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怀璟回道:“衙门里准备了餐食,稍稍应付了一下,不饿。” 容棠下一秒就说:“那你再去拿一只勺子过来,我们一起吃。” 宿怀璟挑眉,笑道:“我说我吃过了,不饿,棠棠是不是听岔了?” 容棠理直气壮地反驳:“你都说了只是应付,能好吃到哪里去?快点拿勺子,不然我一个人吃完这么多等下还要消食,到什么时候才能睡觉?” 小世子这幅故意装出来的不耐烦和颐指气使模样特别可爱,宿怀璟与他对视两秒,低下头轻轻地笑了出来,起身道:“那我只能听夫君的了。”然后转身又去厨房拿了一只勺子回来。 两人分食完一碗汤圆,在院子里散了会步再躺到床上,肚子满足得很。 夏日炎炎,容棠体虚,榻上不能铺凉席,他总担心宿怀璟会热死,一再欲言又止、旁敲侧击地问他要不要去别的房间睡觉。 宿怀璟回他心静自然凉,容棠暗戳戳翻了个白眼,心道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心静。 但到底没有戳穿他,夏夜微风顺着纱窗吹进来,伴着点点虫鸣,也算是和谐惬意。 困倦一点点往脑袋上冲,容棠闭着眼睛,语调轻慢地跟宿怀璟说起今晚餐桌上王秀玉那一番话,由衷赞佩她的理性与心计。 最后他跟宿怀璟说起自己的疑问,大反派先是愣了一下,旋即笑开,温声回道:“母亲对你又怎么会有一点算计之心呢?” 因为没有算计的心思,自然也不会猜疑与忌惮。 她并非被容棠诓骗到,她只是从头到尾就没想过容棠会骗自己。 退一步来说,哪怕是欺骗,最终目的也不过是他想娶回一位男妻,能让他费那样多口舌和心思想得到的一个人,王秀玉又怎么会不想方设法替他求回来? 母子亲情,本来就不能以常理一概而论。 甚至于容明玉,过去的二十年里也不能说他演的多好,骗过了王妃,不过是王秀玉不想跟他计较清算,所以才一直纵容溺爱着他。 如今她不愿意再爱了,自然而然就会先从自己和容棠的角度出发,为他们从这座王府里谋得足够多的利益。 容棠想到这里,眼睛微眯了眯。 宿怀璟问他:“棠棠在想什么?” 容棠:“母亲为何突然愿意和离了?” 二十多年都过过来了,这时候为什么突然愿意了,是出现了什么变故,还是她发现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宿怀璟听明白他的意思,沉默一瞬,轻声道:“年初母亲在府里住了段时间,许是那时候听到了什么,或者受了委屈都有可能。” 怕容棠继续想下去这一晚不得安枕,宿怀轻拍了拍他,温声宽慰:“也可能是因为母亲前二十年本就是放心不下你,才一直容忍退让。如今我们住在府外,远离内宅阴私,母亲心里松下了一块大石头,才会愿意和离也不是没有可能,棠棠不必过度忧心。” 容棠没全信,但从他的视角来看,多少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所以他没有反驳,只是脑袋在枕头上轻蹭了蹭,小声又沮丧地说:“娘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能现在才发现呢?” 他快要缩成一只小鹌鹑,宿怀璟失笑哄他:“换一个角度想,你之所以现在才发现,说明母亲一直以来都没有给过你压力。” 王秀玉对儿子的爱是无声给予的,从来不大肆宣扬,也不要求回报。容棠需要什么的时候,或许他自己还没察觉到,王秀玉就已经差人办妥了。 因为太不显眼,又实在如春水无痕般融入进了日常生活中,母子又不住在一个院落,本来见面的机会也不算特别多,是以不会第一时间察觉实在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容棠前两世忙着做任务和辅佐盛承厉,本就不会过多关注府内一应琐事,而王妃本身又是一个极度聪明内心强大的人,除了容明玉,几乎没人见过她柔软脆弱的一面,母子俩表面一直礼数有加,慈爱孝顺,但的的确确从来不曾像这世上最亲密的人那般交过心。 而今相处时间多了,容棠又渐渐“懂事”了,王秀玉才逐渐在他面前表露出自己身为人母的温柔与弱小。 强大的是她,弱小的也是她。 容棠吸了吸鼻子,没吭声。 宿怀璟慢慢地拍着他背,若有若无地哄了许久,才终于将人哄睡着。 第二天照例是个大晴天,时节走到六月,池塘里荷花开得正好,容棠用过早膳去找王秀玉,二人一起到库房前清点。 如今王府后院管家的是二房容明礼的夫人,纵使看着大批大批的财物搬出府内心痛不已,但一来这是宁宣王亲口答应的事,二来王府主母始终是王秀玉,她本就没有资格置喙王妃做出的事。 倒是动静太大,惊动了府内几位早起的少爷小姐。 容峥和容柠一脸诧异地跑过来,望见王秀玉先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问了句母亲好,接着又向容棠见过礼,才小声问:“长兄,这是怎么了?” 容棠在外一切全按王秀玉的说辞,将容明玉捧到了天上:“父亲担心祖母与母亲住在府外,手中细软不够,节衣缩食委屈了自己;又敬爱母亲,忧心天长日久的,府内人多事杂,库房人手不够,恐遭老鼠吞咬,遗漏了什么宝物,索性让母亲自己将嫁妆带去别院保管,既能安心,也不至于囊中羞涩,怠慢了祖母。” 王秀玉眉眼疏懒,站在一边看小厮们搬东西,听见容棠这话,眸中闪过一丝笑意,莫名让人觉得她骄傲得厉害。 早晨气候爽朗,连带着人心情都好,以至于王秀玉看容峥和容柠都眉清目秀了起来。 她走到核对过账目的一只箱子边,差人打开,打眼一望,顺手挑出来两样东西,便笑着唤人:“峥儿、柠儿。” 二人一愣,心里莫名有些惴惴不安,各自对视一眼,又偷偷瞄了一眼容棠。 后者早看清王秀玉的动作,见状只笑了一下,点点头:“母亲喊你们呢。” 于是二人才敢走上前去。 王秀玉往他们手上一人放了一件东西:“这对东珠耳环是皇后娘娘赏我的,柠儿如今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便留给你做嫁妆了。若是不想嫁人,就当自己多一件首饰,出去与贵女们聚会时戴起来也好看。” 容柠简直受宠若惊,愣了好半天,赶紧道谢,嘴甜得不行。 反观容峥,傻乎乎的,王秀玉送给他一方上等羊脂白玉做的印章料,说是当年容明玉封王时,皇帝赏过来的宝物,送给他日后入朝为官或者成家立业,总该有一方拿的出手的印章。 容峥连连往后退,面上惶恐,推辞道:“太贵重了,这本该是长兄的东西,我怎敢僭越?” 容棠三两步走上前,径直从王秀玉手中拿过那方印章料递给容峥:“长者赠不可辞,你这样以后得吃多少亏?” “这……”容峥还在犹豫。 容棠已经甜甜地冲王秀玉一笑,撒娇道:“母亲手里这么多好东西,总有留给我的吧?” 王秀玉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小财奴。” “我要养家糊口,很辛苦,娘疼疼我。”容棠持续撒娇。 王秀玉拿他没办法,最后搬出府的十车陪嫁里,有一车径自驶去了永安巷。 车上挂红绸,喜庆富贵。 以至于宿怀璟当天下了值回家,在巷口听见邻居聊闲天:“听说了吗?巷子里那家纳了小妾哩!嫁妆都整箱整箱地往车下搬,那场面,嚯——!” 宿怀璟:“……?” 作者有话要说: 危·棠棠·危!!!
第148章 王氏在江南发家,是当地最大的氏族之一,两位嫡女出嫁的时候,仅仅是为了护送嫁妆,就请了数百镖师,可见其数量之庞大、价值之珍惜。 王秀玉随手指给容棠的一车嫁妆,翻开箱子一看,件件价值连城,珍宝稀世。容小世子回永安巷后,第一件事就是将那些宝贝全部搬了下来一一查看。 瓶瓶罐罐及丝绸布匹收进库房,古书字画一件件在院子里搭了晒架,铺在六月初的烈阳下,晒起了多年不见天日的蠹虫。 不得不说,容棠确实是个小财迷,从头到尾劲头十足,甚至还会主动搭一把手,看得双福非常担心自家少爷哪里碰了撞了腰折了。 但是容棠一点不适都没有,相反,他脸上一直勾着笑意。 宿怀璟回来的时候,他正拿着把扇子,一边掐着腰一边扇着风,快快乐乐地巡视起了自己的家产,那些素日萦在身上的矜贵疏离一瞬间烟消云散,看起来就只是一个小富翁的形状。 大反派脚步一顿,方才在巷口听见那些谣言的诧异与不悦一时间降下去大半。 容棠踱着步,看见宿怀璟,眼睛一亮,扇子就在空气里晃了晃,招他过来:“怀璟怀璟,你快过来看!” 院子里铺陈开的古书字画,每一件都是稀世难寻的珍品,又保存完好字迹清晰。若是开一个展广邀天下读书人来品鉴,怕是会踏平棠璟宅的门槛。 宿怀璟走过去,顺手就接过了容棠手里的扇子,慢悠悠地替他扇起了风。 晚间气候舒爽,夕阳挂在天边,半天绯红云霞。 宿怀璟垂眸看了看容棠侧脸被夕阳添上的色彩,眸色略暗了一瞬,没有第一时间找他的麻烦。 他问:“这些是母亲给棠棠的吗?” “我哄来的!”容棠特别骄傲,没有一点这么大人了还找妈妈哄东西的不好意思。 宿怀璟顿了一下,不可抑制地笑开:“娘真宠你。” 容棠鼻子里“哼哼”了两声,更骄傲了:“那是!” 宿怀璟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问:“这么多书,棠棠打算怎么处理?” 容棠闻言眼睛一亮,转过头兴奋地看向宿怀璟:“捐给临渊学府如何?” 宿怀璟微愣,敏锐地察觉出其中大抵有什么猫腻:“捐?” 容棠立马就笑,狡黠地补充:“名义上是捐赠。” 宿怀璟听出他言外之意,好笑地摇了摇头,牵着人往屋内走,听他侃侃而谈。 容棠道:“临渊学府在大虞就是一块活招牌,但毕竟受地域限制,并非每位读书人都有机会来考学。学府掌院和柯家关系紧密私交甚多,我想将这些书以母亲的名义捐过去,另外再出资为他们修几间屋舍和学堂。” 宿怀璟问:“棠棠想要什么呢?” 容棠直言:“母亲有大才,又具仁爱之心,幽居在内宅实在委屈。日后若是和离,她要么在京中由我们赡养,要么回到故土江南。但——” 他顿了顿,眉梢轻蹙:“但时代毕竟如此,女子从夫家返回娘家,不论原因为何,总少不了闲言碎语。” 王秀玉虽然是个内心很强大的人,一句两句或许不会往心里去,但时间久了,难免会有所介怀,久而久之必然心生郁郁,磋磨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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