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mega就是麻烦。”齐麟叹了口气,伸手指了指苍云沉隐藏在碎发下的后颈:“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自从瑟西尔昏迷后你一直在用伤害自己的方法度过热潮。” 他将手中已经打印好的摘除腺体申请书放在桌上,起身离开: “腺体上的伤痕太深,就连仿生皮都快遮不住了。” “出来吧,”等到beta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苍云沉开口提醒:“齐麟已经走了。” 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诺顿一言不发,继续完成被打断前的动作。他将手中余了半瓶的营养液倒入瑟西尔的缸中,深蓝色的液体经过稀释后变成梦幻的浅蓝色,在底部灯管的照射下熠熠发光。 “元帅若是没别的事情,那我就先走了。” 诺顿抬手擦了擦被营养液迸溅到的金丝眼镜:“养精蓄锐,明日抢婚。” 今日的研究室怎会如此热闹,诺顿前脚刚离开,林翎就循着声儿走进来。他站到苍云沉面前,躬身道:“小叔叔,爷爷让你回家吃顿饭。” “我现在没空,”苍云沉侧了侧头,越过林翎的肩膀继续望着紧闭着双眼的人鱼:“就不去了。” “小婶婶还没醒吗?”林翎转身,视线顺着黑色的鱼尾一路滑上去,他抬手将一枚暖黄色的光团扔进缸中,盯着它轻飘飘地浮在水面上。在看不见的角落,光团伸出两只小触角碰了碰沉睡中的人鱼。 林翎来这儿仿佛就为了通知一声,他好奇地打开请柬看了看,施施然地甩着悬浮车钥匙离开。 四周终于重新回到了寂静,只有往营养液中注射氧气的泵机在兢兢业业地工作。苍云沉竭力维持的表情松懈下来,他站起身,久坐的骨头咯吱作响。 omega走到鱼缸面前,看着紧闭着眼睛漂浮的黑尾人鱼。苍云沉用一辈子都忘不了,自己在找到瑟西尔的时候,蓝黑色机甲坠裂的金属尖刺直接穿透了驾驶舱的正中央,他的呼吸在看见已经变回了人鱼形态的瑟西尔的瞬间停止。 他不顾机甲的警告脱离舱门,将无知无觉的人鱼抱在怀中。 苍云沉的心脏连带着自己亲手刻在腺体上的伤痕一起抽痛,他无力地佝偻着身子,只能将手心贴在冰冷的玻璃鱼缸上维持站立的姿势。 “瑟西尔,”在三百六十五个日夜里,苍云沉喊了无数遍人鱼的名字,嗓子喊痛了就换成低喃,直至喉头充血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无数遍地重复:“我爱你。” 人鱼纤长的睫毛颤动,他睁开眼睛,幽蓝的营养液咕噜咕噜灌进嘴里。 瑟西尔缓缓抬手,与苍云沉掌心相贴。 “我听见了。”
第107章 不要下辈子了 白和星趴在雪里, 他试图通过挪动双臂将自己支撑起来,但是显而易见地失败了。他又重重跌回松软的雪中,伤口似乎因为自己的动作而裂得更开了。在寒风呼啸中, 他听到了自己血液流淌的声音,远处似乎还夹杂着熊的吼叫。 温热的血从白和星的额头上流下来,流进了他的眼里,流到雪地上融化了冰晶。他努力地向北方仰起头, 试图在雪原上找到那座庞大却冰冷的建筑。 那是他生长的地方。 又或许不是他的生身之处。 白和星长于极北的某个港口,足够高厚的墙壁完全将呼啸的寒风阻隔在外。港口建筑内暖气很足,滚烫的水从暖气管中汹涌流过,经常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古铜色的暖气铁管爬在墙上,从天花板上的破洞处可以窥见它们纵横交错。固定在脆弱的头顶之上的巨型铁管以及自己与管道庞大身形的差异经常让幼小的白和星感到恐惧, 达摩克利斯之剑般的恐惧。 建筑就是建筑,没有别的名字。 白和星没机会站在外面数建筑到底多少层, 他一直生活在建筑里面, 只知道一楼是保育室,二楼是宿舍, 五楼是舞蹈室, 六楼是训练场。 这四层楼里住着白和星的十八年。 建筑里的灯管老旧到附了一层黄色的黏膜, 擦也擦不掉, 所以灯光全部都是昏暗发黄的。据嬷嬷说, 小小的白和星经常躺在摇篮里,努力伸着双手,想抓住那距离他两米的保育室唯一光源。 建筑似乎是杀手和特工制造厂, 白和星只知道这些, 建筑有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婴儿,也有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大人, 他们是建筑里的老师,是建筑里的维护者,同可怜孩子们一样,一茬又一茬轮换地快速又无情。 白和星喜欢来自热带地区的保育室嬷嬷,她会用磕磕绊绊的俄语尽力给白和星描述他没见过的多汁水果,小小的白和星只吃过干巴巴的橘子和每日配餐的餐盒里萎缩的小瓣苹果。 白和星喜欢教芭蕾的俄罗斯老师,她跳跃起来像一只天鹅,轻盈稳重并存,灯光打在她修长的脖颈与绷直的细长的腿上。她的裙摆划过白和星的手臂,丝滑的触感总是让白和星想到最有安全感的被窝。 白和星喜欢在食堂做饭的卷毛墨西哥大叔,喜欢他腌制过的墨西哥辣椒,那是寡淡的餐食里唯一的调味料。喜欢和他一起蹲在舞蹈室门口,听他喝着龙舌兰侃侃而谈,喜欢装作被墨西哥人偷偷换在杯子里的酒呛到,逗那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哈哈大笑。 白和星喜欢训练室里的陈师傅,喜欢他黑白交杂的山羊胡,喜欢看他腾云驾雾地抽烟,明暗的烟头星星点点。陈师傅对白和星管教地很严,兜却总是藏着两颗他存给白和星吃的冰糖块,白和星从训练室出来一蹦一跳,嘴里的糖块不舍得吃完,就用舌尖一点一点舔。 白和星喜欢的东西很多,可惜他什么都留不住。 食堂墨西哥大叔偷了一箱酒去交易却被出卖,那是一箱高级的酒,金黄的酒液碰撞着透明的玻璃瓶身,闪闪发光,那箱酒能换到出建筑的“车票”。 芭蕾老师在裙底偷藏了一把黄油刀,牢牢地绑在大腿上,她用没有开刃的黄油刀在床底挖了一个半大的洞,可能还没挖好,看起来那个洞的大小只能让一个孩子钻出去。 他们被维护者拖出去的时候,所有的孩子被叫来聚集在一起,打报告的那个孩子站在最前面,他瞪大了自己蓝绿色的眼睛,身侧微微颤抖的手表现出他按捺不住的兴奋,他得到了表彰,举报出逃者的表彰。 他被允许去建筑外面看一看,这是前所未有的奖励,所有孩子都沸腾了,举着枪的维护者透过冰冷的钢铁面罩看向孩子们进行无声的镇压。打报告的那个孩子被其中一个维护者蒙上眼睛带走,所有孩子被允许散开,白和星松开紧握的拳头,他的掌心已经被自己的指尖用力扣出白色月牙。 白和星知道一个不大不小的秘密,但墨西哥大叔在被拖出去前双眼透过脏兮兮的卷毛望向他。他看到大叔对着自己微微摇头,白和星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 现在这个秘密要与白和星一起被埋在雪里了。 那个孩子从建筑外面回来之后,几乎所有的小孩都围过去,叽叽喳喳地问他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有没有书本上的红花绿叶,问他太阳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如书上所说般温暖照耀世人。 建筑里没有太阳,只有黝黑深邃的通风口,只有每层楼靠近天花板处封着铁栅栏的小窗,只有保育室昏昏黄的灯,只有楼道与训练场高高悬挂在头顶的惨白灯管。孩子们只能通过书本和偷听到的大人们的交谈来了解外面的世界,他们知道外面有花有草,天是蓝色,雪是白色,太阳是温暖的,猛兽不是待在笼子里带着嘴套的。 但他们不知道外面的孩子不用每天如饿狼般抢夺餐食,不知道外面的孩子有爱他们的父母,有无忧无虑的童年。孩子们对于建筑之外的世界存着莫大的渴望,他们迫不及待地奔向那个回来的告密者,试图从他的嘴里得到来自建筑外面的讯息。 白和星没过去,他在训练场拼命训练,陈师傅蹲在训练室角落拍拍手让他过来坐着,白和星也没过去,他累得躺在地板上,胸口剧烈起伏,汗水流过他的眼角,又流入他早已汗湿的头发。 陈师傅又点了一根烟,他用两根熏黄的指头夹着,朝着地板抖了抖烟灰。 他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等待白和星再次从地上爬起来。 白和星依旧记得自己刚出建筑那一天,刺眼的茫茫白的雪映在他眼里,他眯着眼睛抬头,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太阳。 太阳不像是书本上画的黄澄澄巨大一轮,太阳高高地挂在天边。白和星呼吸着冷冽的空气,觉得眼前的太阳和多年渴望中的太阳有着巨大落差。 “太阳温暖不了我,”白和星想:“太阳也没什么好的。” 夹着雪的风像刀子一样割地白和星脸生疼,他的四肢已经麻木了,他逐渐感受不到手指的存在。白和星奋力在雪中爬着,被特地训练出来的方向感使他明确地知道那是北方。 他知道任务失败的后果是什么,无非被当作肥料供养新人,但白和星依旧想回到建筑里,依旧想看到那盏昏黄灯光。 白和星的脑袋有些发晕,他的视野开始抑制不住地摇晃,他索性闭上眼睛,思绪再次翻滚回以前。 幼小的白和星拥有着一条柔软的安抚被,据嬷嬷说那是曾经将小白和星包裹在襁褓中的贴身被子,上面满含奶香却又有一些冰雪的冷冽气息。 小白和星刚被抱到嬷嬷手上时,不哭也不闹,白白净净的脸蛋埋在襁褓里,睁着圆圆的眼睛好奇地探索着四周,嬷嬷讲到这里还叹息地说可爱的圆眼睛怎么长着长着就变成了长眼睛,好在眼黑比眼白多些,陈师傅不耐烦地往台阶下面抖了抖烟灰,用不甚流利的俄语喊道你说快点老子腿都快蹲麻了。 嬷嬷又用磕磕绊绊的俄语呛回去,两个加起来快一百三十岁的人开始互吐口水,白和星捂着自己的餐盒默默地远离战场,两三下咽完食物后跑去洗干净盒子,跑回来把餐盒放到嬷嬷手里。 陈师傅哼了一声,把火力转移到白和星身上,又开始骂白和星是饿死鬼,不会细嚼慢咽,老了怕是要遭罪。嬷嬷听不懂中文,但看见白和星像只鹌鹑一般缩在台阶下耸着肩膀耷拉着眼睛,一把拽住衣领将小孩提到台阶上护在身后,拿出干净的手帕给白和星擦擦残留着饭渍的嘴角。 他俨然是装委屈的一把好手,故作可怜的神色气得陈师傅把手里燃尽的烟头往地上狠狠一扔。嬷嬷又给白和星仔细擦完手,才慢悠悠地撇了陈师傅一眼,继续说小白和星的安抚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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