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这顿毒打,能把他脑子里的水都打出来。 不难猜出,陆南意莫名其妙烧了账本这事,和林初霁脱不了干系。 鹿舟毫不怀疑,如果不是他离开得及时,这顿毒打就会落在他身上。他退隐逍遥峰,没法败坏,林初霁便想着法子祸害宗门其他人。这次没了他全力回护,也不知道林初霁还能不能像从前一样全身而退。 几天后,文秋带来了新的消息。 虽然不是亲手损坏,但林初霁没有看守好账本,也被盛怒的青玄剑尊与清暄真人赏了几戒尺,禁了足,直到一个月后的芝兰盛会才能自由行动。 林初霁虚荣心重,早在半年前就开始为芝兰盛会筹谋。甚至为了颗妖丹,害得鹿舟金丹尽碎。 现在妖丹没要到手,还被禁了足,恐怕正在自己房里气得摔东西。 鹿舟把文秋叫过来:“师兄弟一场,你去给陆南意和林初霁送两碗补气汤过去。” 喜欢生气,就让林初霁生个够。 听说是能气到林初霁的活计,文秋眼前一亮,颠颠地去了。 青年轻轻叹了口气,坐在榻上,指尖捏出一粒浑圆的妖丹。 在烛火下,这颗蕴含着妖兽力量的妖丹,泛着一圈蔚蓝的光晕,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当初只是不想把妖丹白白送给林初霁,他才将此事隐藏下来。但这些天观察下来,这颗元婴期的妖丹,比他想的用处要更多。 鹿舟重生回来,魂魄上是带了些伤的。带着这粒妖丹,那些细微的伤口如今竟然已经痊愈,连带着身子也比刚重生时好了不少,与筑基期的那几个师弟师妹一战,也不会有什么压力。 如此看来,林初霁想要将这粒妖丹用来铸剑,真的是糟蹋了它。在鹿舟这里,它可以发挥更多的作用。 许是太累了,青年一手捏着妖丹,另一手轻轻揉按着太阳穴,微微垂下眸子,呼吸平稳起来,似是在小憩。 烛火微闪,一股寒冷刺骨的气息悄然侵入房间。 青年体质脆弱,遇冷长睫微微闪动。肩头的衣衫也被寒风吹动,脖颈处青色细长的血管若隐若现,他却仿佛被什么魇住,并没有醒来。 冰冷的死气直接穿过了罗袜,顺着纤细的脚腕一圈圈爬上去,让人有一种浑身都被入侵的错觉。 鹿舟:“!” 青年身子猛地蜷缩,却被那股死寂的气息强行打开,四肢动弹不得。 这是鬼修享用食物的法子。 他顾不得装睡,猛地睁开双眼,口中念念有词。 “五星镇彩,光照玄冥[注],破!” 咒法释放成了。 那股死寂的气息不再动弹,却也没有消失的兆头,一点动静也没有,让人极恐惧。鹿舟浑身满身冒满了冷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团鬼气在观察他的反应。 青年微张着唇,深深喘息着,眼角由于挣扎不脱而急得泛红。 分明没有恢复意识,死寂的气息却察觉到了一股源自魂魄深处的躁动。 它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试图去弄懂那是什么冲动。 好机会。 鹿舟没有错过这一瞬间,断然念出更为强烈的杀鬼咒:“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注]!” 这一次见效极快。 甚至在咒法生效前,那股缠绕全身的阴冷气息便消失无踪。 身旁烛火轻轻跃动,终于恢复了温热。 太险了。 全身的骨头因猛然放松而发痛,鹿舟大喘着气蜷缩在软塌上。 还好他先将文秋支出去,才用妖丹引出这只还没成型的鬼修,否则就麻烦了。 他猜的没错,那妖丹对于这只还未化形的鬼修是大补之物,也是能激发鬼魂凶性的诱饵。 虽然平时不会展露出凶性,但此鬼的凶险,远远超过了鹿舟的预料。要是等它吸收了妖丹化形,恐怕整个逍遥峰都将化为它渡劫的养分。 青年眸中闪过一抹杀机。 此鬼必除。 · 文秋回来时,看见鹿舟跪在柔软的地毯上,研制着什么。 青年的指尖被条条符纸缠上,一直蔓延到白皙的小臂上。他没有穿鞋,任由长条的符纸从脚踝缠绕而上,松松垮垮地搭在修长的双腿上,像是要将他束缚。 文秋好奇地问:“大师兄,你在做什么呀?” 鹿舟微微抬眸,眼角还残留着一点被鬼气侵染而产生的绯红。 鹿舟淡淡道:“做能杀死任何没成型鬼修的符箓。”似乎察觉了文秋对自己姿态的疑惑,他补充道:“我太久没制符了,手生,不用管我。” 说完,他又垂下眸子,悬起手腕,继续用朱砂在符箓上一笔笔勾画。 还是不够。 他的材料太少了,不能保证将那鬼修毙命。 好在过几日便是乘风宗发份例的时间,有了新的资源,他应当能做出足够强大的符箓。他现在做的这几张,也够暂时应付了。 他抿了抿唇,唇边火辣辣的疼。 那鬼修走时,还在他的唇角留下了一点暧昧的伤痕。淡色的唇被强硬地染上了鲜艳的红。 啧。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 接下来几日,那鬼修没有再次出现过,发份例的日子却先来了。 “对了大师兄,”文秋的语气听不出开不开心,“林师兄可能要来。” 鹿舟:“嗯?” 以林初霁的性子,必然不会老实禁足,但没想到出来得这么快。 仔细一问才知道,是清暄真人将林初霁放了出来。 这位宗主现在或许真的太缺人手了,或许是终于起了磨砺小徒弟的心思,虽然将林初霁放出来,却是让他如同普通杂役一般,做为各个峰头派送份例的活计。 鹿舟:“……” 清暄真人真是太久没有管过宗门杂事了,对自己未经世事的小徒弟太放心。 只要是人,看着手里那些不属于自己的好东西,多多少少都会起邪念。林初霁又是个虚荣心与胆子都大得离谱的人,连私卖宗门法宝的事都能做出来。 那些份例从林初霁手里滚了一圈,送到各个峰头时,还能剩下多少? 林初霁带着份例箱子走上逍遥峰时,鹿舟留心了些,果不其然,至少少了一大半。 文秋惊讶而愤怒,几乎忍不住去和林初霁理论:“怎么比之前还少——他到底私吞了多少东西!” 呵。 不让林初霁吃点苦头,看来不行了。 鹿舟微微垂眸,平静吩咐文秋道:“文秋,你去请一下清暄真人。你就说……说我这几日身子恢复了些,可以重新为宗门担当职务了。” · 林初霁一个人拖着重重的牛皮箱子上山,还没走到半路,已经在心里咒骂了好几次逍遥峰的山路太长,日头太毒。 这几日下来,他白嫩的手都要起厚厚一层老茧,腿都要断了。要是变得跟那些杂役一样,就实在是太丑了! 这活计怎么该是他干的呢?师尊封了他的灵力说要磨炼他,还说从前乘风宗没发迹的时候,大师兄再苦再累的活都干过……那现在也该鹿舟干啊! 在林初霁的世界里,就算整个宗门的人都死绝了,也该是鹿舟含辛茹苦地把这该死的箱子扛到他门口,他好整以暇地骗傻子大师兄几句好话,鹿舟就毫无怨言才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他做这等要命的苦活! 林初霁越想越委屈,但他越委屈,手里的重担便显得越重,最终只能让他更狼狈。 等走到了鹿舟的居处,林初霁已经累得快虚脱,往日白嫩的小脸变得风尘仆仆。 他多想把箱子一扔就走人,但他还得恭恭敬敬地让鹿舟清点份例。 林初霁气喘吁吁地撒着娇:“大师兄,你都不出来接我!” 里面没人回应,他连叫了好几声,直到嗓子都哑了,那扇大门才慢悠悠地打开,露出鹿舟清瘦的身影。 鹿舟负手而立,声音里显然没了从前的热络与慈爱,冷淡得如山巅的流雾:“我因谁而病重时,也没见谁来探望一次。” 林初霁被噎了一句,满心不服地想怼回去,抬眼却看见鹿舟脸上的银面具。想到面具底下狰狞的黑色妖毒疤痕,林初霁就忍不住从心底自得。 逞口舌之利有什么用?鹿舟以后都是个可怜的病鬼丑鬼了。 注意到他的目光,鹿舟轻笑一声。 还好文秋细心,提醒他戴面具出来。不然那好得差不多的疤痕,岂不是要被林初霁看见了发疯。 林初霁还在洋洋自得,却见鹿舟缓缓走近了。 那一身素色斗笠干净整洁,套在鹿舟颀长的身子上,显得仙风道骨。林初霁一身泥泞的杂役服饰,在他面前相形见绌。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在林初霁肩头,压得他双膝一软,一个踉跄差点跪下去,慌乱间甚至啃了一口自己衣袖上的泥土。 在他的头顶,传来鹿舟不冷不热的声音:“林初霁,几日不见,你怎么落魄得连山下的乞儿都不如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来源道教驱鬼咒、杀鬼咒
第7章 想弥补 风声。 呼吸声。 林初霁怔住了。 他一贯娇生惯养,来了乘风宗后身为同辈最小的师弟,向来过的都是众星捧月的生活。 被鹿舟重话一说,他懵在原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鹿舟显然是大病未愈之人,呼吸之间身子微微颤抖,仿佛呼入口的不是赖以生存的空气,而是要他命的病气。然而鹿舟看起来都快死了,望向他时,眉宇间却有抹不开的疏离与冷淡,似乎并不在意他如何用尽浑身解数表演。 反应过来后,林初霁羞愤难耐。 他怎么会被一个病鬼吓住? 在他发呆时,鹿舟已经越过他,蹲在地上拂干牛皮箱子上的尘土,指尖缓缓将它推开。 里面有几块上品灵石——只是是被人榨干灵气,几乎与废品无异的那种。 青年蹲的久了,有点泛咳嗽,慢慢地站起身来,望向林初霁:“小师弟,你该给我个解释。” 他无力的模样,微妙地取悦了林初霁。林初霁若无其事道:“有什么解释?你的份例就是这么多。” 鹿舟:“……” 态度先不论,这话说的,实在太有失做他师弟的水平。 他前些年精心宠溺,竟然养出了这么个实业上的草包。 鹿舟缓缓地纠正林初霁:“乘风宗宗主弟子份例,每月中品灵石十颗,下品灵石一千,另有防护、攻击符箓二十,下品丹药若干。如果弟子开辟一峰,则应另加灵种、灵镐以及配套用具若干。小师弟,这些事情我教过你不下二十次,你似乎一点都没记住。” 因为止不住的咳嗽,他话说得断断续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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