先生没错。”骆修启这段时间没少被摧残,这一句话接得极快。 鲁任摸了一把并不存在的冷汗,“沈家主,您消消气,气坏了身体可不值当。属下可以保证,殿下绝对没有想拉拢其余大臣!” 沈明欢摇着折扇,轻笑着说道:“那殿下,可得说到做到啊,毕竟,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 骆修启再度汗毛竖起,当下就决定离那几位重臣越远越好,最好见面了招呼也别打,放出去的探子也都收回来,免得被沈明欢误会。 * 三日后,城外誓师。 燕陵地域偏北,深秋寂寥,天空都显得更加高远。 一只孤鹰掠过云气稀薄的天际,遥遥传来一声尖利的唳叫。 声音于半空中飘转,及至落了地,便淹没在一片猎旗招展中。 燕陵城外正在誓师。 皇帝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将象征着权利的虎符递给了新出炉的兵马大元帅,目送他骑上战马,浩浩荡荡奔赴远方。 骆修启接过虎符的双手没有一处茧子,他身上的铠甲也是绣娘特制,徒有其表,却胜在轻盈,不至于压疼了皇亲贵胄娇贵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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