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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他听到了一轻一重两个人的脚步声向自己这边而来，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小卷毛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 那头的路灯离得太远，他看不清楚来人的模样，但是能分辨出高一些的那个是较为高挑的成年女性身形，而另一个则是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孩儿。 那个成年女性在距离小卖部还有一些距离的时候就停下了脚步，松开了小孩儿的手，让小朋友自己跑了过来。 既意外又不那么意外地，小卷毛看到了他们小柳同学的身形随着两人距离的拉近变得越来越清晰。 他有些小开心，但内心深处好像还有另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只是暂且被小卷毛小手一挥都压了下去。 季夏从长椅上跳了下来，将手中的花环高高举起，最终戴在了朝他奔来的柳归鸿头上。 季夏还给他鼓了鼓掌：“这是游戏胜利的奖励。” 随着季夏的声音落下，柳归鸿好像听到了脑海里传来了“铛”的一声，如同钟鸣。 那是宣告了“捉迷藏游戏”终于结束的声音。 “小柳哥哥，”小卷毛朝他笑得露出了两颗小虎牙，“这次你找到我啦！”
第030章 小夜市 “你找到我啦。”季夏小声重复着刚才的话。 柳归鸿一下子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但又说不出来具体的东西。 可等他把季夏戴在他脑袋上的花环拿下来，就瞧见小卷毛正睁着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自己，不再言语, 眼泪却成串成串地往下掉。 季夏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如一张白板，仿佛自身的喜怒哀乐全数都跟着泪珠一块儿流走了。 柳归鸿被吓了一跳，赶紧让他在长凳上坐好, 检查了一圈儿，也没发现季夏身上有什么受伤的地方，不管他问什么话, 得到的也只有季夏轻轻摇头的回应。 后来实在无法，柳归鸿把花环放到季夏头上, 腾出手来从包里拿出了纸巾, 同样一言不发地给他擦起了眼泪。 不远处, 起先柳钰女士生怕把好不容易找到的小朋友吓跑，只是远远看着不敢靠近，后来发现俩小孩儿的状况似乎有些不对, 这才过来看了看。 她看到小卷毛越哭越凶，却紧咬着嘴唇不肯发出一点儿动静，模样看着可怜兮兮的。 “我们夏夏怎么了？”柳钰蹲下来, 伸手轻轻揉了揉那一头蓬松柔软的小卷毛。 季夏还是摇头, 像是在表达自己没事儿，又像是在拒绝别人的靠近。 柳女士其实没什么带孩子的经验, 她家孩子从小就很让人省心，但为了迎接孩子的到来, 她也曾做过很多功课。 她知道有些时候、有些情绪需要等着小朋友自己发泄出来，大人完全无法干涉, 于是只好和小柳同学一样，耐心地等待着。 过了好一会儿，季夏终于从刚才翻涌上来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他从柳归鸿手里那一包纸中抽出了一张，擦完眼泪擤鼻涕，等把纸巾扔进垃圾桶，他又像是没事儿人一样了。 仿佛刚才啪嗒啪嗒掉眼泪的小朋友不是自己，卷毛崽向两个来找他的人露出了一个带酒窝的笑脸。 柳女士看向小柳同学，结果发现小柳同学也看着自己，母子俩面面相觑。 柳归鸿深吸了一口气，也没问小卷毛刚才到底在哭什么，估计就算他真的问出来，得到的回应也是小卷毛双眼无辜地反问一句刚才有人哭吗，他怎么不知道？ 小柳同学从长凳上蹦下来，朝小卷毛伸出了手：“走吧，回去了。” “嗯。”季夏乖巧点头，轻轻牵住了朝他伸来的手。 柳钰女士打电话跟人说了已经找到孩子的事儿，怕小朋友心里还有情绪，她也没着急带着人回民宿，而是领着俩小孩儿在街上转悠。 云槐镇难得如今夜这般热闹，季夏头上顶着小花环，左手牵着柳归鸿，右手还拿着天蓝色的云朵棉花糖，他不紧不慢地在街市上溜达，看什么都是很有兴趣的模样。 夜市上人来人往，柳女士那张很有辨识度的脸还是被几个拿她当目标的粉丝认了出来，她还很开心地给小粉丝签了名又合了影。 在这期间，两只小朋友也没离她太远，走了两步就在一家店门口驻足等待。 “看！”季夏拿棉花糖指了指店门口那足足半个成年人高的巨大不倒翁，“是无面翁翁唉。” 这个一听就很符合恐怖片风格的名字，愣是让小柳同学在人流如织的夜市一条街上打了个冷颤儿。 柳归鸿抬起头，就看到了个不倒翁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它身上的衣服、头发、配饰都经过精心雕刻，但唯独没有脸。 传闻工匠在给它画上脸之前就去世了，但哪怕过了这么久，历经多位主人，也还是没人给空白处填上任何表情。 小柳同学默默拉着小卷毛后退两步，仿佛只要迟了一秒就要迎来不倒翁的贴面杀。 “你还记得狐狸的故事吗？”季夏突然问道。 柳归鸿立刻就想起了“林二娘子山”的来历，他们也是在那天看的小山神与不倒翁的故事，但他不知季夏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 “故事里的狐狸变成人的样子，把人的孩子养大了，可是狐狸就是狐狸，变得再像人也还是狐狸不是吗，所以没有人想要她。” 小卷毛放轻了声音，他盯着不倒翁本来为了画脸预留出的位置，像是在自言自语。 在那个故事的最后，长大以后的孩子赶走了狐狸，后来又为了寻找狐狸上了山，而狐狸却再也没有出现。 甚至，没有人知道狐狸叫什么，连她养大的孩子也不知道。 “林二娘子的孩子想要的是林二娘子，而不是狐狸变的那个林二娘子啊。”季夏很小声很小声地说。 柳归鸿眼神微动，似乎理解了小卷毛今天晚上在闹什么脾气，也隐约知晓了刚才那连成串的泪珠到底是为什么断了线。 这和狐狸以及山神的故事其实差不了多少。 季言笙想找的是姐姐的孩子，徐老爷子想找的也是儿子的孩子。 可季夏只能接受自己是季夏。 对于其他身份，他并不是感到排斥，只是感到害怕。 从来没有生活在正常的家庭环境里，他的世界对于那些身份实在是太陌生了，他只敢做自己，却怕自己并不是别人想要的那个人。 因为从来没面对过这种问题，所以他干脆选择把自己藏了起来，才有了今晚的捉迷藏。 柳归鸿用力握了两下季夏的手，小卷毛终于把视线从不倒翁身上挪开，将眼神分给了他们小柳哥哥。 “你说得对，狐狸就是狐狸，不可能因为别人希望狐狸变成人，狐狸就得一辈子当人。”柳归鸿道，“但这并不是说就没有人喜欢狐狸了。” “喜欢狐狸的人，不管狐狸变成什么，人也好、鬼也好、狐狸也好，他的喜欢都不会改变。”小柳同学严肃着一张脸，声音却无比轻柔。 “可没有人会喜欢连人都变不了的狐狸。”季夏笑着道，“也没有人会喜欢连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当的鬼。” 他是飘荡在人间的鬼魂，无依无靠，也该无牵无挂。 可总有人想让他留下。 鬼不知道该如何变成人，所以，鬼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留下。 柳归鸿刚吸了口气就被卡在了喉咙里，他想说没有人生来就知道该怎么做人，可却立刻意识到另一个问题—— 似乎所有人生来就是人。 人当然生来就是知道该怎么做人的，因为所有人都是那样的啊。 没有人生来就觉得自己是异类。 也没有人可以告诉别人，该如何做好一个人。 偏偏，在“人”的游戏规则里，是容不下其他存在的。 就在柳归鸿词穷的时候，小卷毛嘿嘿笑了两声，将两人全都从“人”与“鬼”的思考拉回到了热闹的人间。 他把还剩半个的棉花糖塞进了柳归鸿的手里，像是刚才的对话都没有发生过，手拉着手就要去找柳钰汇合。 这时柳钰也已经跟热情的小粉丝道了别，三个人继续往前走着，没过多久就听到了自行车铃的声音。 巡警骑车路过，很快就在拥挤的人群中锁定了目标，他按下车闸停在了一行三人面前，向后一招手：“唉，那谁，你家孩子在这儿呢！” 后面跟着的季言笙早就被告知了柳女士已经找到小卷毛的消息，但还是要亲眼见到小孩儿才安心，他这才跟着巡警一路寻人，一听到巡警喊话后立刻跑了过来。 季夏看到了来人，像是没做好准备这么快就被对方找到一般，下意识低下头后退一步。 不等任何人反应过来，在季言笙向这边跑来的时候，小卷毛已经松开了牵着柳归鸿的那只手，转身向着长街的另一头跑了过去。 巡警翻身骑上自行车刚要去追，偏巧这时，整点报时声伴随着烟花窜上天炸开的声音同时到来，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街上行人被吓了一跳，虽然不至于乱到发生事故，但自行车可以通行的路很快被拥挤的人群堵住了。 季言笙在人群中穿梭，追逐着那个头戴花环的小小身影，他伸长了胳膊，在手指即将够到小卷毛衣角的那一瞬间又被人流挤开，两人一下子拉远了距离。 在第一朵烟花绽放之后，又有无数烟花在天上炸开，五彩斑斓的光出现又消失，绚烂而又短暂。 季夏也不知道自己要跑向哪里，只是心中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他无法停下脚步。 很快，他就瞧见了刚才路过的那个门口摆放着无面翁翁的店铺。 而就在这个时候，被放烟花的声音惊动的街头霸王不知从哪钻了出来。 拍打着翅膀，被吓得咯咯叫的大公鸡朝着一个方向直直冲了过去，最后硬生生撞在了那个没有脸的不倒翁身上。 传言里就算没人去碰也会无风自动的不倒翁被街头霸王推得前后摇摆。 那没有脸的脑袋距离地面越来越近，眼瞅着就要砸在要从它面前跑过的小卷毛身上。 季言笙瞳孔一缩，也顾不得其他，飞身上去，在两人齐齐倒在地上的瞬间已经将小卷毛牢牢地护在了身下。 失去平衡的不倒翁往下压到极限，并没有砸在季言笙背上，而是很快向后方倾斜而去，又渐渐在摇摆间卸了力道，恢复了一动不动的状态。 季夏被季言笙抱在怀里，刚才冲上头的情绪也渐渐消散。 他大睁着眼睛，借着烟花的亮光，看到季言笙那松了口气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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