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咎止了咳,摆摆手表示无妨。 “对不起。”江眠低声道歉,他重又拿起药碗,任由秦无咎的目光扫在脸上,也不敢再加快速度。 他这小师叔,娇贵,他是不敢有丝毫懈怠了。 好不容易一碗药见了底,江眠如释重负,起身说:“师叔您好好休息,我,我去把碗洗了。”走出几步,又折回来,从袖中掏出一个纸袋放到秦无咎面前。 “这是我顺道在路上买的蜜饯,药苦,正好拿来漱口。”江眠说完,落荒而逃。 江眠走后,房间内静寂无声,只余下秦无咎一人。 他靠坐在椅子上,注意力放到面前的纸袋上。纸袋打开了一些,从他的角度能够窥见里面的饯果,上面带着糖霜,一看就很美味。而在纸袋旁边,深色的桌案上,落了一朵红梅。应是不小心自江眠肩头滚落下来的。 秦无咎拿起一颗蜜饯含入口中,入口甜蜜,是从未尝过的味道,出乎意料的抚慰人心。 他含着蜜饯,感受着那甜蜜的滋味顺着舌根滑入咽喉,一路蔓延至心底,而后他伸出手捻起桌上的那朵红梅,不知想到什么,低低的笑声自口中传出。 秦无咎心情颇佳,他的预感果真不错,有小师侄在,日子果真变得有趣起来。 当夜,大雪又起,仿佛只是给人片刻喘息的时间。 这一次,大雪又一连下了三日,到第四日终于放晴。 随着日头升空,江眠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秦无咎已经三日没有起热,胃口也变的好起来,只要再精心调养一段日子,应该就无碍了。 饶是如此,江眠也不敢懈怠,用炭火把房间烘的热热的。秦无咎裹着披风,毫无反应,江眠在房中只待了片刻就大汗淋漓。 回到枫州的这段日子,江眠一直不曾好好休息,如今小师叔情况见好,他也终于给自己放了半天假。 这天吃完午饭,收拾好东西就回房间补眠去了。许是心头大石落地的缘故,他一觉睡到傍晚。 江眠醒来的时候,就见绚烂晚霞的橙色光线顺着窗扫进来,投落到地面和桌案上,美的瑰丽。 他睡了一觉,精神抖擞,心情更是不错。伸了个懒腰起身,把自己收拾好准备去做晚饭。本想问问秦无咎晚上想吃什么,推开门却发现终日昏睡的人竟不再房中。 江眠满心疑惑的退了出来,把院子翻了一遍没找到人,终于确定小师叔出门去了。 这风雪初停,又到了晚上降温的时刻,小师叔出门去做什么? 难道是觉得太无聊? 江眠又回到秦无咎的房间,发现他这小师叔是真的没给自己留个信。 不过他也并不着急,小师叔大病初愈,那弱不经风的模样,应该走不了多远。 江眠锁了院子,外出寻人。 秦无咎重伤,修为全无,脱离清风明月阁后,就搬到人间居住。他在人间的住所算不上奢华,却也算不错,至少环境清幽安静。 出了院子没走多久,就是一条繁华的大街。 江眠来了一个多月,每日都要出门采买,这条街上的人他差不多都混熟了。再加之他嘴巴甜,这些人虽觉那长得好看的年轻公子脾气古怪,对江眠却是很喜欢。 夜色悄无声息降临,夜市开了起来,七彩灯笼高挂,整条街灯火通明,十分热闹。江眠穿行其中,一路走来都在跟人打招呼。 江眠嗓音清亮,眼底含笑,就像是邻家俊俏的少年郎,看着十分讨喜。 “李叔,你今天的衣服真好看,和你很相配。” “花婶,忙着呢,生意红火啊。” “陈奶奶,今天精神不错啊,多吃鱼虾,身体好。” “二牛,不要挑食,多吃菜才能长大。嗯,将来跟哥哥长得一样高大。” “……” 江眠在经过烧饼摊的时候,闻着那香味,发觉自己有些饿了,便上前说:“姐姐,给我一个烧饼,加辣,重辣。” 老板娘三十出头,容颜秀丽,在这普通市井中确实很出挑,人送称号烧饼西施, 烧饼西施手底下正忙着,笑说:“你自己拿吧,辣子在那边,吃多少加多少。” 江眠说好,他夹了烧饼,又在隔壁要了一碗热汤,简单填饱肚子。 他顺便问:“姐姐,看到我家哥哥了吗?” 秦无咎宿于市井,这些人并不知道他的身份,江眠来了后,为免麻烦,也隐去了修仙人的身份。 秦无咎瞧着也才二十三四岁的样子,江眠便对外称自己是秦无咎的弟弟。好在并无人怀疑。 烧饼西施笑道:“你哥哥啊,我看他往回柳巷那边去了。” 江眠到枫州后,所有注意力都在秦无咎身上,并没有机会四处闲逛,不过附近的地方都摸得差不多了。他没去过回柳巷,却听说过,离这不远,前面转个弯就到。 回柳巷不是什么好地方,是条花街,勾栏、小倌馆都在其中。 江眠不太明白,小师叔的病刚好,去那里做什么? 他道了谢,喝完最口一口汤,这时卖汤的老板凑过来,神秘兮兮跟他打听前几天的事儿。 “小江,别瞒着叔,你跟你哥哥其实是仙人吧。” 旁边的食客也加入其中:“肯定是啊,你瞧他们兄弟俩长成这样,肯定不是普通人。” 江眠模样生的俊俏,自小被夸到大,但被人跟秦无咎放到一起,还是让他有点受宠若惊,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普通长相,也不是什么仙人。” 寻常百姓对修仙问道之人怀有浓烈的好奇和崇拜心理,这条街上的人更甚。 前不久江眠才听到的八卦,这一片很多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开始寻求长生不老之道,不想被有心人利用,骗尽家财,最后才发现买的“仙丹”是无用的糖丸。 虽说官府后来追回了那些钱,这些老人还是觉得很受伤。 如今小师叔需要静养,江眠可不想每天都有人上门,问什么长生不老之道。他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长生不老呢。 汤铺子旁边就是烧饼摊,排队买烧饼的人也加入闲聊,说起那天江眠的表现,各个都十分激动。 “小江你是不知道,那天之后啊,咱们城中的红梅都被孩子们折光了,都学着你那仙法呢。什么时候有时间,指点指点大伙儿。” 江眠笑笑说:“不是什么仙法,就是普通拳脚功夫。你们瞧我哥哥身体那般弱,怎么可能是仙人。” 那群人一听,兴奋劲儿消散了些,点头说:“也是。” 晚间无聊聚在一起的人可聊的话题非常多,他们很快又说到其他地方去了。江眠趁他们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悄悄溜走了。 江眠到了回柳巷,一路问过去,得知秦无咎进了此间最大的勾栏院——春花坊。 夜晚,正是热闹的时候,江眠在春花坊外面徘徊许久,终于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他眉头微锁,心想小师叔到底有没有病美人的自觉啊,长成那样逛花街,这楼里的花魁怕是都没他好看。 作为现代人,江眠在影视作品中见过勾栏院,却是第一次进。他自小受到的教育让他不能坦然踏入这种地方,即使明知是来寻人的,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坊中很少见这么俊俏的少年郎,再加之申请拘谨,显然是头一次来。那些姑娘们一见了他就想逗弄,纷纷围上来,各个跟逗猫一样。 江眠猝不及防被围在中间,前进不得。 短暂的惊慌后,他很快调整好自己。他仗着自己嘴甜,又能说会道,想着从这里脱身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然而他到底是太单纯,才说了一句“姐姐”,这群姑娘们更激动了,各个眼底闪烁着光亮瞅着他。 江眠十分确定,这些姑娘并不是想让他成为她们的恩客,她们看自己的眼神就像他在路边看到小猫小狗时一样,就是觉得可爱想逗弄。 江眠鼻间嗅到的全是脂粉香,这让他十分不自在。硬闯的话就不可避免的跟这些姑娘有身体上的接触。 她们衣衫轻薄,躯体丰满,江眠连看一眼都不敢,更不要说触碰她们了。 他发誓以后再不到这种地方来了,太可怕了。 终是难以忍受,江眠一咬牙,在姑娘们的惊呼声中,运转灵力直接跃到二楼的围栏上。 那群姑娘追不上,只能在下方看着他。 终于脱身了。江眠松了口气,刚准备下去,一回头就对上秦无咎黑亮的不带情绪的眼眸。 秦无咎站在二楼围栏处,也不知看了多久。 “小师叔?”江眠被姑娘们身上的香粉味熏得脑子不灵光,现下见了秦无咎竟有些高兴,他脑子一抽,说道:“这么巧。” 江眠说完才意识到不对,怎么说的好像他是来喝花酒似的,他明明是来捉人的。 害他如此的罪魁祸首还站在这里看热闹,也不知道救他一救。 江眠是想算账的,然而他心绪不稳,身形就更稳不住了,脚下一滑,整个人向下方坠去。 下方看热闹的人都惊着了,齐齐大叫小心。江眠正欲运转灵力,忽觉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江眠意外抬头,发现秦无咎单手抓住他,硬生生将他提了上去。 双脚触到坚实的地面,江眠才终于松了口气。
第5章 05、春花坊 春花坊,二楼一间上等卧房中,江眠弯腰用清水洗去脸颊、手臂上沾染的香气,他左右嗅了嗅,觉得身上的味道还是太浓了,这让他不由拧起了眉。 秦无咎正端坐桌前,单手抓了酒壶准备往杯中倒酒。 江眠一眼瞥见,立即上前给他夺了。一触之下,发现那酒壶已经空了。 江眠脸色一黑,这说明里面的酒全都被秦无咎喝光了。病还没好透,是不想要命了?江眠被气得头脑嗡嗡直响。 他全幅心神都用在关心秦无咎的身体上,全然忘了追究秦无咎一个病秧子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竟然轻轻松松单手把他拉了上来。 房门忽被人推开,一名姿容艳丽的姑娘端了酒和小菜上来。 江眠已领教了楼里姑娘的可怕,此刻见了来人如临大敌,一直退到房间深处,背贴墙边,才寻得一点安全感。 送酒的姑娘放下托盘,疑惑地投去一瞥,立即认出江眠就是刚才为躲避调戏而坠楼的少年,她掩唇轻笑。是那种全然不带恶意的笑容。 江眠也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丢人了。对方只是送个东西过来,他没必要如此。他肢体僵硬地冲女子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女子将酒盏和小菜摆上桌,之后盈盈一行礼,道了句客人慢用,走的时候还体贴的带上了房门。 直到女子的脚步声远去,江眠紧绷的精神才放松下来,他随手将空掉的酒壶放到桌上,冲秦无咎道:“小师叔,你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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