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仔点头,紧紧捏着衣角,两条小腿贴在一起,垂着脑袋,像犯错而不自知的孩子正在忍受责骂。 方子晨拉过他的手,包在掌心里,紧紧握着,乖仔的手小小的,瘦瘦的,握成拳头都没有鸡蛋大,也不像别的小孩子一样,粉嫩细滑,而是像赵哥儿一样,长期营养不良和风吹日晒,导致手背的肌肤有些蜡黄,上面有些陈旧的刮痕,这会儿又添了几道新的。 方子晨又问:“它有毒,你知道吗?” 乖仔看了赵哥儿一眼,低下头,回:“窝西道。” 赵哥儿又要发火了,方子晨对他摇摇头,示意他先别说话。 方子晨徐徐善诱,问:“它有毒,很危险,你都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去抓它呢?” 作者有话要说: 周四前,我想压点数字(=^▽^=) 文文前期剧情可能会比较慢,科举会在中间“上线”,因为这会儿方三少一家还在温饱线挣扎,还得开创事业赚点银子,不然三年之内想进京,想想都不可能,除非一路乞讨过去。 最后,谢谢小可耐们的支持和阅读。(●'?'●)
第71章 乖仔年纪小,好哄又好骗。 起初他不想说,方子晨道:“父亲想知道,乖仔都不能告诉一下父亲吗?” 乖仔抬头看了赵哥儿一眼,又低下头去:“……能卖银几。” 赵哥儿愣怔住。 小孩子都想要玩具,要零花钱,方子晨问:“你是想要银子吗?” 乖仔至今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可方子晨问,他便老实回答。 “嗯!想赚银几给父亲,”他说的有些颠三倒四,年纪太小了,逻辑不清晰,表达能力有限,几乎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父亲要读书,要花银几,爹爹干活辛苦,累累滴,乖仔想赚银几,有银几父亲就不用去干活儿了,能陪乖仔和爹爹,父亲也能好好读书,乖仔想做个有用的孩几。” “……”方子晨有一瞬间没能说出话来。 没穿越之前,凭着巴掌大的手机就能知道全世界的,离自己甚是遥远的事儿。 之前他看过一帖子,上面说农村里的一独居老人,死在家里半个多月都没人发现,直到臭了,才被邻里察觉。 当时这新闻一经报道,老人的儿子就被人肉了,网上各种辱骂。 最后一楼主说,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已是这社会农村常态。 身为子女,难道个个都狼心狗肺不知孝顺父母吗? 丢下孩子背井离乡,也难道是因为个个心如铁做,不爱孩子吗? 老人老了,自个呆家里会危险,被留在家里的孩子也会想念父母,同样的,在外漂泊打工的人,也会牵挂家里的父母和孩子。 谁愿意离开亲人? 谁愿意背井离乡? 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钱,为了讨生活。 他在镇上工作,早出晚归,跟孩子相处的时间确实是没有多少。 乖仔才三岁,本该是无忧无虑,该像头小猪仔一样,只知道吃喝睡觉就够了,可这会儿,他的孩子懂事得让人心里膨胀发酸。 在孩子最需要陪伴的年纪里,他没能尽到一位父亲该尽到的责任。 是他失职。 十八岁,正是自我意识最强,以自我为中心的年纪,他对待乖仔,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也没当过父亲,‘慈爱’这词他是沾不上边的,可这会儿却是后怕的不行,像被谁一下扼住喉咙,窒息般的绝望。 只要一想,要是乖仔······不在了,他能发疯,能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方子晨缓了口气,沉默半响,眼里的热意退去,才摸着乖仔的小脸蛋儿,问:“乖仔怎么知道这虫子可以卖银子呢?谁告诉你的?” 乖仔小心翼翼又瞄了赵哥儿一眼,赵哥儿走过来,同方子晨一起蹲在他跟前,语气已经恢复正常:“刚刚是爹爹的错,爹爹不该对你吼。” 他不哄还好,一哄乖仔眼泪就掉了下来。 赵哥儿给他抹眼泪,软下声音:“你能告诉父亲和爹爹吗?” 乖仔自出生后就一直跟在他身边,从未离开半步,他怎么懂蜈蚣可以卖钱这事儿呢? 周哥儿和刘婶他们也不会跟孩子说这种事。 这其中有蹊跷。 乖仔抽着小鼻子,声音哽咽:“系马老太婆跟我说滴。” 他之前喊马大娘奶奶,方子晨不乐意,说让他以后见了马大娘,就喊马大娘做马老太婆。 乖仔一直记着。 “她说,卖货郎收虫虫,拿去泡酒,一只可以卖九文钱,九文钱多多滴,乖仔想赚银几,乖仔就去山里找,今天找了好久好久,翻了好多石头和烂木头才找到一只。”乖仔说的委屈:“爹爹不要骂乖仔惹。” 他常跟赵哥儿上山砍柴,之前不是没见过蜈蚣,只是那会儿不知道这玩意儿能卖银子,而且蜈蚣腿多,密密麻麻的爬的也很快,赵哥儿说它会咬人,让他不要碰,之后再见了,他都乖乖的,没去碰。 马大娘说这事的时候,他眼睛都亮了,心也跳的飞快。 他知道哪儿的蜈蚣多,也知道蜈蚣最爱呆在阴暗、潮湿的腐木石隙下和荒芜潮湿湿的茅草地上。 他一个人进山也不怕。 虫虫会咬人,他就不拿手去抓,可以用木棍。 乖仔原本还想着抓几只存起来,等卖货郎来了,卖掉得了银子,给父亲和爹爹一个惊喜。 结果······确实是惊喜了。
第72章 马大娘之前很嫌弃乖仔,从不愿跟他说一句话,多看一下都嫌脏眼,对乖仔说的最多的就是‘野种,小杂种’这种不堪入耳的话。 事出反常必有妖。 赵哥儿脸色沉下来:“她为什么跟你说这个?” 村里偶尔会有卖货郎挑着东西来卖,一些针线,一些干货,一些鸡鸭崽,还有孩子的零嘴,糖、炒花生之类的。 孩子都想吃糖,也都懂想吃糖就得有银子。 村子里会有胆大的人抓蛇阿野货阿一些东西去卖,可做这些事时都会避着孩子,就是怕小孩见了,不知分寸跟着学。 方子晨偶尔会给乖仔一两文钱当奖励,赵哥儿说孩子还小,给他银子做什么,方子晨笑道‘男人身上怎么能一文钱都没有,一文钱都没有,还怎么泡妞泡哥儿?’ 前两天中午村里来个卖货郎,在打谷场那儿卖东西,乖仔跑去,垫着脚尖往卖货郎的背篓里看。 旁边有几个孩子拉着家里大人来,吵着要买糖。 麦芽糖被割成一小小块,花生米大小,一颗一文钱,孩子闹得厉害,有几个家长都买了。 乖仔看得羡慕,默默退到一边,兜里就搁着几文钱,但他没舍得买,马大娘瞧见了,只当他没有银子,不顾他的挣扎,将他拉到一边,小声道:“小野,乖仔,你是不是没有银子啊?你想不想吃糖,想不想赚银子?” 乖仔想吃糖,但更想赚银子。 他脑子里没有太多的弯弯绕绕,不像大人那般。 马大娘之前对他不好,会打他,骂他,经年累月,乖仔面对马大娘,会下意识的害怕,但脑子里却是没再想到别的。 比如,马大娘为什么对他突然改了态度。 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 马大娘打开刚从卖货郎那里买来的药酒,一股腥辣的味道顷刻之间飘出来。 乖仔被呛得犯呕。 马大娘脸色变了变,强压着怒气,指着罐子里跟一推药材泡一起的蜈蚣问他:“认识这东西吗?” 乖仔点头:“认识滴。” “这个能卖钱咧,”马大娘说:“卖货郎收这个,一只九文钱,我要不是得下地干活,也想去山里抓。” …… 乖仔一五一十的将这件事说出来,赵哥儿气得浑身发抖。 方子晨胸口剧烈起伏着。 妈了个巴子的,马家人,又他妈的是马家人。 他最近安分了点,太久没打人了,那帮人竟是又兴风作浪,跑他方三少头上来动土,真是活腻歪了。 不教训教训他们,他方子晨直接改名叫方鳖孙。 他抿了下薄唇,将想要把马大娘揍瘫痪的那种暴戾情绪压下,待心绪平静后,他抱住乖仔,认真说:“我之前常叫你小宝贝,小心肝,不是叫着好玩,也不是为了逗你,你真是我的心肝。” 乖仔眼睛还红着,翘起的睫毛上挂着泪,一副可怜又委屈的样,方子晨亲了他一下又一下,满腹酸楚,嘴里尽是苦涩,说:“人没心没肝就会活不下去,以后,以后你别做这些危险的事了,行吗?蜈蚣有毒的,你要是不小心被咬了······你让父亲和爹爹怎么办呢!” 乖仔这会才意识到自己犯错了,虽然只有三岁,可只要好好说,慢慢讲,很多事也都能懂。他用依旧瘦弱的小手捧住方子晨的脸,也亲他:“父亲不要生气,乖仔知道错鸟,抓虫虫系危险滴,会死任,乖仔以后不抓虫虫了。”他又去亲赵哥儿,伸出手去环住他的脖颈:“亲亲爹爹,爹爹也不要生乖仔滴气了,好不好呢?” “嗯,爹爹不生气了。”赵哥儿强压住怒气,不忘最后一次警告:“下次不能这样了,爹爹会担心你的,知道吗!” 乖仔:“嗯!乖仔西道惹。” 这事儿似乎就这么过了。 方子晨没再提一句,也没像之前那般扛上木棍去马家找茬。 乖仔被他哄几句,又高兴起来,颠颠的满院子跟他玩,跟他跑。 赵哥儿却是咽不下这口气,马家说他,骂他,甚至打他都没关系,可不该动他儿子。 在方子晨没来之前,乖仔是他的全部,是他的命,是他在遭受马家人不停歇的殴打辱骂中唯一的寄托,是他怀胎十月,去了半条命才生下来的,谁动他儿子,他就跟谁拼命。 这天赵哥儿卖完血肠回来,饥肠辘辘,煮了点东西吃,又将院子打扫干净,方子晨讲卫生,不管冒不冒汗,天天都要洗次澡,村里的汉子有讲究干净的,也有邋遢的,干活回来累了,直接洗个脚就上床睡的大有人在,衣服两三天才换的也是一抓一大把,一是懒,其次是洗多了衣服烂得快。 方子晨就三套衣服,昨儿换下来的还没有洗,赵哥儿让乖仔在家里等着,自己去河边洗衣服,洗到一半,马大娘正巧来了。 这会河边没什么人,洗衣服的地方宽着,她不走远,偏偏在赵哥儿旁边洗,棒槌打的啪啪响,水花溅了赵哥儿一身,然后像往常那般对着赵哥儿开始说些阴阳怪气指桑骂槐的话。要是搁以前,赵哥儿可能会当听不见,或者淡淡回几句,可这会儿却是忍不住了。 或者就像方子晨说的:得罪几个人,做错几件事,其实没那么可怕,一辈子活得委屈求全,战战兢兢才最可怕。 对遭遇的不公,弱者选择报仇,强者选择原谅,智者选择忽略,他不属于哪一种,他不是弱者,也不是强者,更不是智者,他也许会报仇,也也许会根据情况选择或无视,或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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