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被亲手送入死地、被最爱的人持剑相向,封霄阳也从未说过这般绝情的话语。 他心里有点固执的坚持,总对程渺留着几分特殊的情感,觉得但凡不是到了那最后的境地,都不能说出这样伤人的话。 并大为得意的在心中想,只要他还留着几分余地,他与程渺的感情就永远到不了鱼死网破的境地,就永远有的可救。 封霄阳始终是纵容着程渺、容忍着程渺的——直到这一刻。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觉得心中似乎有个什么东西,骤然碎裂开来,几分畅快、几分释然,更多的却是深重的痛苦与煎熬。 程渺听真切了他这句话,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去,眸中神色晦暗难辨。 两人之间这种凝滞的气氛持续了半晌,随即终止在程渺骤然粗暴起来的动作中。 他像是只蛮横的野兽般咬住了封霄阳的脖颈,在封霄阳无力的喘息中,凶狠又恶意的出声:“师兄,你真以为自己能这样洒脱,说不爱就不爱?” “若真是不爱了,又何必要在我身旁留那么久,又何必要担忧我身上的伤势,连挣扎都要刻意避开?” 程渺没有给封霄阳反驳的机会——他用自己凶狠又直接的动作,将封霄阳生生钉死在了床榻上,将那些伤人的话语全部自源头抹杀。 “你说你是心疼我,不是犯贱……” “可现在这幅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住、失神颤抖,明明疼的要命,却都生生承受了下来的模样,不是犯贱是什么?” 他有些恶意的停了停,感受着封霄阳不受控制的挽留,又冷声接上了自己的话:“你如今是封霄阳,是有了寄托、有了顾虑的封霄阳。” “说不爱就不爱了?哪有那么简单。” 程渺微微勾了唇,听着他师兄不受控制的呜咽,轻声道:“封霄阳,你差点被我杀了一次、千年前因我被折腾成那幅模样,现在被我囚禁起来,还对我生不出气来,甚至都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还在担心着我的安危……” “这样,还不能称上一句‘犯贱’?” 封霄阳想出声,声音却被撞碎在口中,紧闭的眼角慢慢流出一滴泪,悄无声息的滑入凌乱的长发之中。 自尊被一寸寸敲碎、深埋心底的念头被尽数挑明,他千年从未弯过分毫的脊梁,慢慢弓了下来,身体不受控制的痉挛,声音低的像是在哀求:“闭嘴……” 程渺却并不如他的意,垂眸望着封霄阳少见脆弱的模样,眸中的神色辨不分明:“封霄阳,我同你打个赌。” “你还会再一次对我心软、对我留手……因为你就是会像条狗一样,爱的这么贱的一个人。” 他微微笑起,再次凶狠的动作起来,伸手扼住封霄阳的喉,享受着他因窒息而不由自主的挣扎,声音里满是志得意满:“所以我只需要等着师兄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一百七十三章 虚情妄念 “你一定会再次对我动心的,绝对。” 封霄阳是被某个地方不可言说的疼痛扯醒来的。 眼前熟悉的屋顶映入眼帘,他不由自主的紧绷了身子,牵动周身的伤口,疼的冷嘶一声。 那些难堪至极的场景随着他的清醒一股脑涌入脑海,封霄阳几乎是在片刻之间便完全清醒了,也同时察觉到了四肢上那收的极短、几乎要将自己与这床榻锁作一体的秽怨枷锁。 封霄阳本该是要生气的,心底却是空落落的什么也没剩下,连挣扎的气力也没有,就维持着一个有点冒着傻气的、被捆成“大”字型的姿势,目光呆滞的注视着屋顶。 他心里有着许多繁杂而纷乱的想法,却都被无尽的空茫压了下去。脑中分明什么都没有想,太阳穴却似针扎剑刺般的抽着疼。 前魔尊大人很少有这样脆弱又难堪的时候——大多数时候封霄阳都会选择将自己弱势的一面完全掩藏起来,在人前永远是光彩夺目的,像团灼人的火焰。 连被四处追杀、朝不保夕的那段日子里,他也是一定要穿的妥帖、扮的整齐的,并不像现在这样,一身的衣物凌乱不堪,身上还有些大大小小的青紫印子,下半身的衣服更是不知道卷到了哪里去。 但封霄阳已经不那么在意了。 他呆呆的看了许久屋顶,才觉出浑身上下的疼来——程渺没收手,做的又凶又狠,封霄阳在昏沉间恍惚觉得自己的骨头怕是都折了几根,醒来后不用仔细感受,都能意识到自己是遭了多大的罪。 门外起了些脚步声,封霄阳周身不由自主的一颤,下意识僵了身子,一双桃花眼却仍圆睁着,直到那人卷着一身的冷气进了房门、用带着冰雪气息的手抚上他的脸颊,才慢慢转了目光,对上那双自己过去喜欢的紧、如今看着却是凶恶无比的眸子,轻声道:“咱俩完了,程渺。” 那只原本轻柔抚摸着他脸颊的手,骤然失了力度。 封霄阳看着那双形状好看的墨眸里骤然起了波澜,看着那个一贯清冷自持的人面目狰狞,看着眼前被扭曲的秽怨瞬间吞没,感受着身上异常的热度与猛然闯入的东西带来的剧烈疼痛,只微微皱了皱眉,脸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的。 只在达到顶点的时候咬了唇,硬忍着没发出什么声音,而后对着包裹住自己的无尽黑暗,用着轻描淡写到了极致的声音,又将自己的意思重复了一遍:“我不爱你了,没必要再强求,平白折了身段。” 好像并不是在了结一段千年的孽缘,而是在随意又轻巧的在谈论着明天要吃什么早餐。 封霄阳对程渺,也只剩下了这么一句话。 而程渺在听到这句话后究竟说了什么、又做出了什么样的反应,封霄阳都不太在意了。 他只在程渺发够了疯、跌跌撞撞的抽身离去后,慢慢闭上了眼。 身上依旧是黏腻到令人反感的,但身旁没了那个会令他肠胃翻涌的人,似乎也能勉强接受几分。 他容忍的够了,也贱的足够久了,如今实在是累的够呛,没法像许多年前幻想过的一般,即便是分手,也能给两个人都留上几分体面。 如此不做掩饰,倒也快意。 —— 程渺离开弟子居的时候,已是日暮时分。 夜里有雪,天幕阴沉沉的压着,虚怀峰上寂然无声,只余他一人木了脸,游魂般不知要往何处走。 不该是这样的,他望着漫天厚重的云层,茫然又慌张的如是想。 封霄阳如今这副任他施为、放弃挣扎的模样,全然出乎了程渺的预料,并不是他本来想看到的。 他……他只是想知道自己的师兄究竟还爱不爱他、究竟爱他爱到了何等程度而已,并没有想将封霄阳逼成现在的模样。 那个人即便是疼的狠了,也只是无声的打着颤,桃花眼里空茫一片,再没了从前的灼人光亮,像是具被抽干了内里的空壳,再不会做出任何多余的反应。 他分明是将封霄阳完完全全困在了身边,却不安恐惧到了极致,潜意识里觉得如今的场面并不是他想得到的结局,可也并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又是什么。 “是我错了么。”程渺茫然又恍惚的垂眸望着自己的手,上面似乎还残存着几分曾属于封霄阳的温度,灼的十指一阵阵抑制不住的抽痛,“可我究竟又错在了哪里,师兄……” 而后骤然收声——程渺终于意识到,他的师兄已经不会再为他答疑解惑了。 他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太久,即便是立刻驻足,也再无法回头。 —— 封霄阳躺在榻上愣神。 他近来总恹恹的,大多数的时间都是一动不动的呆在榻上,一双眸子眨也不眨地盯着天花板看,活像个栩栩如生的木傀。 常常是程渺走的时候榻上被子有几道褶,回来的时候依旧还是几道,只不过榻上的人早已闭了眼,用着个极不舒服的姿势进入了睡眠。 就好像这具壳子里的活气,正在一丝一缕的往出散,而程渺无论如何努力,都没法阻止这样的过程一般。 这让他变得更加不安起来。 他每次回到弟子居,都一定要蹭到封霄阳身边,将他拥入怀中,絮絮说上一串又一串的话,期待着他师兄可能有的反应。 可总是什么都没有、什么也得不来。 封霄阳连一句话也吝得同他讲,逼的急了或许会泄出几丝惊喘与呜咽,可除此之外,竟是什么旁的动作都没有了。 程渺又是慌张又是挫败,每每看见封霄阳那张即便沉湎于情/欲之中也没什么表情波动的脸,都抑制不住的要说上许多从没想过会从自己唇中吐出的恶毒话,巴望着封霄阳能够有上一丝一毫的反应。 却依旧是没有。 又是一日云消雨歇,程渺的气息仍乱着,将同样汗涔涔的封霄阳用着个有些诡异的姿势在怀中箍死,垂了眸子看那因自己的心意所扰、在封霄阳腕上勒出道道红痕的秽怨,忽的出了声:“师兄,我带你出去看看可好。” 语气温柔到了极致,隐隐还有些卑微与紧张的颤音,全然不像是从方才那个还极为强势蛮横的人口中说出来的。 封霄阳眸光微动,觉得有些荒谬。 他从前顺着程渺、予取予求的时候,这个人从未对他软过心肠,如今彻底冷了心肠,连一丝温存也再给不出,程渺却似是突然长了些脑子,明白硬的不行要换软的来了。 换作从前的封霄阳,或许真会因这一时的示弱继续容忍程渺些时候,可这话落入如今的封霄阳耳中,只余下了好笑与怜悯。 他没有出声,由着程渺撤了那榻上的链子,却仍留着四肢上成环的秽怨未解,将自己打横抱了出去。 虚怀宗上常年只有雪,封霄阳是遥遥望见山下那锦簇的桃花,才意识到,自那日被程渺囚禁起,已是过了一整年了。 程渺今日格外的有精神,抱着他慢慢走在山路之上,一路走一路说着些唠唠叨叨的闲话,像是被这些熟悉的景象激起了兴趣,开始漫无目的的忆起当年来。 封霄阳并不想听,无奈他毕竟是长了耳朵,总归是听了几句进去。 而后思绪慢慢便飘的远了,竟是想起了与程渺初见时的景象。 他虽确定自己便是前世那个杀伐无道的魔尊,身上却多少还留着些曾在凡间生活过二十几年的痕迹,记忆里与程渺有关的、最初的场景,先是那个被锁链束缚在榻上、满眼恨意的虚怀剑尊,再才是那个白梅树下抱剑的清俊少年。 这世间的运道确实是奇妙,从前是程渺成了他的阶下囚,被他百般折辱,如今却是风水轮流转,他成了那个被肆意攫取的人。 可人的心境毕竟是变了——他总归不是程渺,能将爱恨公私分的那么清晰明白,即便是对个与自己有着深仇大恨的人,也能起了关照怜悯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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