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丑了。 实在太丑了,怪不得,都留不住一个人。 常年劳作的双手,其实并不好看。 以前赵哥儿就自卑,跟着方子晨住了半年,方子晨怜他,舍不得他干活儿,可十几年来,他操劳惯了,已经习惯了一睁开眼就是干活干活······猛然一休息,他便哪哪儿都不觉得不对。 他想赚钱,一是吃够了没钱的苦,其实是想方子晨过的更好,想让他心无旁鸳的去科考,想让他看到,自己并不是一个没有用的人。 他虽然不够好,可他能干。 他一天未歇,忙忙碌碌着,双手依旧糙着。往常他们躺床上时,方子晨搂着他依旧柔弱的躯体,也是心疼,可却无能为力。 他孑然一身来到这儿,除了一个脑子,别的再是没有,他没有金手指,不能像小说主角那般,王八之气罩顶,一路开挂。 小说多是夸张,无论何种时代,社会总是弱肉强食。 他没背景,没权利,做了生意,火了总免不了被人盯上,到时他又该如何? 他现在在醉宵楼工作,虽勉强混个温饱,可人脉是处出来了。 现在他是我强人弱,这会再做起生意来,谁还敢打他的注意? 赵这一戳,伤口顿时变得狰狞不堪,小口裂了开来,看着血肉模糊的伤口,伤口被牵扯的疼痛难忍,赵哥儿却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几近癫狂,周哥儿都愣了。 但很快,笑声就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隐忍的哽咽。 他用沾满血液的手捂住了眼睛,一声声,仿佛在忍受着刻骨的疼痛。 周哥儿跟着红了眼眶:“赵哥儿······” …… 乖仔一直坐在门外,后院的鸡也忘了喂,小奶狗被他抱在怀里。 它呜呜叫了两声。 乖仔抚着它背上的毛:“狗狗,你说父亲为西莫还不回来?乖仔都好想好想他鸟,他真滴系迷路鸟,不系不要乖仔和爹爹的,对不对?乖仔听话,乖仔都没有闹,爹爹也好好,父亲会回来滴。” 他说着,眼泪随之掉了下来,他又赶忙擦去。 小狗子舔了舔他的小手背,似乎察觉到小主人心情不虞,它今儿格外的听话。 赵哥儿状态实在糟糕,刘婶和周哥儿轮流守着他,半步不敢离开。 刘叔站院子里,朝屋里看了看,又往门口瞧,沉沉的叹了口气。 乖仔孤零零的坐门栏上,眺望着远方,一动不动。 直到时辰到了,他站起来跑屋里,垫着脚,见赵哥儿躺下了,闭着眼,他轻轻喊了声爹爹,赵哥儿没应,他定定看着,然后又去摸了摸他的手,见他还是热的,这才松了口气,又跑到门口去坐。 如此,到了隔天,赵哥儿起床了,也依旧没吃东西,只是拖着虚弱的身子,像个没事人一样,开始打扫院子,方子晨的衣服,鞋子,碗筷,毛巾,都被他一一叠好擦干,放到了一箱子里。 乖仔看了半响,突然跳起来,去扒拉他的手,推他,从箱子里把方子晨的衣服抱出来,见赵哥儿要拿走,他用力抱住,死活不让。 “爹爹把父亲滴衣服收起来干西莫?这系父亲滴衣服,他晚上回来要穿,爹爹收起来,父亲西道鸟,不高兴鸟,不回来了怎么办?爹爹快放回去,快点······” 赵哥儿没有说话。
第142章 方子晨的事,村里没人知道。 他以前上工,有时候回来就待家里跟乖仔玩,偶尔才出门逛逛,大家伙自家鸡皮蒜毛的事儿都忙不赢,自然没空转盯着他家瞧。 中午,黎艺盛托人带的书信也到了,赵哥儿没打开,只是拿回屋里放。 他忙忙碌碌的没让自己停下来,直到傍晚,赵哥儿说自己已经好了,不用照顾了,让刘婶和周哥儿回去。 周哥儿哪里放心,可刘婶拉住他:“走吧,我们回家吧!” “可是······”周哥儿犹豫:“他这状态,我不放心。” “他这是魔怔了。”刘婶说:“他能自己想开,这一遭就能过,若是想不开,”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赵哥儿正抱着乖仔,不知道在说什么,乖仔小嘴儿噘着,揪着衣角,似乎非常的不高兴。 “人各有命。”她道:“我们能守着他一天两天,却不能守着他一辈子。” 当初刘小文被拉去当兵,她也一度感到绝望。 刘小文这人,老实,心性善良,从小就听话,边境那是什么地方,十个人去,没一个能回来。 她知道,刘小文这一去,恐怕是回不来了。 那几天她难受,可难受也没办法,生活还是得朝前看。 她一把年纪了,这辈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到了头,没准哪晚睡一觉,就起不来了。 但也不是怕死,她只是有太多太多的不舍。 她有女儿,还有才几个月大的小孙子,还有周哥儿,还有老伴。 她不能为了一个儿子,便要死要活。 可赵哥儿却是不一样。 他孑然一身,他的家乡在远方,也许······一辈子都再也回不去了,他在小河村没有亲人,这人世间,似乎没什么能让他牵挂不舍的。 方子晨是第一个对他好的,那种好不同于周哥儿,刘婶子。 他鲜少有属于自己的东西,他把方子晨视为救赎,视为唯一,于是他想把他当救命稻草般,牢牢抓着,他一腔柔情,付出了全部。 以前就孤苦伶仃一人,现在虽有个乖仔,可他······若是真想不开,那也是命。 赵哥儿心神不济,晚上还是煮了碗粥给乖仔。 乖仔看他:“爹爹不饿吗?” “不饿。”赵哥儿道:“快吃吧!” 乖仔拧着眉头:“可系你早上也没有西饭饭。”赵哥儿还没说什么,他一把抱住赵哥儿:“爹爹你不要这样,乖仔怕······” 赵哥儿勉强扯出一抹笑:“爹爹就是病了,没什么胃口而已,等会再睡一觉,明天爹爹就能好了,爹爹不骗你。” 乖仔喝了粥,回到房里,就见床旁边推了好些柴火。 以前他们就睡柴房里,乖仔也没觉得有什么,赵哥儿喊他洗澡,洗干净了,又找了他最喜欢的那套小黄衣给他穿上。 方子晨事儿精,睡觉总要穿睡衣,他嫌白日的衣裳磨人,睡着不舒服,之前还特意买了两匹特软和的锦帛让刘婶帮着做几套衣服。 都是按照现代款式来的,简单,宽松,舒适。 赵哥儿和乖仔也有两套。 往常乖仔洗了澡,赵哥儿都是直接给他套的睡衣。 今儿不仅给他穿了小黄衣,头发干了,还又给他绑了起来。 乖仔只觉得奇奇怪怪。 小狗子今晚也特别不乖,不知是嗅到了什么,一直用爪子扒拉着门。 “睡吧!”赵哥儿揽他躺下。刚要吹灯呢,外头‘砰’的一声响,似乎谁砸了一下门。 “赵哥儿,我知道你在里面,快点开门,快点开门啊!再不开门,你男人就要翘辫子了。” 赵哥儿猛然起身,不可置信般朝门口看去。 房门已关,自然是什么都看不见,可他瞳孔缩着,直盯着门口。 外头又安静了,在他以为自己思念成疾,产生幻觉时,外头再次喊了起来。 “睡了?先别睡啊!赵哥儿,赵哥儿,赵哥儿哎~先起来开个门啊!不然你要成寡夫了啊,不是跟你开玩笑啊。” 赵哥儿全身的血液似乎又沸腾,他想跑出去,想马上就出去,可身子却僵着。 乖仔匆匆忙忙爬起来:“系父亲,系父亲,爹爹开门,父亲回来鸟。” 赵哥儿没有动,他跳下床去,太高了,还跌了一跤,膝盖撞到了地上,很响的一声,他没有哭,甚至都不喊一声疼,搬了凳子,踩到上面去,开了房门后,一溜烟跑出去。 外头很快传来他欢呼雀跃的声音。 “父亲······” “我的小宝贝啊!” 赵哥儿呼吸急促,赤着脚就跑了出来。 可见到方子晨的那一刻,他几乎没认出来。 方子晨如水鬼一样,头发凌乱,衣服又湿又皱,仿佛被人摁着狠狠□□过一番。 “夫君?” “赵哥儿,你······我靠,你怎么成这样了?”方子晨刚惊呼出声,赵哥儿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紧紧的,似乎要再次把他融到骨血里去。 “夫君······” 以前他下盘稳的很,可这会方子晨连着退了两步,身子似乎很虚弱:“别抱我了,赵哥儿,赶紧给我找个大夫吧!” 赵哥儿急忙松开他:“怎么了?” 方子晨刚要张嘴,一口血先呕了出来。 “夫君~”赵哥儿吓坏了,这会也才看清,他胸口上,沾着大片血迹。 他赶忙将方子晨扶回了房。一躺床上,方子晨撑着的那口气一下就泄了,像个皮球般。 乖仔抹着眼泪:“父亲西莫鸟啊?” 赵哥儿来不及理他,跑出了门。 乖仔没追出去,又爬上床,给方子晨盖了张棉被,然后躺到一旁,紧紧抱住他的脖子。 方子晨气若游丝,咳了起来:“儿砸,去······去给父亲倒······倒点水。” “好,父亲等乖仔,父亲不要睡。” 赤脚大夫很快就来了。 他只觉得这两天跟方子晨家格外有缘。 短短两天就来了两趟,这家人生病都生的比别人家勤快些。 农家人穷,平时小心得紧,生怕生病儿花冤枉钱,一年到头的,都不见发个热冒个寒。 而方家却是不一样,有钱人家,就是任性,病是随随便便就生,昨个刚是赵哥儿,今儿又是方小子了。 跟商量好了轮流着来似的,生怕他个老头子赚不到银子,饿死还是怎么着啊? 每次都是大晚上,他躺床上了的时候。 换了别人,他早啐一口了,可这会却是不敢。 他以为是寻常的头疼脑热,可见了方子晨那要死样,只觉得有点大条,把完脉,眼睛都瞪大了:“你给他吃药了?” 赵哥儿不明就里:“没有。” “没有?那他这是怎么回事?”老大夫到:“赶紧送镇里去吧!晚了要出人命的。” 失而复得的欢喜感还没升上来,这会又如坠冰窟。 赵哥儿身子发软,双腿虚脱无力,头晕的厉害,他晃了两下,又跌跌撞撞的跑去村长 牛车很快借来。 方子晨被抬到了牛车上,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眼见这村长甩着鞭子就要赶,虚弱道:“给我······盖张被子,冷。” 他身子极为不好,虚得很,这么去,别是没到镇上就先凉了。 乖仔趴到他肚子上:“父亲,乖仔暖暖,父亲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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