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卷时,他像是没动脑一样,刷刷就往考卷上写,不像别的考生那般慎重。 而且,他当官多年,官威甚重,端着习惯了,面色看起来难免严肃,不说外头的人怂他,就是家里的小儿子,见了他也总是害怕。 而方子晨竞是敢冲他笑。 坐在他下首,被他盯着,他也丝毫不慌。 县试‘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写完了,还没吃饭,他眼睛就咕噜噜的转,吃了包子,又喝了汤,吃饱喝饱,心满意足了,他就开始睡。 年轻人觉多一点也算正常,可趴着桌子,一睡就是一下午的,他就没见过。 猪一样。 有那半吊子的,有那受父母逼迫来的,有那来见世面的,因着这般,见人睡了,他也就没让人喊起来。 就这······竟然······ 竟然还是县守??! 他倒是不怀疑手下人阅错了卷。 相反,能跟随他身边的,总有那么几分本事。 看来这人,肚里应当是有点墨的。 外头传来车轮声。 马车来了。 黎明前将画卷卷起来,随手递给下人,抬步上了马车。 车轮又滚滚动了起来。 县令朝他挥了挥手,没再说话。 两人多年不见,彻夜长谈两宿,这会该说的话都说完了,除了一句‘路途遥远,一路保重’外,实在无话可说。 路边的景色一点点往后倒退,马车渐渐驶离扶安镇。 对于方子晨这个还算不上童生的平头百姓,黎明前没放在心上。 他若是‘出息’,以后在京里自会相见。 若是止步不前,扶安镇离京城十万八千里,那此生也是再无缘相见了。 黎明前却是不知道,也是始料未及,不及三年,他就在京城,金科殿试上见到了方子晨,而且······自己还被对方套了麻袋,拖进暗巷里,毒打了一顿,牙都被他打掉了一颗。 ······ 县试结果飞吹似的,一个早上,大家就都知道了。 安和书院院长很是吃惊,又觉得毫无脸面。 往年县考第一名,皆出自安和书院。 其他私塾虽也有人上榜,却从未占得头名,他们安和书院不管是名声还是里头教书的秀才郎,资历与学识都远胜那帮开私塾的老秀才。 因此,但凡有人想读书进举,第一选择,都是安和书院。 不过大书院,除去自费的书纸笔墨,每年还要十六两银子。 这对于镇上中上层的百姓来说,虽也多,但也不是交不出来。 可对于底层和村里人讲,每年十六两银子,那不吃不喝,一年面朝黄土,背朝天,不停歇的做活儿,也是赚不来这么多。 因此,大书院虽好,也只能选去学费低一点的私塾里就读。 若是这第一名,是这几个私塾里出来的那到也还好。 丢脸也是丢脸一点。 可这第一名,却是个不认识的。 这会别说他们安和书院,那些个私塾,也被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打了个措手不及。 仔细打听下来,一知是方子晨,院长和季秀才脸色又难看了两个度。 村里人没见方子晨看过书,只当他天天上工,科考也只是去凑个热闹。 可醉宵楼里的人却是知道方子晨是看过书的······虽然他看书的时候,常常是一心二用,但他激灵聪明,大家都觉得他能考上。 这会儿知道他不光榜上有名,还考了第一,大家伙别提多高兴了。 杨慕涛更是让王小虎给他送了八两银子,外加两只紫檀木毛笔。 ······ 乖仔醒过来时,就感觉身下的床板硬邦邦的,屋里还有一个陈旧的柜子,家里的柜子是新买的,并不破旧,他一下就发现了,这并不是在熟悉的家里。。 “······爹爹,爹爹······” 他带着哭腔喊了一声。 老旧的房门吱呀一声响,刘婶子推着门进来。 “哎呦我的乖乖,醒了啊!” 看见熟悉的人,乖仔又使了独门绝学,眼泪‘嗖’的一下收回去,瞬间就笑了,甜甜的喊人:“······刘奶奶!” “哎~”刘婶应了一声。 这会天色还早,她问乖仔还要不要再睡一会儿,乖仔摇摇头,她便将乖仔抱下床,乖仔自个穿好了鞋子,左右望了一下,问:“乖仔滴爹爹和父亲呢?” “去镇上了。”刘婶子说。 “哦~父亲和爹爹一定系去赚大银几鸟,乖仔乖乖滴在家等他们。” 刘婶摸他乱糟糟的大脑袋,笑了:“嗯!我们乖仔真乖,真懂事儿” 乖仔趴到窗户边,看见溜溜和周哥儿还在睡,便在自个静静的坐在屋檐下,拿着跟树枝在地上写字。 直到溜溜起了,刘婶子蒸了碗鸡蛋,又烧了两个红薯给他们当早饭。 周哥儿要去给醉宵楼送菜,刘婶带着两个小的去菜地里锄草浇水。 一块菜地就那么大,就靠着这地儿吃饭,刘家伺候起来勤快得很,天天锄天天锄,草都来不及冒头,就被锄掉了。 浇水的活两孩子干不了,听见晒谷场那边传来嬉笑声,便跟刘婶说,想去玩。 在村里,到是不怕什么,刘婶挥挥手让他们去了。 晒谷场那儿有几波孩子正在玩耍。 周大左周小右和马小顺这伙人也在,往常要是看见乖仔,肯定要喊他过去给他们当马骑,可这会却是退得远远的,不敢招惹。 他们分拨玩儿,乖仔和溜溜停在另一群正在玩耍的小孩旁边,他们也不靠近,就蹲在一边,远远的看,小小两坨。 刘大力正在搓泥巴,看见他们,歪着头想了想,走过来。 乖仔拉着溜溜退后两步,怯生生的看着刘大力。 对于刘大力,乖仔倒是不怎么害怕的,以前刘大力并没有欺负过他。 其他五个小孩也走了过来。他们年纪都不大,最大的刘大力,壮壮的,六岁,其中有两个哥儿,瘦得跟竹竿一样,五岁的样子,另外三个都是男孩,黑溜溜的,应该也是跟刘大力一般。 这六个孩子家里都挺穷,住的也近,关系自然就好了点。 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阶级地位分明。 其他小女娃小男孩嫌他们寒碜,也没玩具,没零嘴,都不太乐意跟他们一起。 另一泼孩子偶尔会有陀螺,草折的蚂蚱玩,还有饴糖吃。 “你们在看什么?”刘大力问。 乖仔摇摇头,鼓着勇气,问:“我······我能跟你们一起玩儿吗?” 刘大力不假思索,直接道:“可以啊!” 乖仔激动起来,他从小到大,也就溜溜一个伙伴,看见人家一群小朋友一起玩儿,闹哄哄的,他是羡慕又渴望。 不过那时候他被马小顺等人打怕了,而且也‘忙’,见着其他小朋友他就怕得远远跑开,或者躲起来看他们玩。 现在跟方子晨呆一起久了,胆大包天。 若是挨欺负,他也不怕了。 父亲说了,有他在,谁都不能欺负自己。 上次马小顺欺负他,父亲就给他报仇了,周大左和周小右也被父亲呵斥了一顿,瞧······这三人这会都躲着他呢! 乖仔胸膛都挺直了,两个小鼻孔要朝天上翘。谁欺负他,他就跑回去告诉父亲,让父亲给他报仇。 乖仔是讲义气的,他问:“溜溜也可以跟你们一起玩吗?” “可以啊!”刘大力说。 方子晨是村里的名人,谁都认识他。 以前马汶是村里最出息的人,跟着货船,走南闯北,一个月几百文钱,家里的大人,总是对着孩子说,你将来要像他一样,那才是出息的。 可现在家里人吃饭时、教育孩子时,饭桌上闲聊时,再也不说马汶怎么样怎么样了,皆是在聊方子晨。 说他如何如何,没半句不好。 这次县考这几家人吃饭时也聊了,不过没说什么他自不量力,什么什么样,只道他有胆。 孩子们固然小,不太懂事,可对银子还是敏感的。 几百文焉能与三两比? 而且,人家认得字,村里头一份儿,可厉害可厉害了。 乖仔是他儿子,肯定也厉害。 而且······他们以前都见过乖仔,都觉得乖仔长得粉粉糯糯的,又漂亮又可爱,不过那时候他一直跟着赵哥儿,见了他们就跑,是以一直没有机会说过话。 这会乖仔问能不能跟他们一起玩,大家都很乐意。 “你们在玩什么呀?”乖仔问。 “我们正在做饭!”刘大力对他们招手:“来呀,我教你们煮菜!” 乖仔拉着溜溜过去。 他们下了晒谷场,在块水田里停了下来。 庄稼收割后,田里的水都被放干了,不过里头的泥土却是软的。 村里孩子没什么玩具,‘过家家’都是就地取材。 汤圆是用泥巴搓的。 所谓的菜,是野草叶子和小野花。 传说中的菜刀,也是一薄石头。 盐巴是泥土屑。 ‘汤圆’煮好了,乖仔交了‘银子’,要了两个。 煮汤圆的小哥儿问他:“汤圆好吃吗?” “嗯······”乖仔影帝附体,假装咬了一口,小嘴巴动了动,伸长了脖子咽下去,学方子晨,认真的道:“还阔以,就系不够糯,也不够甜!” 搞得跟真的一样。 他正要站起来,小口袋里掉出颗糖。 一个小男孩捡起来。
第108章 这糖果外头包装的油纸颇为好看,红色的,上头印着浅色的小猫爪,有点像棒棒糖。 方子晨之前买的糖没有棍子,乖仔喜甜,那些糖又大,一颗塞嘴里,总是满满当当,他舍不得一下就吃完了,就含着,然后口水一直流出来,弄得下巴下的衣服总是湿漉漉又黏糊糊。 之后就换了这种,带着木棍的,含着嘴酸了,还可以拿出去。 不过这种印花油纸包的糖贵,一颗就得□□文,还得进糕品斋里买。 村户人家,过年过节给小孩买的零嘴最贵的也就饴糖。 饴糖这玩意儿便宜一小块一小块的,没有包装。 它不是现代那种饴糖,现代的糖,劣质粗糙便宜的,就齁甜,也能下口,可这里的饴糖带着苦味,方子晨吃过一颗,那口感,就像把糖化在水里,又加了盐,甜不甜咸不咸的,实在难以形容。 这饴糖,通常是由小贩贩卖,或者杂货铺子里有。 像糕品斋这种便宜一块糕点就得十几二十文,贵点的就得三十多四十文的,专卖‘高档’货的地儿,除非是送大礼,不然大家伙一般都不敢进去。 里头都卖些什么,大人都不晓得,更别说没出过村的小孩子了。 那孩子把糖还给乖仔,好奇问:“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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