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基因发光植物。 罗衡忽然想起它的名称,结合真菌或昆虫等生物基因人工合成的产品,应用于景观规划与户外照明设计,能够节省能源,净化空气。 他跟随着这植物的荧光,路过了一栋巨大的玻璃屋,这似乎是个休息室。 此时玻璃屋顶已几乎被植物尽数覆盖,个别地方还残留着大块大块斑痕似的污渍,然而一缕缕月光仍从缝隙里照入,看上去就像一场凝固的光雨。 罗衡静静地站了许久,什么都没有想,也没有任何感觉。 除去玻璃房落满了尘埃的塑料椅与锈蚀多时的木桌之外,幽暗的月光还照亮了墙壁上的平面分布图跟一个开关。 看来这是个废弃很久的设施。 罗衡按动开关,早已松动的开关外壳顿时掉了下来,看来确实是断电了。 他并不意外,转而观察起平面图来。 光实在是太暗了,罗衡只能勉强辨认着平面图上的文字,时长日久,看得出来这张平面图已经完全黏在透明的玻璃外壳上,四角微微犯潮,蔓延开霉菌一般的黑斑,好在并不影响阅读。 值得庆幸的是,这座设施的区域划分得格外规整,结构简单,甚至有点像四四方方的火柴盒,走廊几乎能连同大部分房间。 辅助用房,配电室,备用电源,应急电源—— 罗衡的脑海里又再度浮现出关键词来。 他回到那条绿色的长廊之中。 什么都没感觉到。 …… 灯亮的一瞬间,罗衡的感官在这一刻终于彻底苏醒。 高色温灯在亮起的瞬间就掳掠走罗衡大半的注意力,因此最先接受到信息的是眼睛。 站在门对面的那个青年人,上半身围着件土黄色的斗篷,洇出潮乎乎的暗红血迹,左肩别着支黑色的拐角手电,下半身是墨绿色的长裤,还有双褐色的长靴。都不是很明显的颜色,要不是手电照得人眼花,也许罗衡会把他当成一根残破的柱子。 其次是鼻子。 建筑物里陈旧的气味与冷空气蔓延在干燥的鼻腔之中,除此之外,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霉味,还没等罗衡习惯,紧接着就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腥味跟恶臭随风扑来。 然后是味觉。 厚重肮脏的颜色与令人作呕的腥臭被统统揉成一团,强迫塞入罗衡的感知系统,消化出一滩不安与烦躁,让舌根处忍不住泛起一点苦意。 触觉紧随其后。 罗衡收紧手指,关闭保险,冰冷而坚硬的外壳温顺地被掌控在手心之中,他抬起手腕。 最终才是听觉。 “砰——” 人的感觉有时候说来就像电影里的慢动作一般,镜头虽缓,但事情发生得却极快,只在瞬息之间。 呼啸而出的子弹与扑面的腥风互相撞击,头大得像个电饭煲的荒人才刚探出身体,就被打得仰着头往后倒去,沉沉地,重重地栽倒在一地狼藉上,不知拽倒什么,激起哐啷当啷的一阵响动。 而方才的年轻人已经侧翻到一堆碎石后,顿时没了身影。 对方的警惕心跟反应速度看起来都强得可怕,这让罗衡更不敢放下武器了。 罗衡站在原地微微笑道:“你的朋友看起来不太友善。” 这句话刚说完,罗衡就顿了一顿,他不确定对方能不能听懂这句话,如果是混血儿的话,是不是用另一种通用语更方便一些? “他不是我的朋友。”藏在掩体后的青年很快就解决了这个烦恼,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镇定,甚至还一板一眼地回答了这句玩笑话,“我叫狄亚,是一个游荡者,谢谢你的帮忙,这很高尚。” 罗衡被逗笑了,不过很快又陷入了困惑之中。 游荡者?这是什么意思? 罗衡听得出来对方刻意强调了这三个字,这三个字组合在一起也不难理解,不过这什么时候成为一种职业,或者是身份的证明了吗? 还是说,是什么新的网络用词? “罗衡,普通市民。” 狄亚沉默半晌,他似乎正在考虑什么,或者是等待什么,过了一会儿才略有些迟疑地开口:“这里有个荒人的老巢,我不知道数量有多少,但绝对不会低于五个荒人。如果你没有同伴的话,我们可以暂时结个伴。” 荒人?那又是什么? 接二连三的新名词从青年的嘴里冒出来,罗衡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醒来后在黑暗里摸索,几乎灵魂出窍般的茫然感像是又随着这个疑问再度回到身体之中,让他忍不住有些恍惚。 “既然有一个已经在这里,那其他的应该也不会太远。”罗衡闭了闭眼睛好缓和这种情绪,语气稍微变得正式了点,“请先进来吧。” 他转过身去,听见后面的脚步声,那个年轻人显然是跟上来了,而且颇为谨慎地保持着一段距离。 准确来讲,罗衡其实并没有搞得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太明白现在自己在哪里,更不知道后头那个年轻人是什么情况。 不过他可以一件一件地来解决。
第3章 阴影 当两人行走在明亮的走廊里时,那些植物散发出来的光已彻底被灯管掩盖了过去,反倒成了走廊里带来压抑感的阴影。 不少地方仍然是漆黑一片,只是被光纤照出隐约的轮廓,罗衡推测是线路老化,或者是不在应急电源的服务范围之内,不过他并不是很担心,就算目的地没有电源,起码还有后头那个年轻人的手电筒。 不管怎么说,总比自己一个人靠着点植物的荧光就跑去启动应急电源要好多了。 不过这个叫狄亚的青年实在闷得出奇,他是天性就不爱说话吗? “所以,游荡者是什么?”还有一段路,罗衡不打算浪费在沉默上,“荒人又是什么?” 狄亚挑起一边眉毛,看起来像是听到什么难以理解的事,不过端详了会儿罗衡后,他终于开口,语气变得有点冷漠,谈不上是威胁还是警告,“虽然不关我的事,但你跟你的同伴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 “愿闻其详。”罗衡眯起眼睛,停下了脚步,他实在听不出来刚刚那两个问题有哪个踩了雷点,更不认为这两个问题很危险。 不知为何,气氛忽然沉默而尴尬。 过了大概有一会儿,狄亚的眼神似乎漂移了一下,他迟疑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罗衡以为对方没听清楚,于是重复了一遍:“……愿闻其详。” “它听起来很像赤地语,起码发音很像。”狄亚皱起眉头,“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它是你的母语吗?抱歉,我没接触过这样的外来词。” 赤地语? 如果说那个成语还只是个无伤大雅的文化问题,那么眼下罗衡终于意识到了两个人到底在鸡同鸭讲些什么东西,哪怕他们才说了不到五句话。 这让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相当精彩。 “我问你,我们现在在哪个国家?” 也许是罗衡震惊得太明显,又或是好奇心作祟,狄亚的语气稍微放柔和了一些,反问他:“国家又是什么?也是你们的用语吗?” 他看起来认真得要命,不像在开一个扯淡到离谱的玩笑。 罗衡瞪着眼前这个青年,良久无声,好像他的大脑在刚刚一瞬间被人强行关机又强迫开机了一样,半晌才勉强组织起自己的语言功能。 他忍不住爆出了一连串国骂。 这次狄亚听懂了,因此青年的眉毛越皱越紧,显然,他就像刚刚的罗衡一样,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惹得对方发这么大的脾气。 这次罗衡花了点时间才稳定住自己的情绪,他在走廊里来回走了两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而狄亚,狄亚看起来想要退到十米开外,警惕都快把整张脸写满了,整条走廊里只能听见罗衡沉重的呼吸声。 “愿闻其详。”罗衡主动打开了话题,他瞟了狄亚一眼,脸色仍然有些阴沉,“……它的意思是,请你说得更详细一些,我没有听懂。还有,如果你没有跟我开玩笑的话,那么我刚刚就是在说赤地语。至于国家……显然是个被废弃的词了,不用在意。” 狄亚看起来若有所思,也许是礼尚往来,他同样解答了“游荡者”跟“荒人”的意思。 比起罗衡的简洁,狄亚的介绍就显得详细得多。 “在旧世界灭亡之后,这片大地就彻底被污染破坏,大部分的土地都有无形的诅咒,人类一旦不小心闯入就会染上病症,在极端痛苦之中死去。” 狄亚大概是完全把他当成某个穷乡僻壤或者是另一片大地上来的人了,斟酌了一下用词,尽可能的让自己的话方便理解:“我不知道你们怎么形容那场灾难,不过情况应该是差不多的。” 我压根没有经历过这场灾难。 罗衡面无表情:“继续。” “在这种情况下,必不可免地诞生了游荡者——这群探索诅咒之地的边界顺便为自己捞点油水的亡命徒,毕竟他们大多数穷得只剩下一条命了。” 狄亚用探究的目光打量了会儿罗衡:“不过,现在人们不愿意暴露太详细的身份时,也会自称游荡者。” 懂了,这就有点像武侠小说里的角色说自己是个走江湖的一样,至于跟真的走江湖混口饭吃的是不是一码事,就全凭个人判断了。 罗衡默默地腹诽了一句,随即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那么荒人呢?” 不知为何,狄亚看起来有些失望,不过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新的疑点:“你不知道荒人吗?刚刚那个就是。” 如果所在的地方不同,那么对一样事物称呼不同是很常见的事。 “恐怕我生活的地方没太多机会让我增长这样的见识。”罗衡听起来几乎有点刻薄。 狄亚皱了皱眉头:“其实荒人的来历已经没办法确定了,不过普遍认为他们是进入诅咒之地后或被诅咒后得以生还的人所变化而成的怪物。” “毕竟荒人的外表与人类非常相似,只是肢体与部分器官发生极为严重的异化跟畸变,模样各不相同,大部分都极端暴躁易怒。而且似乎是因为畸变的缘故,他们有一部分能够自由进入诅咒之地,而这类荒人畸变的程度也往往更严重……” 他突然停下,欲言又止。 “怎么?”罗衡问道,他心情不好,控制不太住自己的语气,“接下来是付费环节吗?” 狄亚干巴巴道:“荒人并不难解决,不过畸变过于严重的荒人大多数身上会带着诅咒,要是太靠近,要么会生病,要么会死。” 这下罗衡算是明白刚刚狄亚为什么欲言又止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罗衡的语气变得轻而缓,“刚刚那个大头娃娃很可能是个污染体,我们这两颗大白菜,说不准这会儿已经毒气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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