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陵游不明就里,见陈野被骂得呆呆愣愣的,总算稍觉解气,又怕把这小子骂急了反倒害段泽闹心,便道:“行了,很晚了,睡觉去吧。下不为例。” 江知也回神,“哦”了声,确实也觉得困了,揉揉眼睛,打算回屋睡觉去。 “站住,”傅陵游提醒道,“你走错了,那间是段泽睡的。” “啊?嗯?没走错。”江知也回头,挑了挑眉,“一年前段泽就嫁给本少爷为妻了,琴瑟和鸣恩爱有加,我和他睡有什么问题?” 傅陵游差点被他这形容气到吐血,回想起他最近干的这些破事把段泽折磨成这样,只觉一股邪火直往上涌,脑瓜嗡嗡的。 “你……你你你……” “放心。”江知也垂下眸子,笑了一笑,“我不会再对他做什么出格的事,毕竟……我也很喜欢他的。” …… 傅陵游闻言一愣,忽然觉得这小少爷其实不过个可怜又可恨的痴情人,心里一软,没再阻拦,放他去了。 - 江知也回到屋里,脱去外衣,轻手轻脚走到床边。 这座宅子许久没人打理了,地上铺的厚毯子还没撤去,赤脚踩着还会觉得有些热。 江知也站在床边,感觉脚底有些刺刺的,又热热的,像团火炉轰轰往上涌,涌得心里躁动不已。 他没动,只是微微俯身,借着不算明亮的烛光,仔细端详着段泽。 段泽双眸紧闭,脸色略显苍白,下颌瘦削,睡着时整个人都流露出一种疲惫而脆弱的憔悴。 江知也不由忡怔。 六年……不,七年前刚认识段泽的时候,他看起来倨傲又冷漠,不过混熟了之后还是很好说话的,说话做事都带着几分少年意气,有一点年轻气盛,眉梢微微上扬,仿佛天塌下来都不能压弯分毫。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了? 江知也将他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两指搭在手腕上,闭眼片刻,心里担忧更甚。 和先前匆忙之下把出来的脉象相同,心脉损伤严重,如悬细丝,不能再受半点刺激了,也不可劳神费心,操劳过度,需好好调养一段时日。 ……一点小小的心脉损伤而已,有自己在,不会有事的。 江知也取出那串绿檀手串,轻轻戴在了段泽手上,然后小心翼翼地爬上床,搂住了他的腰,把脑袋靠在肩上,沉沉睡去。 - 段泽是被吵醒的。 他昏沉地睁开眼,不知外面是什么时辰了,只觉得十分吵。 好像是傅陵游在和陈野说话。 “……好吵。”他嗓音沙哑,声音也不大。 但屋里瞬间安静了。 段泽顿时感觉舒服多了,翻了个身,慢慢撑着坐起来,瞟了眼屏风后面的两只鹌鹑,道:“傅陵游。” “在!” “你又凶陈野了?” “我、我没有!”傅陵游从屏风后面钻出来,“他炖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想给你吃,被我拦下来了,在发脾气呢。” “我呸,长这么大还没人敢说本——本少爷炖的药膳是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看这颜色!是人吃的吗??拿走拿走。” “药膳还讲究色香味,你当本少爷是颠勺的?不识货!”江知也紧紧抱着那盅东西,生怕被傅陵游抢走扔掉,脸上还蹭得黑乎乎的,像只煤球。 段泽看了他一会儿,笑起来,招了招手。 江知也迅速绕过傅陵游,溜了过来。 “怎么弄得这么脏?”段泽没什么力气,声音又轻又哑,听得江知也耳朵都酥了,“擦擦。” “这里的灶不好用。”江知也小声嘀咕道,“傅陵游说我瞎折腾,也不来帮忙。” 傅陵游大怒:“你还告状!?昨晚的事还没跟你算账,今早还偷我钱袋去买东西,要不是看在段泽的面子上我非揍你一顿不可!” “你偷他钱做什么?” “我的钱都被你一把火烧掉,埋在废墟里了。”江知也理直气壮,“而且炖的药膳是给你吃的。同为风泽堂的兄弟,他出点钱怎么了?” 傅陵游:“???” “你还会强词夺理了。”段泽被他逗笑了,“堂堂……咳咳、堂堂陈家三公子,偷别人钱也太跌份了。下回若是没钱,可以直接拿我的。” 傅陵游:“不是,你等等,我说段二,你是不是有点偏心过头了??” “还好还好。”段泽感觉背后被塞了一个软垫,懒洋洋地靠了下去,长舒一口气,“谁让我还欠他一座宅子呢?” 傅陵游:“……” 这地方是不能再呆了,傅陵游愤愤地拂袖而去。 江知也还在背后偷偷冲他吐舌头。 段泽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也消停些。药膳呢?端来我尝尝。” 话音未落,他瞧见自己的手腕上套着的那串绿檀珠子。须臾,无奈道:“陈野——” “拿着,你拿着。”江知也怕他一把撸下来,赶紧抓住他的手腕,“这东西……呃,包治百病的。” “……还医心病是么?”段泽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片刻之后垂下眸子,“你年纪还小,分不清好歹,觉得当个有用的影子也不错,以后会后悔的。我不想这样,你拿回去。”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江知也心道哪有以后,现在不告诉你是怕你乐极生悲厥过去,本神医精心调制的药膳个把月就能把你治得生龙活虎,到时什么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他不想再和段泽纠缠这个话题,端起药膳,揭开盖子:“不烫了,可以吃了。” 段泽看了一眼。饶是玉面郎见识多广,也变了脸色。 “这……能吃?” “毒不死你,快吃。” “慢着,你……唔!”段泽被迫咽了一勺下去。 出乎意料的是,味道居然不算难以下咽。 在江知也半是逼迫半是殷勤、实在不行就硬灌的架势下,段泽反抗不得,被迫吃下了一整碗,吃完就觉得有点头晕,昏过去之前挣扎着拽住他的衣袖:“要不……还是请大夫过来给我看看……” 段泽昏睡过去了。 江知也翻了个白眼,给他盖上被子,嘀咕道:“请什么别人,天底下最好的大夫在这呢。”
第43章 直到午时,段泽才悠悠醒转。 傅陵游都急得准备把江知也绑起来揍一顿了,拎鸡崽似的把人拎在手里晃。 段泽撩开帐幔:“你们又在吵什么?” “你醒了??”傅陵游立刻扔下江知也,扑到床边,“你可算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恶心头晕想吐?” “没有。”段泽看了眼被凶得委委屈屈的江知也,“你别动不动就凶陈野。” “就是就是。”一有人撑腰,江知也顿时神气起来,凑到床边,挤开傅陵游,“感觉如何?是不是胸口不闷了?” “好多了。”段泽抚了一下胸口,“感觉神清气爽不少。” 傅陵游还是有点怀疑,目光瞟向江知也,一抬眉毛,意思是段泽怎么偏袒你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江知也狠狠回瞪他。 “行了。”段泽下了床,拦在两人中间,把江知也往身后拨了一下,“陈野又没坏心,你别一直针对他。” 江知也探出头:“就是就是。” 傅陵游:“……” 傅陵游:“我不管了。你打算几时回流云渡?” “再过两天吧。”段泽有些懒散,“我身上的伤还没好,你就催着我回去干活?” “不是。我上午收到一条消息,说是江……” 话音未落,院子里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一阵纷乱的喝骂。 “什么人!?” “哪来的不懂规矩的粗人??” “不好,他往堂主屋里闯去了,快、快拦住他!!” 屋内,三人皆是一脸意外。 “直接冲你来的?”傅陵游纳闷道,“什么人胆子这么大?” “陈野,你呆在这里别出去。”段泽眉眼一沉,抓过外衣,“傅陵游,跟我出去看看。” “你也别去了,我去就行。” “他是冲我来的。” “等一下,”江知也心里隐隐浮现某种不好的预感,“我觉得来的可能是……” 话未说完,一声怒喝由远及近:“姓段的!给老子滚出来受死!!你这个缩头乌龟王八羔子,我知道你在!别躲在屋里不出来!!” 屋里三人:“……” 果然是薛峰。 江知也赶紧绕过他们两人,一把推开门,喝道:“薛峰!住手!” 舞得呼呼生风的大刀猝然停滞。 薛峰回头,看清楚站在长廊上的是谁的一瞬,浑身上下的凌厉气势顿时退去。 他神色带着几分错愕,额头上还绑着一条白麻,挂在头发上的一枚纸钱晃晃悠悠飘落下来,有种说不出的滑稽。 “你没死??” 江知也走到他身旁,拾起那枚边缘略微烤焦了的纸钱,发现这家伙腰上居然还挂着一串没烧完的。 江知也哭笑不得:“你给我烧纸了?” 薛峰赶紧把纸钱往裤子里塞了塞,撇开头,眼睛里似乎还有点湿润:“我回去的时候看到宅子被烧了个精光,还以为姓段的又……” 他说到一半顿住,目光不善起来。 段泽披着件外衣,倚在门口,怀里抱着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啊,我又什么?” 薛峰当然不可能说下去。 他打量了一番段泽,冷笑道:“风云榜真是瞎了眼才会把你排在第八,看你那弱不禁风小脸惨白的样子,又是什么阿猫阿狗把你伤着了?” “……”身后,江知也尴尬道,“那个,是我。” 薛峰:“?” 段泽悠悠地笑起来,带着一点嘲弄,笑得薛峰浑身不爽,恨不得上去砍他两刀。 傅陵游警惕地守在段泽身旁。 “陈野,过来。” 江知也下意识地脚一抬就要过去,忽的后领一紧,被拽住了。 段泽眼眸微敛,目光落下来,像薄而锋利的冰刃,冷冷地扎在薛峰那只手上,仿佛要将它当场削断。 “你好像很喜欢和我作对。” “我哪敢和风泽堂主作对啊。” “你不敢吗?”段泽直起身,拎着剑,一步一步走下台阶,“你在梦溪偷袭我的时候,胆子可大得很。” 薛峰浑身的肌肉刹那紧绷起来,握紧了手里的大刀。 傅陵游唰地抽出剑:“是你!?” 段泽一抬手,制止了想要冲上来傅陵游,走到薛峰跟前。他人虽虚弱,站在那里,却有种剑在鞘中锐利之感。 气氛剑拔弩张,一点即燃。 “陈野。” 江知也紧张得一个激灵,脱口道:“在!” 他感觉自己被用力拽了一下,一个踉跄栽进段泽怀里,鼻子都撞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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