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用膳的时间,谢书瑜看着面色还带着苍白的人,以及朝他递来的汤碗。 百感交集。 随着每日来西厢探望的人,某人总会一次次趁着机会找遍借口与他亲近。 尤其城主府中还有外人在,为了尹君瑞,他也反抗不得。 以往谢书瑜倒是可以不以为意,可如今,他对这份感情心知肚明,便很难不在意。 指尖相触都让他觉得不自在。 仔细琢磨过后,却又发现这种不自在并非抵触,这让谢书瑜有些迷茫。 可又似乎钻入了死胡同,左拐右绕仍是找不到出口。 异常矛盾。 而关注着谢书瑜一切心绪的尹君瑞,此刻正听话的被安排在了榻上,视线越过手中刻意放低的话本,仔细观察着书案边的人。 随意的裹着狐裘,一只手撑在额间,似乎在阅读桌上的孤本。 可尹君瑞亦是观察多时了。 书案上与孤本搭在一处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挑拨着书页边缘,却是许久都不曾翻过了。 烛火摇曳着,红烛已经快要烧到底端了。 尹君瑞合上了话本,小心的起身,灭了床榻一侧的烛火,缓步走向书案。 在隐隐可见月光的黑暗中,一步步逼近了那道光亮。 随着灭烛罩与烛台相连,四周立刻陷入了一片黑暗。 谢书瑜反应过来,看着模糊的人影,“君瑞?” 尹君瑞慢慢绕过书案,背对着案台与谢书瑜相对,微微俯下身,“是我。” 谢书瑜:“你” 话音一顿,他还没想好怎么应对,怎么开口。 尹君瑞:“书瑜是在为何忧虑?” 谢书瑜下意识反驳,“我没…” 尹君瑞轻笑道:“那是城主给的孤本太晦涩难懂?书瑜看着一页便停留了许久。” …… 被戳破的谢书瑜不知该作何回答。 尹君瑞没再靠着书案,单手撑在椅子扶手上,缓缓矮下身,仰头顺着月光去注视端坐着的人。 谢书瑜亦在柔和的光线中看清了身侧半蹲着的人。 眉眼被月光勾勒着,温柔的不像话,微挑的凤眸中带着些道不明的渴求,让谢书瑜不敢直视,薄唇勾起了轻微的弧度,又带着楚楚可怜的苍白,仿佛只要他说要什么,就都不会被拒绝。 这张脸符不符合别人的审美谢书瑜不清楚,但就在这一刻,思绪突然间便有一道明朗了。 是符合他的审美的。 尹君瑞轻声问道:“书瑜,真的很难抉择吗?” 谢书瑜滚了滚喉结,面对这样的问题,他依旧给不出明确的答案。 尹君瑞:“明日,若是书瑜还未想好,便不必着急给我答复,可好?” 这话问的小心翼翼。 可字里行间却又强势的不容拒绝。 他只愿意听到想听到的回答。 谢书瑜闭了闭眼,嗓音有些哑,“好。” 还是没忍心拒绝。 这样下去,怕是要栽。 夜间起了风,作响的风声吵得人心烦意燥。 —— 翌日。 天气不太明朗,尹君瑞睁眼时便察觉到了。 没有阳光从窗间寻缝而入,西厢内异常的安静,身侧的人许是已经离开了一段时间,床榻上一侧已经没了温度。 书瑜昨日说过,今日起他便该多走动走动了。 起身,洗漱,换衣,束发。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看似慢条斯理的人便出了房门。 在院中正无聊的月庄:“你今天能出来了?哦对了,书瑜交代过我给忘了,他说你要是醒了也别走太远,在城主府里逛逛就行了。” 尹君瑞心下一紧,听出了些不寻常。 “书瑜在哪?” 月庄:“不知道啊,他能去哪?城主府就这么大,你四处走走或许能碰上。” 尹君瑞:“南之。” 在月庄错愕又惊喜的目光中,身着简装,束着白发的人弹指间便出现在了一旁,神色淡漠的低垂着头,却让人觉得这已经是他待人的最高礼遇。 南之:“殿下,谢公子有令,只要殷仓随护,未言明去往何处。” 尹君瑞:“方向。” 南之:“东南。” 尹君瑞抬腿往外走,迎面对上了正巧来探病的时川。 要说相识至今,有什么时候让时川意识到面前的人是皇城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那大约就是此刻了。 只见尹君瑞的视线坦然的略过了他,径直往外走去,路过身侧时还不客气的吩咐了一句。 备马。 城主府东南方,应是去了主街。 可书瑜为何刻意避开了南之,却转而带走了殷仓。 是为何出府,去了哪,又是否为了见谁。 这个时候让他单独与外人相处,会不会遇到危险。 尹君瑞翻身上马,看的一旁几人心惊胆战,生怕他大病未愈便又要伤了个好歹。 月庄看的着急,出声提醒了一句,“书瑜说了让你” 话没说完,策马的人便只给他留了个背影。 时川见此状摇了摇头,戏谑道:“王爷已经走远了,阁下不跟上吗?” 月庄反应过来,暗骂了句差事不好干,还是任劳任怨的离开了。 不过方才见到的隐卫似乎不简单,这位与他们楼主做了交易的王爷,当是一早便为自己留了后手,若是放在以往,即便没他跟着,只要不是遭遇包围,大概率也不会有事。 可惜,身处这个时候的前安城可是最容易遭遇包围了,想要逍遥王性命的人比比皆是,在城中这般寻人是不太明智的行为。 呼啸而过的风中开始夹杂了些细碎的冰冷。 心下的不安像是被阴沉的天气放大了,加之许久不曾这般策马疾行,尹君瑞呼吸有些急促。 算无遗策的逍遥王此刻开启了自我怀疑。 他是否真的过于自信了,误将书瑜的纵容当做了倾慕的痕迹。 此番前安城内不太平,他与书瑜的关系在外人眼里又亲密无间,会不会因此给书瑜招来祸端。 尹君瑞后悔了,他是否不该为一己之私将书瑜牵扯进来,若是重生时便装作陌生,便不会让书瑜再次与诸多阴谋诡计扯上联系。 频率不太正常的心跳,在下马后见到千金堂外的护卫时,停滞了一瞬。 那是尹宸泽手下的人。 不太好的记忆开始充斥大脑。 “你不要命了!” 身后传来的怒斥瞬间拉回了尹君瑞的思绪,下意识回头。 那是在熊熊燃烧的大火中,生生铺出的一条血路。 谢书瑜上涌的怒火在看到尹君瑞眸中的赤红后,顷刻间化解了,只得闷闷的压在心底,暗道自己的决定会不会太草率,这应该属于他会被吃死的程度了。 尹君瑞顾不上什么,见到谢书瑜的那一刻,便上前将人揽进了怀里,紧紧抱着不愿意松手。 被搂的太紧,谢书瑜被迫抬了些头,掌心下轻轻覆在了尹君瑞背后,“怎么了?我不是和月庄说过了,让你在城主府里走走就好别出来的吗?你自己身体能不能承受住不清楚吗?你还敢骑马。打不得又骂不得,你能不能让我省省心。” 尹君瑞低垂着头,紧紧贴在谢书瑜颈侧。 见他不说话,谢书瑜还以为自己话说重了,语气柔和了些,“我带了护卫,还有帝俊楼的人,没有涉险,只是我需要有点时间单独思考,所以去了红绡纺。” 尹君瑞尽力平静着呼吸,语气里却让人听出了惧意,轻声道:“书瑜,是我错了。” 单单几个字,听着都委屈坏了。 谢书瑜觉得自己没救了,温声道:“我还什么都没回答,你为什么要急着给自己定罪呢?” 沉默了片刻。 谢书瑜大概能猜到,面前的人在等着他确认心意,与先前不同的是,他对于自己的答案,似乎没那么肯定了。 尹君瑞克制不住心跳的频率,一边窃喜着渴望听到期望的答案,一边又烦躁着排斥不好的可能。 “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你的。 君瑞,你没做错什么,我也没遇到危险。 现在给你的答复,是我很认真思考过的结果。” 相贴近的胸膛伴随着杂乱的跳动,不知是谁的心跳乱了节奏。 尹君瑞还没缓过来,就被这一腔毫不遮掩的情意缠的有些飘飘然,一时竟心动到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环在谢书瑜腰间的手松了些,将强势占有的架势,转换为了溢满柔情的轻抚。 “书瑜…” “嗯。” 尹君瑞有些贪婪的汲取谢书瑜身上淡淡的药香,直至心底渐渐平静下来。 “书瑜。” 谢书瑜轻揉了揉他的后脑,安抚道:“我在。” 尹君瑞微勾起唇角,终于露出了笑意。 月庄:“咳咳,二位,我觉得还是得提醒一下,这是在大街上,人不少呢。” 一道苍老又和蔼的声音靠近,“倒是第一次见王爷为谁急红了眼。” 尹宸泽语气有些哀怨,“是啊,皇兄都不曾为找我这般失态过。” 刚收到书瑜的心意,尹君瑞的心情并没有因为不合时宜的人而被破坏。 四周聚集了不少前安城的百姓,大概也藏匿了许多别有用心之人。 月庄虽神色自若的站在一旁,却是时刻堤防着有人刺杀。 恰好又不合时宜的雨迅速席卷而来,于是片刻后,逍遥王,四皇子,以及前安城主,三位大人物各自带着人迈入了千金堂的大门。 眼尖的掌柜立刻上前恭敬的行了礼。 谢书瑜:“劳烦备一间房,送身暖和些的衣物,热水,还有姜汤。 掌柜:“这…” 尹君瑞:“照办。” 掌柜:“是,小的即刻去准备,稍后为公子送上,请公子移步雅间稍作休整。” 尹君瑞盯着被牵起的手,亦步亦趋的跟在谢书瑜身后,理所当然的无视了门边还站着的几人。 时川摸了摸鼻尖,识趣的选择了沉默。 尹宸泽张了张嘴,纠结着说不说话,最终还是做出了同样的抉择。 千金堂天字雅间,办事的人效率很高,不一会儿就把东西备全了。 关上门来,尹君瑞望了眼被松开的手,紧张的站在原地,目光又随着谢书瑜的动作落在了一旁的衣袍上。 谢书瑜拿过衣服才发现站在那的人没动作,像是在等着自己发号施令,不由失笑。 “殿下,湿衣服穿着舒服吗?这么舍不得脱?” 突然的开口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 尹君瑞向前一步,直直的望进了那双清亮的桃花眼中。 他急于再次确认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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