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暄真人这两日频繁出入宗门,回来后便去库房,却不召回宗门的所有人。这显然不是要开战。 而是缺钱。 也还在鹿舟的预料之中。 鹿舟招呼道:“文秋,这里有些东西,我先前备好了,你给师尊送去。” · 清暄真人此时正在库房中。 他忙得连宗主架子都顾不得端,见文秋来送东西,便让他将东西放在门口。 文秋乖巧地照做,然后道:“宗主,大师兄说第一个匣子是您从前赠予他的东西,如果您需要的话,请拿去取用。第二个匣子里的东西,是他觉得应该属于宗门的,也请您收去。” 说完后,文秋就退下了。 清暄真人没注意听他说什么,又忙了一段时间,想从库房中翻出些什么,却一无所获。 他实在被这些不省心的弟子搞得焦头烂额,狼狈不堪。 林初霁被宠坏了无所谓,可怎么连池归砚也…… 这两人在芝兰盛会上横冲直撞,名声早就坏了。清暄真人一时没看顾住他们,让池归砚和寻道门在竞技场上打了个正着。 池归砚在没来乘风宗以前,和寻道门有些纠纷,鹿舟告诉过他,清暄真人也一直注意着,这次却没管住。 池归砚把寻道门的人在台上打了个半死,肋骨断了三四根,还将人家的法宝折断。 若是普通的法宝还好,关键那人是寻道门一位元婴长老的亲生子,手里拿的是寻道门的镇宗之宝。 那可是镇宗之宝! 别人看见都要躲着,生怕磕碰着这位太子爷,免得惹上麻烦。池归砚倒好,他就往人家脸上打!还被人家逮了个正着,直接带回了寻道门。 还有林初霁,看见寻道门的威势,吓傻在了原地,被带走时连反抗都不会。 清暄真人听说这消息时,几乎要吐出一口老血:人家宗门的人来了,你看着打不过,你倒是跑啊! 好在青玄剑尊平素立身正直,在修真界一向名声很好。乘风宗也有将此事小事化了的意向,于是只提出让乘风宗赔偿修复镇宗之宝的材料,另外再花十块上品灵石去赎回池归砚和林初霁。 连修复镇宗之宝的工本费都没要,这是极其看在青玄剑尊的面子上了。 可清暄真人翻遍了整个乘风宗的老底,发现竟一样都凑不齐。 偏偏此时青黄不接,乘风宗的灵植与矿产恰好都在没有产出的季节。就算是晚一个月,他也能把这笔钱与材料拿出来…… 可惜岁月极公道地轮转,从不随人的旦夕祸福而改变。 实在不行,只能让与寻道门斡旋的师弟再想想办法。 若是鹿舟没伤得那么重,芝兰盛会上有他看顾着,此时定然不会发生……就算发生了,鹿舟至少也能保得师弟们周全。 若要追溯,鹿舟的伤,少不得要怪他这个师尊的失职。 清暄真人心底郁郁,过了许久,终于想起鹿舟送给他的东西。 鹿舟的家底比脸还干净,这谁又不知道……就算大徒弟想做什么,恐怕也有心无力。 清暄真人让桑黛打开第一个玉盒,放到他面前。 玉盒里整齐陈列着不少未经炮制的药草与灵矿。看起来歪七扭八,灵气却充裕精粹。 近日逍遥宗的灵气不比从前浓郁,盒子打开的那一瞬,周遭的灵气为之一清,清暄真人深深吸了口气。 这些都是从前鹿舟生辰时,他送去的生辰礼。 样子平凡,却都是实打实的好东西。仔细算算,竟然一件也未差。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早已淡忘了这孩子的生辰,也不再会费心思去看他一眼。 这每一样,他都残存着几分眼熟。就像曾经那个温文尔雅,对着他露出腼腆笑容的鹿舟一样。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鹿舟已经不再在人前露出笑容。而他享受着弟子绕膝,天伦之乐的假象,竟然渐渐将他淡忘。 可在他一筹莫展时,唯一肯帮他的人,不是他最宠爱的林初霁,也不是他看重的池明霄,而是这个被他忽视、受尽委屈、如今还重伤未愈的大徒弟。 清暄真人的双手微微颤抖,轻轻合上玉盒,颤声吩咐道:“把这些材料……送去给剑尊。” 桑黛走后,清暄真人微微阖上眸子,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 逍遥峰不算气派的的殿堂内,青年忽然抬头,望向顺着阳光飞进来的白色肥啾:“东西都送过去了?” 文秋啾啾着应声。 “辛苦了。”鹿舟眉宇间颜色寡淡,“这次之后,我们应当会有不短一段清闲日子。” 拿人手软,清暄真人恐怕没法再豁出老脸,往逍遥峰蹭了。 不知道清暄真人此时是什么心情,而鹿舟只觉得解脱。 清暄真人恐怕忘了,每次他将生辰礼给鹿舟时,都会带着笑意对鹿舟说:“舟儿,这是你师祖留给为师的好东西,你要珍重地收下。你师祖独创一派,师尊希望你日后也能担起责任……让整个乘风宗变得更繁荣,更温馨。” 当时还单纯的鹿舟,每逢此时总会感觉到一股责任感,催促着他跪在地上,收下这份沉甸甸的礼物。 而多年后,重生归来的乘风宗大师兄,选择将这份责任还回去。 这活该发烂发臭的宗门,谁爱担谁担。 反正他鹿舟不担。
第12章 噩梦惊醒 鹿舟罕见地做了噩梦。 他仿佛又回到了前世,他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的那段时日。 由于剑意影响了灵气运行,改变了天气,青玄剑尊的峰头,经年积攒着没膝的厚重雪层。 那日的雪格外大。 鹿舟垂首跪在雪地里,弓着腰,手腕无力地垂在大腿上。殷红的血珠从还未愈合的伤口渗出,而后诡异地弥散在大雪纷飞的天空中,将整个梦中世界染红。 青玄剑尊发怒时,从不管弟子有没有伤。 在鹿舟的梦里,他没有容貌,整个人呈现一种恐怖的黑色模糊。 黑色模糊的手一扬,鹿舟几十年来,为了宗门水利与道路规划的设计图纸,便随着飓风散去。 青玄剑尊不言语,作为深得师长喜爱的弟子,鹿舟很明白他要的是什么。 鹿舟的声音冷得发颤,痛苦道:“是弟子错了。” “错在何处?” “错在不该误了拜见师叔的时辰。” 青玄剑尊再度沉默。 鹿舟微微咬唇,单薄的肩膀抑制不住颤抖。越难过越想咳嗽,却越不能在青玄剑尊面前显露。 他早就知道,自己不会得到同情。迎接他的只会是更严厉的责罚。 他极用力,开口却极磕磕巴巴:“错在……不该钻研机巧,以至于耽误了管理宗门。” 那团黑色模糊对他的回答,似是勉强满意。 只是罚是免不了的,鹿舟绷直了身体,藏起了已经受伤的手腕,伸出另一只手准备迎接又一轮的折磨。 黑色模糊手中寒光一闪,眼见就要刺穿鹿舟的手腕。 风声忽然停了。 鹿舟察觉异变,下意识睁开眼睛,眼眶通红,抬头望去,却发觉天地寂静。 那令他恐惧的青玄剑尊,也顿在了原地。 生存的本能战胜了被长久驯化的意识,鹿舟忍着伤痛,拼命朝着外面跑去。 他模糊记得,他不该留在这里。 他分明已经有了更有生机的未来。在那里他不用再是不是被青玄剑尊体罚流血,更可以自由地研制自己早就想做的机巧。 只能跑…… 跑出去…… 过了不知多久,鹿舟的意识在寒冷中模糊了,他一脚踏空,仿佛回到了刚刚死去时,那个黑暗、潮湿却温暖的崖底。 “师尊……” 一声呼唤透过渺远的云层,传到鹿舟耳边,像是要将他从黑暗中唤醒。 鹿舟猛地睁开双眼,大口喘着气,从熟悉的床上坐了起来。 天还未亮,床帐之内一片漆黑。白色肥啾在一旁边睡觉边吧唧嘴,不知梦到了什么美食。 鹿舟躺回床上,意识久久不能回笼。 一点异动都没有,除了脸上的银色花纹仿佛热了一瞬。但鹿舟去触摸时,它又冰冷地如同往昔。那热度应当是他的错觉。 怎么会突然梦到…… 剑尊师叔还能解释说是,他还恐惧着行尸走肉般被人安排的生活。 但那声师尊…… 或许是回逍遥峰久了的缘故。 鹿舟的确有个徒弟,某日毫无征兆地葬身在逍遥峰。所有人都觉得那孩子是修炼岔了,走火入魔,鹿舟却没法接受,拼命找了许久线索,无法说服自己,却也无法说服别人。 说起来矫情,那孩子是他坚持要回逍遥峰的原因之一。 “小裴啊……”鹿舟轻声呢喃,“下次要出现在我梦里,选个好点的梦吧。” 小孩连死后来看看他,都要受他噩梦里的惊吓,他这算什么师尊呢? · 被噩梦惊醒后,鹿舟的灵感力仿佛更强了一些。 应当是暂时的,不过现在只要他想,乘着灵气的流动看过去,整个乘风宗里的所有事都瞒不过他的耳目。 夜深了,乘风宗里也没几个人醒着。 杂役们该睡的都睡了,只有田上与矿里,一些必须要在夜间处理的事务,还有人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去敷衍了事。 鹿舟的视线没在他们身上停留多久,随意飘去了别的峰头。 陆南意这些日子在养伤,房间里满是林林总总的药罐,却也多了些从前没有的练功木人与典籍。 他仿佛在默默改过自新,但不能确定。 主峰之上,清暄真人的寝殿内,夜明珠还亮着。 桑黛侍立在侧,清暄真人微微皱着眉,在阅读青玄剑尊的传讯符,上面的字符清晰可见。 鹿舟微讶。 他游弋到了这里,青玄剑尊与清暄真人竟然一个也没发现。 他这个噩梦仿佛比他想得要更复杂。 清暄真人与鹿舟怀着不同的心事。 青玄剑尊在信中语气算不上好,因为就算加上了鹿舟送来的那些材料,也只够修复寻道门的镇宗之宝。至于赎回小辈的十块上品灵石,依旧没有着落。 寻道门那边也逐渐有些不耐烦,毕竟偌大一个宗门,谁会相信乘风宗连十块上品灵石都拿不出来?只会觉得他们仗势欺人却不愿赔偿罢了。 清暄真人回应:“还有没有旁的法子?宗门这边实在是拿不出灵石了。” 这封传讯出去,便没了回音。 鹿舟消耗识海太过,倦意上来,便没有再看下去,回去昏天黑地睡了一觉。 而清暄真人不知青玄剑尊能否顺利将两个小辈带回,一时心神不宁,全然没有睡意。 他忽然抬眸:“把舟儿送来的另一个匣子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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