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现男人对其他的菜品不是很喜欢,倒是格外钟情那份鱼汤,连带着鱼肉和豆腐,他吃下去半碗。 这点食量对正在长身体的江眠来说当然不多,甚至称得上是“猫食”,可对男人来说,他午饭全靠着这碗鱼汤。 吃这么少。江眠咬着筷子,眉头微皱,自小爷爷就跟他说多吃饭才能身体好,他小师叔身子这么弱,还不好好吃饭,这可怎么行。 然而师尊都没发话,他作为晚辈,也不好说什么。 用完午饭,江眠手脚勤快地将碗筷收拾了,之后自己去了后山练剑,把空间留给师尊和小师叔。他知道,他们二人肯定有话要聊。 等到傍晚,黎清把江眠叫了过去。秦无咎也在。 黎清握着江眠的手说:“眠儿,为师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一句话,又让江眠想起即将到来的分别,他心中难过,低低叫了一声师尊。 秦无咎坐在一旁,神情淡漠,像是对眼前的生离死别毫无兴趣。他的目光落在窗外远山的冬景上。 冬日已到,万物枯萎,到处都是死气沉沉,了无生机的颓靡景象。 秦无咎苍白的指尖在桌案上轻轻划过,兴味索然。 黎清慈爱的望着江眠,这个他唯一的小弟子:“无咎是你小师叔,他身子不好,为师走后,你照顾好他。” 江眠耳朵动了动,觉得这话有点怪,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对在什么地方。 师尊,你是不是说反了。然而不待他询问,黎清就放开他的手,闭目垂首,没了声息。 江眠有些不知所措,呆愣半晌,才鼓起勇气,颤着手探了探黎清的鼻息。 片刻后,他绷紧的肩膀颓然落下,眼泪落下来,心中大恸。 听到旁边传来的压抑的抽泣声,秦无咎终于将目光转了过来。他眼神极淡的扫了眼亡去的师兄,情绪没有任何波动,之后他就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到了颤抖着肩膀的江眠身上。 秦无咎的位置看不到江眠的脸,却能看到他的眼泪一颗接一颗掉落在地上,将浅色的地砖染成深色。 看着砸落的泪珠,秦无咎指尖忽然动了下,他心底有些遗憾,将来他死的时候,怕是不会有人为他落泪。 如此也好,走的干干净净,不必心有牵挂。 江眠安葬了黎清,守灵三天,之后就跟着小师叔秦无咎离开了清风明月阁。 秦无咎的马车做工精巧考究,马匹也是极好的汗血马,然而山间道路难行,不可避免的颠簸。 江眠和秦无咎各自占了一处位置,互不打扰。秦无咎双眸紧闭,身上的白色狐裘衬得他的脸色越发雪白,像是随时会消失一样。 更糟糕的是,半道上忽然变了天,寒风大作,暴雨滚落下来。车内燃了炭火,仍是很冷。 江眠年少,又有修为在身,火力旺盛,倒是不觉得冷。秦无咎一直安安静静的,甚至连呼吸都到了弱不可闻的地步。 江眠忍了又忍,终是不放心,凑过去贴了一下秦无咎放在膝上的手背,冰冷刺骨,他打了个哆嗦。 这么冰。 男人不会死了吧? 才送走师尊,眼前这个脾气古怪的男人是这陌生世间跟他唯一有关联的人了。 江眠心中难过,鼻头发酸,忽觉一道不容忽视的目光自上而下扫来,他一抬眼就撞上一双如寒潭般冰冷的眼眸。 男人不带什么情绪的目光望向他。江眠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欣喜,他弯起眼睛叫了一声小师叔。 男人沉默的看向他,不知在思量什么,半晌问:“你笑什么?” 江眠摇摇头,他总不能说我以为你死了吧,他低头在马车内一阵翻找,没能找到能够御寒的东西,再次望向秦无咎。 秦无咎也在看他。 “小师叔。”江眠鼓起勇气说:“弟子冒犯了。”说完就抓住了秦无咎的手。 秦无咎眼底寒芒一闪,第一反应是将人打出去,却在对上江眠满含关切的眼瞳时,蓦地顿住了。紧接着,一股融融的暖意顺着接触的地方传入四肢百骸。 他伤重多年,手脚一直冰冷,还是第一次感觉到温暖。那热度让人留恋,也让人厌恶。他抽了一下手,没抽回来。江眠双手抓住他的,眼神晶亮的问:“觉得暖和些了吗?” 秦无咎嘴唇动了动,许久才嗯了声。 江眠弯起眼睛,一边运转灵力给秦无咎抵御严寒,一边自然地问:“小师叔,咱们这是去哪?” 江眠容貌生的俊俏,黑色劲装搭配高马尾,腰背笔挺,精神十足,将少年人的朝气和英气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的一双眼睛极为清亮有神,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蓬勃旺盛的生命力,像是春日雨后新生的竹,让人见了,总是忍不住多看上几眼。 秦无咎盯着江眠看了会儿,淡淡吐出两个字:“枫州。” 江眠穿到这里半年多,除了清风明月阁,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门派山脚下叫归云的小镇。 枫州,这名字听起来就带着富贵气,肯定十分热闹繁华。 江眠本就是个闲不住的,在山上时他还能练剑来消耗过旺的精力,现在待在马车里,什么都不能做,再加之车内气氛这般好,他想着多跟小师叔聊聊,一来可以增进感情,毕竟日后他二人要生活在一起,二来也满足自己旺盛的好奇心。 然而不等他组织好语言,就觉掌中一空,秦无咎把手抽了回去。 江眠一怔:“小师叔?” 秦无咎合上双眼:“照顾好你自己就行。” 江眠双手悬空,好一会儿才收回去,他有些讪讪地摸摸鼻子,倒没觉得难过,从目前的接触来看,他这小师叔显然不喜与人亲近。 马车外雨声哗哗作响,毫无规律,江眠发了会呆,索性盘膝凝神修炼。车内,两人一个修炼,一个小憩,气氛倒是格外和谐。 江眠原本的计划是,到了枫州好好逛上一逛,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最好再去当地的名胜古迹瞧一瞧,全当旅游。他一直对出发怀有无限的热情,可惜直到今日,他也无法做到说走就走。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江眠没料到,一路颠簸,秦无咎回来后就一病不起,且病情凶险,大夫数度要江眠做好心理准备。 江眠担心坏了,整夜整夜守在病床前。好在老天垂怜,在昏睡三天后,秦无咎醒了过来。 秦无咎醒来时,身边空无一人,如往常一样。 他躺着没有动,目光落在屋顶,脸上并没有死里逃生的欣喜,反而有些索然。 他竟然没死,真是可惜。 忽觉门开了一道缝隙,冷风灌入,紧接着一名少年扑到面前,一脸欣喜:“小师叔,你醒了。” 秦无咎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少年,才想起他现在并非是一个人,他领了一个小鬼头回来。 也不知这个决定正不正确。 不等他理好思绪,就见江眠双目一红,眼泪滚落下来,一颗一颗砸在他的手背上。 那一刻,秦无咎全身僵硬,又觉不可思议。 这是,为他落的泪? 原来眼泪的触感是这般的,温热……不,是滚烫,几乎能将人烧灼般的热度。 秦无咎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悲伤落泪的少年,片刻后抬手摸了摸对发的发顶,声音也不自知地放柔了:“别哭了。” 江眠一抹眼,眼眶是红的,眼底却含着笑:“我是高兴。小师叔,饿不饿,我给你熬了粥,你等着,我给你端过来。” 说完不等秦无咎回答,就奔出了房间。 这小师侄还真是来去如风,秦无咎撑着手臂坐起身,指尖拂过犹带着湿意的手背,第一次觉得,这次昏睡能够醒来,还不错。 他不带什么情绪的目光望向紧闭的房门,心底有丝预感,或许接下来的日子不会那般无趣。
第3章 03.寻仇 秦无咎昏睡三天,醒来后一直待在房中静养,这一养,就是一个月。 天气越来越冷,秦无咎体弱,这段时间从未踏出房门半步。江眠代入自己,觉得一个月不能出门,真是太惨了。 又想起对方是因接自己才引发的病症,心中过意不去,越发用心照顾秦无咎的起居生活。 江眠能感觉到,随着这场病,他跟小师叔之间亲近了不少。虽说秦无咎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但相处起来时,他能够感受到。 他有时候会忍不住想,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的很神奇,明明之前那么冷淡,现在却可以相处的这般自然了。 所以果真是真心换真心吧。 秦无咎身子骨极弱,再加之反复起热,太油腻的东西吃不得。久病的人胃口不好,他每顿饭吃的比猫还少。 这样下去不行,江眠在咨询所有医馆的大夫之后,又自己动手做起了豆腐。 他做过比较,相比于外面卖的,小师叔好像更喜欢他自己做的豆腐,每次也能多吃两块。 眼下最重要的是让秦无咎多吃点东西。 这一个月,豆腐都被江眠做出花样来了,从最开始的白菜豆腐汤,清炖豆腐,到后来在豆腐上雕花,他甚至还研究出了豆花,配上烧的滚烫的热汤,滋味十足。 江眠很满意自己的作品,想着日后自己行走江湖,可以凭借做豆腐的手艺赚取盘缠。 这忙碌的生活并没能打消他心底出发的念头,他仍怀有游侠梦。 天是越发冷了起来,雪下个不住,大有掩埋一切的架势。 江眠蹲做在炉前,盯着炉上的药罐,思索着今天给小师叔做什么好吃的,昨天吃的甜豆花,小师叔好像很喜欢,今天再做一遍? 不过一连几天吃豆腐,会不会腻味?要不换种食材? 忽然,一阵粗鲁的叫骂声打断了他的沉思。江眠抬眼,就听院外有人叫道:“秦无咎,滚出来受死。” “我知道你在,别躲在里面装缩头乌龟!” “给我滚出来!” “……” 叫骂声渐渐不堪入耳,江眠出了厨房,来到院子里。秦无咎休息的屋子里静悄悄的,想来应该在休息。 院外的叫骂声仍在继续,江眠一脸不快,快步上前拉开院门。 院门一开,围在门外的叫骂人群本要做鸟兽散,抬眼见是一名少年,微微一愕,逃跑的脚步也停下了。 一人指着江眠喝问:“你是何人?秦无咎呢?叫他出来!” 江眠打量着眼前的人,约莫有五六个,都是男子,各个风尘仆仆,形容狼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跋涉赶来的。 修真界结下梁子是十分简单的事,江眠看这几人凶神恶煞的表情,就知道他们是来寻仇的。 他在心里迅速评估了一下对方的战力。这几人瞧着面相有些蠢,气质也十分粗俗,像是山里不入流的野修,真打起来,他应该没什么问题。 思及此,江眠心下稍定,问道:“你们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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