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可怜又可憎的模样。 封霄阳看着他这副等待发落的模样,顿时觉得自己方才做的一切都是做了无用功,心冷心累的厉害,连程渺一眼都不想再看,周身的凌厉瞬间便垮了下去,转了身,有些趔趄的走向院外。 程渺见他走的毫无留恋,心中更是慌乱,不由得出声喊他:“师兄,你胳膊上的秽怨……” “滚。不要再叫我师兄,听了恶心。”封霄阳的声音像是自齿间磨碎又挤出来的,听的程渺心中一冷。 他不敢再叫封霄阳停下,只得远远的抬了手,将那缕不受控制的侵入封霄阳身体中的秽怨抽了回来。 那过程该是极痛的,封霄阳却一声都没有出,只微微颤了下,便走出了弟子居的大门。 程渺的目光一直死死定在他身上,直到封霄阳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也没有离开半分。 他的身形仍是有些僵硬、微微前倾的,手也抬起了些,是个在期待着、却又胆怯着的模样。 可他痴傻般看了足足一个时辰的大门,也没有看见那道颀长的身影再转回头来。 夜里已凉的很了,程渺发梢上都凝了几滴露水出来,滑落到他纤长的睫毛上,惊的一颤。 他似是才反应过来一般,慢慢放下了手,撑着一旁的白梅树干慢慢站起身来,眸子却仍是定在封霄阳消失的方向的。 良久,露出个有些诡异的、灿烂无比的笑来。 早猜到师兄的反应了不是么。 早知道他的师兄定然会厌弃他了不是么。 也……早就做好准备了不是么。 他不会再允许封霄阳自他身边离开的,哪怕是要违逆他师兄的心意、哪怕是要让他师兄再失忆一次…… 都不会再放开他的。 他只有他了。 反正他的师兄,总会原谅他的,不是么? 作者有话说: 掰着指头算算,大概五章内就能写到喜闻乐见的强迫戏份了吧(咳) 程仙尊被添加了【彻底疯狂】buff,只等一个时机就会爆发啦。 ——
第一百六十六章 执欲生花 “师兄……我再不许你离开了。” 封霄阳那双招子实在是不大顶用,走出了弟子居不过百余米,眼前便已然又没了景象。 他在近乎麻木的疲惫里抽空想了想,觉得大概是如从前一般、只恢复了白日间的视觉,夜里依旧是个两眼一抹黑的瞎子。 虚怀峰上不点灯,封霄阳要将听觉与触觉调动到极致,才能勉强辨认出条下山的路来。 那条沾过秽怨的手臂如今火辣辣的疼,灌了铅般重,封霄阳几乎抬不起手来,另一只手颤抖着摸过去,纤长的五指扣紧,将那已深插进掌心之中、卡在掌骨间的玉杯残片抠了出来。 他始终是咬紧了唇、一声不吭的,却在彻底将那片残片扯出后不由自主的颤了眼睫,眼底沾了些湿意,却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累的。 封霄阳料定那人不敢暗暗跟着他,更不敢继续偷偷注视着他,又向山下走了段,手虽仍是攥紧的,血却止不住,在冰雪上淌出道细长蜿蜒的印子来,像是谁的缘线断了系扣,在地上无助的散开。 一路走到了山腰处,周围依旧是毫无生气的,封霄阳脚下能触及到的障碍却是少了不少。 想来全山余下的人,怕都是躺在了那弟子居周围。 他极力不去多想,却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肠胃中一阵翻滚,弯下腰去一阵干呕,虽没吐出任何东西来,却总觉得自己口中有着一股挥之不去的、令人恶心的血腥气。 这虚怀峰上,实在是太冷了。 封霄阳在一阵又一阵、越来越激烈的晕眩里,有些颤颤巍巍的想。 而后再挪不动步子,几乎是蹒跚着找了个凭依慢慢滑下,将头埋进了双膝之中,冷的齿关都在颤,抱紧了自己的小腿,却怎么也止不住身体不受控制的痉挛。 他分明已经是个出窍期的修士,如今却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在天穹冷月之下、荒院空房之外,弯下了那终年直起的脊梁,蜷成个母胎中的形状,似乎想从这样的姿势里寻出些慰藉。 可心已然被冷的成了块难化的冰,即便是这样的姿势,也没有如封霄阳所期待的一般,给他带来些微的热度。 他在无尽的黑暗与沉寂里慢慢闭上了眼,想,程渺,你这样要我如何纵容你呢。 他的小师弟,亲手将自己所有能原谅、能宽恕他的路子,一条一条的斩断了。 封霄阳实在是冷的怕了,却怎么样也无法让自己重新热起来,周身的每个毛孔都在往出透着疲惫,连抬起手来为自己止血的力气也没有,只能慢慢的感受着手上流出的血将自己的袍袖浸的湿透。 他什么也不想想,什么也不愿去想,在识海中狂风骤浪的拍击下寻了处小小的山洞,将自己藏进去。 仿佛闭上眼不看不想,便能不思未来、不虑前程。 —— 封霄阳发了好大一场高烧。 修士修的是身、强的是意,他这样出窍期的修士,本该是身强力壮、百病退避的,除非是心思过重、思绪烦乱,否则并不该得了这凡人才会得的病症。 他却不仅得了,还得的来势汹汹,整个人都烧的糊涂了,迷迷糊糊间以为自己还是曾经那个张扬肆意的萧予圭,发了好大一场脾气,又哭又闹的折腾了足足一个晚上,逼得那个照料他的人不得不扯了他的腰带,将他绑在了榻上,强压着灌了药下去。 封霄阳在高烧的迷糊里不大晓得事,却也知道对着那个被自己在心里看的千般万般重的人痴痴的笑,连药都不往下咽,偏偏要盯紧了那人的脸,一句一句着了魔般的重复。 若我是萧予圭该多好,若我从未招惹过你该多好。 ……若你从没做过那些事,多好。 他烧的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大清楚,却还记得那人的名姓,翻来覆去的叫程渺,疼惜有、厌憎有,最多的却还是无奈悲哀,与带了些哭音的控诉。 封霄阳向来是个不大习惯表达出自己内心深藏的情感的,即便是烧糊涂了,也只是比平日里话更多了些,只敢将那些复杂无比、深重无比的情绪蕴在名姓里,一声叠一声的叫出去,旁的是一句也不敢多说。 却不知那个陪在他身边的人,将那话中的情意,听了多少进去。 他这一场高烧烧了足足半个月,再次恢复神智时,本就瘦了许多的身子又清减了些,腰腹间的肌肉已贴在了肚皮上,颇有些肌肉骷髅的意思。 封霄阳再睁开眼的时候,眼前已比从前清明了不少,竟是恢复到了从前的九分。 他望着头顶那极为熟悉的房顶,很是愣了些时候,虽不知道具体的时节,却也猜到自己应是烧了许久。 而身在山上、又会将他带回着弟子居来的人是谁,便不言而喻了。 封霄阳不愿再去想那些惹人烦忧的事,撑起身子来要下榻,却只抬了些手,便出了一身的冷汗。 “怎么这么不顶用……”他有些烦躁的出声,这才发觉自己的嗓音哑的惊人,抬眼望见了桌上的一碗清水,伸手去却没端稳,眼睁睁看着那绘了蓝花的瓷碗在地上摔的粉碎。 他听着那清亮的响声,大脑几乎是立刻便疼了起来——他如今实在是不想看见那个人。 封霄阳本是想离开些时候,考虑考虑两人之间这份情意究竟要如何持续下去,却被那突如其来的高烧打断了节奏,如今又是个相当弱势的情形,一点都不想毫无准备的与程渺正正遇上。 脚步声来的很急,封霄阳即便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撑着冒了层虚汗的身体,眼带寒意的望向门外。 来的却是个他未曾料到过的人——李致典头上顶了个有些可笑的帕子,一手还拿着锅铲,急急的闯进了门中来,看见坐起的封霄阳时先是面容一喜,而后便被焦急与担忧所取代:“师父,你怎么下地来了?快回榻上快回榻上……你还烧着呢,要多休息才好。” 封霄阳看着他那张焦急的脸回不过神来,满脸空白的被李致典重新塞回被中、按了条冰毛巾在头上,在榻上愣愣的窝了许久,才从不知何处找回自己的声音来:“你怎么在此处?” 他一时之间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再次穿越了,回到了百年前那依旧在凡间、与李致典插科打诨,每日都想爬上程渺的床的日子。 直到看到李致典刻意遮掩在腕带下、蜿蜒狰狞的伤口。 李致典正端了盆热水来,要让封霄阳洗漱,闻言身形顿时一僵,面上的焦急与欣喜慢慢消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庆幸与些极为复杂的神情。 他将水盆放在一旁,坐到了榻边来,望着明显还有些回不过神的他师父,低声道:“程……他叫了我来。” 封霄阳慢慢回过神来,看着眼前已与记忆中那个少年截然不同的青年,心底思绪万千,眸中涌动着各种纷乱繁杂的情绪,连呼吸都有些错乱起来。 程渺想干什么? 是他伤了李致典,却又把他叫到自己面前来,让他看着自己这副病恹恹的模样? 他几乎是一瞬间便想到了些不大好的事,起身抓住了李致典的肩膀,急道:“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李致典看着他惶急的模样,察觉到那两只手上细微的颤抖,心中更是疼了几分,赶忙劝慰道:“并没有做什么,是我自愿来的。” “自愿?”封霄阳却分明是个不信的神情。 李致典点了点头:“那日看见师父后,程……程仙尊夜间便来寻了我。” “他同我说了不少事,我也是当日才知道这事情的来源去脉。”他有些黯然的笑了笑,“起初确然是难以置信,甚至还起过些想要了他的命的心思……直到今日看见师父醒来,我才意识到,程仙尊所做的那些事,虽强硬了些,却都不是错的。” 封霄阳慢慢的皱了眉:“可他伤了你。” 李致典将手腕抬起,垂眸注视着上面狰狞无比的伤痕,状似无意的笑起:“没事,反正徒儿也不喜欢练剑。如今徒儿的炼符炼丹都比剑术学的好,师父若是有空了,定然要来看看。” 他笑的懒散,是个真不在意的模样,封霄阳却怎么又不知道他自己的小徒弟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单只望着那张脸,封霄阳便无法抑制的心疼了起来,正要出声,却被李致典提前虚掩住了嘴:“师父,不必多言,你若是真想我学剑,待这伤口百年后恢复些,我再同师父学就是。” 根本不是学不学剑的问题!! 封霄阳急的出了汗,抬手要扒下李致典的手,却又被他抢了先:“我自然是怨程仙尊的。” 封霄阳的手僵了下,慢慢放了下去。 李致典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可我在这些日子里也想了,即便我当初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又能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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