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浑温和地说:“我们想见你,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你之前给我们发的两封邮件。” 第一封的时候陶浑他们没追究,一来当初他们安洲刚起步,二来他们觉得是林家的对手发过来的。他们要做的就是抓住这个机会,扳倒林家。 但如今这封邮件,他们想忽略都不可能。 阿木说:“啊,那两封邮件都是别人让我发的,我只不过转发一下。” “是谁?”顾景聿嘶声问。 这个答案其实他们隐隐都清楚了,但当阿木将他的邮箱打开,显示发信人是林秋时时,他们还是被震在了原地。 阿木挠了挠头道:“他给了我一笔钱,两年前让我把第一封邮件转给你们。大概两个月前,他又找上我,让我把第二封邮件举报到中央巡查组。” “果然。”陶浑道。 钟维舒眼神复杂,犹不敢相信:“林秋时为什么要……扳倒自己家,最后,还,还要扳倒王家?” “他把证据给了我……”顾景聿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是一把刀从喉咙口划过,带来血淋淋的刺痛感。 但他当时把这证据当成了威胁林秋时的手段,林家一倒,他就开始报复林秋时。 林秋时不知道吗? 他为什么要把证据给他?要让他亲手毁了林家? 后来在他对林秋时的一次次报复中,他不止一次拿林家来威胁林秋时。林秋时若是在乎林家,又怎么借他手毁了林家? 顾景聿迷茫、不解、痛苦和悔意交织着,他好像置身在一个巨大的笼子里。 那是林秋时早就放置下来了,如今真相大白,就等着他一头扎进来。 陶浑道:“所以他阻止王家和我们合作,转头把王家介绍给了顾家,是因为不想我们被王家牵连?” 如今顾家何止被牵连了,巡查组盯上了他们。不止查了他们跟王家业务往来,连以前顾家私下里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也被攀扯了出来。 等于是林秋时让他们避开了一个大麻烦,还将顾家扯进了浑水里。 安洲这次趁着王顾两家大创,又掌握如此详细的业务信息,他们要是能吞下这么大的业务,还真能将安洲发展又升到一个大台阶。 但这一切都是林秋时带来的。 陶浑不可思议,林秋时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安洲科技。 或者说,是为了顾景聿? 陶浑看向顾景聿,顾景聿好像整个人都处在一种莫大的崩裂之中。任谁乍然接受到这样的信息,都不一定能接受。 他们以为的林秋时在他们背后捅刀子,都是假的。实际上林秋时为了他们安洲,策划了这一切。 陶浑想到当初发现王家转头和顾家签合同的时候,他们是多么愤怒,甚至每个人都去羞辱了林秋时。 他还记得之前在饭桌上,顾景聿逼着林秋时给王家敬酒的样子。 那时林秋时明明痛苦的满眼都是泪,但顾景聿逼着他,他们也冷眼旁观,觉得林秋时都是活该。 但陶浑想不清楚一点:“林秋时为什么不说呢?” “他说过。”顾景聿忽然开口,声音嘶哑,瞳孔深处也像是在压抑着痛苦。“他跟我提过,但我没信。” 林秋时应该是不信他的,直到他找到了那颗心脏,而林秋时以为是给他的时候。林秋时曾高兴地对他说,等手术结束告诉他一个有关王家的秘密。 顾景聿浑身都在发抖,他忽然又想到一件事。 他猛地抬起头,咬牙切齿地说:“龚高俊,两次技术泄漏都是高俊做的。” “不可能。”钟维舒否认,“他虽然如今离职了,但当初在公司内的时候,他也是兢兢业业地工作,他也没必要背叛我们。” “如果有更高的利益呢?”顾景聿冷声说,“一查就知道了,他真的是因为压力太大而离开安洲的吗?” 陶浑听了顾景聿的话,联系了一个望城有名的猎头,他们最清楚行业内人才的流动。 果然陶浑一打听,就知道龚高俊的去处。 陶浑挂了电话说:“龚高俊根本没有回老家,而是入职了顾氏。” 而他如今负责的就是安洲当初泄露了技术,而被顾家抢了的那个项目。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两次都是龚高俊。只是第一次的时候,龚高俊卖给了林家,林秋时知道却故意拿此来羞辱他们。因为那时林秋时根本不在乎他们怎么看他。 但后来等林秋时解释的时候,他们没有一个人相信他。 在偌大的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在指责林秋时。 包括他。 顾景聿心口窒息般地阵痛,让他不自觉地弯下了腰。 他大口喘着气,想着梁辰说过的,他一直在作践林秋时的喜欢。 他没有一次信过他,他指责林秋时是一个自私恶毒的人。只因为当初林秋时将他带回去,在他面前露出来的恶意。 但林秋时没有一次真正伤害过他。 连当初那些公子哥找他麻烦,林秋时也带着他报了仇。 他为什么会忽视这些呢? 因为他可笑的自尊?还是仅仅因为那几次林秋时逗弄他的样子。但林秋时每次亲他的时候,他的心口也在颤抖不是吗? 为什么后来他会忘记这种感觉,反而更深地想羞辱他?想看他痛苦呢? 为什么在他那么高兴能活下来的时候,他能残忍地打破希望,让他痛苦地死在手术台上呢? 他想到他和林秋时的最后一通电话,林秋时说他后悔了,他当初应该直接弄死他。 林秋时死的时候都是带着对他的恨意。 他顾景聿到底做了什么? 他把林秋时对他的喜欢践踏的一文不值,他不信他,联合别人来羞辱他。 他自大、顽固、蒙蔽自己,逃避一切。不敢说自己喜欢林秋时,也不相信林秋时喜欢他。 他拿着林秋时递给他的证据,反捅进了林秋时的心口。 多少次林秋时对他喊过疼了,他哭着求过他,而他不管不顾,打过他伤过他,羞辱过他。 林秋时怎么会不恨他呢? 他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林秋时的喜欢? 顾景聿浑浑噩噩,从安洲科技里出来又去了墓地。他跪在林秋时墓前,无声地张了张唇。 所以林秋时走的时候,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他痛苦地抱住了墓碑,在空寂的墓园里,他活像个行尸走肉的空壳。 * 许章泉见不到顾景聿,只能联系钟维舒。 钟维舒心绪很复杂,但想到林秋时和顾景聿的事,跟许章泉没有关系。许章泉是无辜的,如今顾景聿因为林秋时要跟许章泉分手,钟维舒只好去安慰了许章泉。 但许章泉听到钟维舒说的关于对林秋时的误会,他暗地里咬碎了牙。 林秋时都死了,为什么还要来找存在感? 他们还说误会林秋时了,林秋时是多么恶毒的人,他上一世就体验过。怎么能因为几封邮件,就觉得误会了林秋时呢。 这都是林秋时的计谋,许章泉不会相信了。 他要去跟顾景聿解释清楚。 顾景聿最恨的不是当初林秋时对他的羞辱吗?即使没有这些,难道林秋时对他的羞辱就不存在了吗? 但许章泉联系不上顾景聿,顾景聿好一段时间没来公司了。 钟维舒也找不到他,许章泉不甘心,堵在青山别墅外。 他一连堵了三天,顾景聿都不出来。钟维舒和陶浑也担心起来,怕顾景聿出事。 于是他们这晚终于忍不住将青山别墅的大门撬开了,没想到一进去屋子里酒气冲天,客厅里摆满了很多空酒瓶,地上还有很多烟头。 他们一进去被里面的味道熏的差点闭了气,他们脸色都不太好,这么多的酒瓶和烟头,顾景聿这几天都干什么了。 “景聿?” 他们进去后没看到人,于是顺着往里面找。 许章泉心中仿佛有预感,他猛地将一楼那个林秋时曾经住过的房间门推开了。 跟他们想象不同的是,这间屋子很干净。客气里乱扔的酒瓶这里一个都没有,他们也看到了顾景聿。 顾景聿躺在床上,怀里抱着一件睡衣。 “顾景聿!”许章泉被这一幕刺激到眼睛发红,他之前看过林秋时穿过这件睡衣。 顾景聿竟然,竟然…… 他走过去想将顾景聿怀中的睡衣抽走,顾景聿忽然睁开眼,猛地抓住了他的手,猩红的眼盯着他。 许章泉委屈地说:“景聿你在干什么?你,你抱着林秋时的睡衣……你是疯了吗?” 顾景聿甩开他的手,冷漠地坐了起来。他们这时还注意到顾景聿脖子上还带着一个皮质项圈,一头挂着红色的绳子。 “你们来干什么?”他声音非常嘶哑,像是许久没说话了,有种迟滞的僵硬感。 钟维舒皱眉说:“你一直不接电话,我们都很担心你。你这两天喝了多少酒,又抽了多少烟?你这是要弄死自己吗?” 顾景聿拧着眉嘶哑地说:“出去!” “顾景聿,林秋时死了!”许章泉忽然不甘心地冲他喊,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怀里的睡衣,“他死在了手术台上,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不是最恨他吗?他羞辱过你,什么私家侦探,什么邮件,都是他的把戏!你不要被他骗了!” “闭嘴!”顾景聿忽然抬头死死地看着他,像是下一刻许章泉再多说一句,他就能冲过来掐断他的脖子。 许章泉被他眼底的狠意惊住了,随后涌起了无尽的委屈。 顾景聿不想跟他们解释任何一句,也不想让任何人来打扰他。他又说了一遍:“出去!” “景聿。”陶浑也看不下去,“你的脸色太难看了,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陶浑从进来看到了一切,窥探出了顾景聿的心思。 “你,你即使喜欢他,但他人已经不在了。”陶浑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他,“林秋时不在了,而且他不一定需要你这样。” 人活着的时候没给的东西,死后给了也没有用。 顾景聿这份心意,在林秋时死后会变得非常可笑。陶浑不相信顾景聿不知道,但顾景聿还是任由自己沉浸在其中。 “我知道,我知道的……”顾景聿像是被人戳中了最痛苦不堪的事,他整个人抱紧了睡衣,蜷缩了起来。他神经质地呢喃起来,“他恨我,他死前那么疼,他一定恨死我了。都怪我,都怪我的……” 他手上不知道抓着什么,一下又一下捶着自己的心口。 刚开始他们还没注意,等闻到一股血腥味的时候,陶浑猛地反应过来,一把扭住了顾景聿的手腕。 他一把扯下顾景聿黑色的衬衫,看到了顾景聿血肉模糊的胸口,而旁边有些伤口已经结痂了。层层叠叠的伤像是被某种锐利的东西一道道划开的,而鲜红的血浸染到了黑色的衬衫上,浓得像是黑色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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