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怀璟唇畔勾出抹笑意,终于找到可以炫耀的对象:“你怎么知道棠棠早上奖励我了?” 柯鸿雪:“?” 柯少傅扬起的手缓缓僵在了空中,某一瞬间,特别想呼到这位宿姓男子的脸上。 真欠揍啊您。 - 换季的时候容棠总是嗜睡,等到他从困倦中起来,坐在床上定了定神,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霎时间整个人都僵在了床上,耳廓后知后觉地泛起了红。 容小世子沉默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下意识想捂住脸,千钧一发之际却又想起这双手早上握过哪里,憋了半天,最终缓缓开口:“……草。” 【你醒啦?】系统冒了出来,带着一种已经看淡世事,统淡如菊的释然:【你还记得早上帮你媳妇干嘛了吗?】 它算是发现了,自家宿主就是一颗会长腿跑的大白菜,与其整天提心吊胆地盯着他受气,不如默默看戏,顺便还能嘲讽他。 摆正位置后,系统小朋友一下就快乐了。 它凉声道:【你可真有出息啊,自己看大夫没治好就算了,人大反派一句话还没说呢,你主动伸手了?】 【要不是合法夫妻,你这称得上性骚扰哦。】系统说。 “……”容棠:“你闭嘴吧。” 【呵,就知道对我凶。】系统怼他。 容棠选择沉默,起床洗漱之后,去书房抄了两卷佛经,压下心底那些时不时会冒出来的少儿不宜画面。 直到日头偏西,双寿回来报信说宿怀璟今晚有应酬,一时半会不能归家,容棠坐在院子里观星,有人笑着敲响了月门。 他疏懒回眸,柯鸿雪穿着一身风流浪荡的粉衣,手中一把折扇晃啊晃,脸上笑容既漂亮又招摇,透着几分不怀好意,问他:“世子爷,出去玩吗?” 容棠一怔,总感觉这画面在前几世出现过好多次,犹豫了一秒钟,问:“去哪儿?” 柯少傅弯起了一双桃花招子,慢悠悠地说:“风月楼。” - 鎏金楼三楼雅间。 宿怀璟坐在窗边等人,多少有些百无聊赖的疲倦。 他入朝之后很少再与盛承鸣在此处见面,这次再来竟有点恍如隔世的错觉。 他等了一会儿,门终于被推开,盛承鸣道:“耽误了些时间,宿大人莫怪。” 宿怀璟听见他话里变了的称呼,意味不明地抬了下眸,起身行礼:“殿下万福。” 门被合上,外间有侍卫把守,盛承鸣深深地凝望了宿怀璟几瞬,才坐了下去。 宿怀璟为他倒了杯酒放在面前,温声道:“殿下在生气。” “我没有。”盛承鸣下意识否认,可很快又挫败似的低下头颅,问:“我只是不解,公子为何劝我请封王位?” 储君未立的情况下,过早封王看似是恩荣,实则间接也退出了储君的争夺,大虞历来没有哪一位皇子会在二十岁不到的年纪,请旨封王远离京城权力中心。 天下万万人想也不敢想的位置,于他们却只差临门一脚,谁都不甘心不去争一争。 宿怀璟将酒杯放在盛承鸣面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并不酌饮,而是不慌不忙地问:“殿下近来可好?” 盛承鸣不解,但在宿怀璟面前,他总习惯性哪怕不悦也会忍着。 是以他沉默了一会儿,抬手端起酒杯,一口饮尽,像是吞下了那些郁结的烦躁。 “母妃生了八弟,我原本该很高兴的,可是……” 盛承鸣顿了顿,宿怀璟接上:“可是阁老经常推脱,对殿下的要求也一再延迟,逼急了还会跟你念原来的江南巡抚吕大人?” 盛承鸣:“公子一向洞察。” 宿怀璟轻笑:“非我洞察,不过是殿下对我不曾设防。” 他说:“陛下正值壮年,京中局势不稳,三殿下入朝这半年来,也并非什么都没做。”宿怀璟停了一瞬,“至少夏元帅在,不至于任三皇子党一直被您打压。” 盛承鸣眸色暗了暗,被他不修饰的话语戳中。 宿怀璟:“夏元帅手握兵权,一家独大,隐隐有功高盖主之嫌;蕙贵妃在后宫又向来跋扈,连皇后都要卖她三分面子,更别提她育有三殿下与六殿下两位皇子。” “夏氏觊觎储君之心,朝野上下无人不知,不过是私下里暗潮涌动,陛下不在明面上说,不代表他不介意这般行径。” 宿怀璟为盛承鸣倒酒,语调疏朗温雅,一点一点为他剖析:“三殿下在朝堂之上屡屡被殿下您盖住风头,夏氏一族本就不悦,但好在六皇子身负天命,他们还有个倚仗。如今怡妃娘娘诞下八皇子,陛下对其极尽宠爱,更是爱屋及乌,难保夏元帅与蕙贵妃不会背地里做些什么。” 盛承鸣微惊,急躁了些:“既然如此,我怎能在这时候离开京城?” 宿怀璟摇头:“并非要您立刻就离开,万寿节将近,又逢皇子诞生,陛下此时心情正好。殿下您若是这时候向陛下请旨,表明无心觊觎皇位,只愿远赴封地为当地百姓做一番实事,想来陛下也会感念您心地纯善,几番思量之后就允了。” 换言之,盛承鸣这时候请封王位,宿怀璟有七成把握促成这件事。 但他没有明说,盛承鸣自己琢磨了片刻,问:“为何?公子为何一定要我出京?” 宿怀璟:“非是出京,而是韬光养晦。” 楼外月色迷蒙,风声萧萧,一条街之隔的风月楼上脂粉又换了香味,招着来往公子王孙的心魂。 宿怀璟直视盛承鸣,轻声道:“殿下分明也看得清,一定要下官说个清楚吗?” 张阁老辅佐盛承鸣的心不诚,怡妃偏爱幼子,二皇子长到这般年纪,江南水患立了大功,又在京城历练良久,俨然成了百姓眼中爱民如子的储君人选。 但仁寿帝而今正值不惑之年,帝位坐了十年,还想坐未来十年二十年,断然不可能有放权出去的念头。 党派相争,朝堂动荡,但于龙椅之上的天子来说,却是巩固权势的好时机。 他大可以看着张阁老和夏经义斗得个你死我活,最后收回各自手里的权势。 而盛承鸣和盛承星,便会成为这场斗争中的直接受害人。 更何况,武康伯心存不轨,据宿怀璟得到的消息来看,起事就在这个秋天。 多方盯着,他不可能得逞,与他交好、并被秦鹏煊着手陷害的盛承鸣,便会成为这场事故中的一枚弃子。 如今看似风平浪静,可对盛承鸣来说,却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时机。 他就算看不透,也不可能看不见外祖和母妃的态度。 宿怀璟说:“为人母亲者,难免有所偏待,偏小偏弱偏幼,殿下心里有所不平乃是人之常情,可若为这点不平,断送了自己的前程,实非明君做法。” 盛承鸣呆在原地,良久才苦涩一笑:“离开京城,我哪有什么前程,又怎么能做明君?” 宿怀璟:“陛下当年便是先做的王爷。” 点到为止,他不再多说,盛承鸣张了张嘴巴,面色闪过一瞬骇然。 宿怀璟仍旧一派坦然,清风明月之姿,却又隐含威压:“殿下是忘了您在江南那废寝忘食的两个月,还是忘了那场大雨?” “您亲口说要庇护百姓,如今变了吗?” 若不是盛承鸣当时一点心诚,容棠一些同情,宿怀璟大可不必为他指这一条路。 等到武康伯事毕,牵扯出桩桩件件,他为他谋一个不死的前路,就已经算是报了那点满是算计的知遇之恩。 宿怀璟第一次在盛承鸣面前表露出凌厉,后者懵了一懵,怔在原地缓了很久,起身拜礼:“盛二多谢公子,是我狭隘了。” 并非不能争,而是一定会两败俱伤。 他说:“过两日我进宫探望母妃,便向母妃表明心意,然后向父皇请旨离京。” 宿怀璟觉得他至少不算太没救,回了一礼,指出:“江南富庶,但陛下自南方而来,恐有芥蒂,殿下可以考虑陇西、巴蜀……虽偏远一些,但地幅辽阔,殿下过去了大有可为。” 满桌菜肴几乎未动,二人聊过一会儿,宿怀璟告辞,盛承鸣突然唤住他,眉宇间聚着几分疑惑与茫然,似乎连出声问话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可最终他还是张了口,带着这十几年都没出现几次的敏锐:“京城要变天了吗?” 宿怀璟浅浅一笑:“殿下多虑,陛下千秋鼎盛,大虞定然福祚连绵。” 盛承鸣呆呆的,一口饭没吃,几杯酒下肚,坐在原地思量这一番对话。 宿怀璟再次拱手出门,下了楼直奔街角的马车,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 却一转眼瞥见拴马桩旁边停着另一辆一模一样的马车,双福双寿缩在一起说话,不知道为什么没敢抬头看人,像两只小乌龟。 宿怀璟心下微讶,旋即惊喜,跟盛承鸣聊了许久的阴郁全都散开,满心以为棠棠又来接自己回家,开心得不知怎么才好。 他快几步走过去,语调莫名带上几分得意,炫耀又关切:“怎么都等在这,棠棠一个人在车内不无聊吗?” 双福抬起头,视线躲闪:“郎君……” 宿怀璟懵了一下,步子慢下来,眼神微暗,掀开车帘,里面空无一人。 水棱街上依旧繁华热闹,鎏金楼和蜀道阁的美酒佳肴,金粉河中河灯闪烁,风月楼上脂粉和巧笑…… 丝竹管弦之声不时飘出,仿似人间极乐之地。 宿怀璟垂眸,望向两个聚在一起不敢看他的小厮,语调温和却带着极致危险:“棠棠去哪儿了?”
第118章 虞京风月楼,是整座京城最纸醉金迷的所在。 风月之事,人间极乐,但其实楼内也不全是做那档子事的地方。 甚至因为来往多是王孙公子、朝廷命官,暧昧温情之外,装饰上还透着几丝风雅,遥遥回望,更诞生过许多传唱的诗篇。 有红倌,自也有清倌,卖艺不卖身,陪酒唱曲儿,当一个聋子,赚该得的赏钱。 容棠被柯鸿雪诓来过几次,一开始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地方,后来发现柯少傅嘴上说的风流,实则守身如玉得厉害。 也曾三巡酒过,笑着问红颜要不要跟他走,真心假意或调笑,拒绝或答应,看似风月无比。可柯府后院没有一个女眷是事实,柯鸿雪没有一个外室也是真实。 三两次之后,容棠便知道了。 柯鸿雪说来玩儿,纯粹就是真的玩儿。 听一听曲儿,喝一喝酒,再在外界做出一副风流浪荡的纨绔模样。 ——他在帝王面前都说自己纨绔一个,若不坐实了,又有谁能信? 况且风月楼这种地方,几杯酒下肚,脂粉香入了鼻,骨头都酥了,戒备自然也浅,柯少傅几句交谈间,不知打听到多少私密事情,日后皆可被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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