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殉情 “你要吃橘子吗？松婆婆送来的，特别甜。” “慢点吃，别噎着了，我这儿还有桂花糕。” “如果能一直像现在这样，我就很满足了。” 似水如歌的话语不断在耳边回响，渐渐的，温柔的语调变得坚定起来。 “只要能救阿阑，要我做什么都愿意。” “对不起。” 一道火浪喷涌而来，吞噬了那个纤细的身影，紧接着一道刺耳的声音，仿佛一根长刺刺入耳膜，脑袋顿时剧疼欲裂。 “我要你的凤凰血！” “王萌？” 王萌回过神来，眼底倒映着那两段乌金寒铁。他浑身汗津津的，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陆无情见他突然怔住，才开口呼唤，见他神色突变，便问道:“怎么了？可是出现了幻觉？” “幻觉？” “此处原封印着一个灵力强盛的凶兽，想是经年累月留了些灵力残识。莫要慌乱，稳住心神就好。” 王萌追问:“是什么凶兽？” “不知。老城主从不让人进入这最后一层，当年的你也从未踏入。只是你曾猜测，这里封印的很有可能是你的母亲……” 王萌撇开了脸:“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陆无情说:“此处的隔绝结界并未完全崩溃，尚能降低那家伙对纸人的控制。为囚凶兽，此处加固了根基与符文，墙上那两道锁链更是以千年乌金寒铁所造。我的计划便是要你与我联手，将那家伙囚于此处。” “这么明显的陷阱，他会来吗？” “他会来。”陆无情轻叹出一口气，“因为老城主的尸身，就在此处。” 王云生现在是个没有灵魂的走路机器。 抓着他的纸人是一个扎羊角辫的女童，穿着大红袄子，脸上两块大大的腮红，圆溜溜的大眼睛上还有两笔俏皮的眼睫毛，小嘴勾起着可爱又不失俏皮的弧度，看久了还莫名觉得有点可爱…… 单身久了，看个纸人都觉得眉清目秀？ 尤其是自己现在双手被缚在身后，胳膊被女童纸人挽着，这并肩同行的场面，让他不知为何脑海里开始播放起婚礼进行曲。 一定是特别的缘分，我们才可以这样一路走来。 前方传来似婴儿啼哭的叫声，腥红眼珠的大黑鸟落在了聂无患的手臂上。 聂无患了解了尸鸠叫声的其中含义，队伍调转了另一个方向开始前进，并加快了速度。 飞星城是座山城，建筑多是傍山而建，地势崎岖，少有平坦的地段。一路走来几乎都是上坡路，这群死气沉沉的纸人队伍里，赵粉这个活人在哇哇直叫，景玉也不时小声抱怨，而王云生走得两腿发酸，连句话都不想说。 最后他们在一片废墟前停下。 这废墟中的建筑占地宽，体积大，依稀可见都曾伫立过华丽庞大的建筑。此处应是靠近震源，震感最为强烈之地，地上满是龟裂的痕迹，几道巨大的缝隙横贯路面，建筑歪斜着塌陷，他们的眼前正是一个高耸的塔尖，下方的楼体已经深陷地底，看不出原先的高度几何。 “原来是藏在下边，怪不得我找不到。”聂无患饶有兴趣的在那个塔尖四周踱步。 一路走来，路上的精怪妖兽增多，聂无患踱了几步之后，一只在黑暗中蛰伏已久的精怪突然窜出，那精怪类四肢伏地的人形，脑袋只有一张长着参差不齐的獠牙的嘴，疾如闪电般扑过来，想要从他身上剐下一层肉来。 聂无患连眼神都未多给一个，身旁跟随的纸人迎面抵挡，被精怪啃咬住了手臂，于是囚于纸人的雾尸得以自由，从豁口而出，与只精怪撕咬在一起，不一会儿精怪便被咬得鲜血淋漓，哀嚎不止。 那画面太惨王云生不敢看。 那个精怪，太肖似人形了。 不过一会儿，塔里传来了脚步声，黄裳带着姑娘们从塔内而出。 她见到聂无患明显一惊，未料到他这么快就已经跟到。 聂无患开口道:“你家庄主呢？” 黄裳不卑不亢地说:“在塔底。” “这么说，这下边有我想要的东西了。”聂无患说，“他什么时候上来？” “庄主让我转达，出于对飞星城城主的敬意，还请你自己下去。” “好吧。”聂无患答应得轻快，快到众人都有些惊讶，黄裳还以为聂无患会扯皮上一会儿，这下想好的话都憋回了肚子里。 他就那么自信。 聂无患打了一个响指，纸人纷纷朝他瞩目，他下令道:“看好这群人。”然后便施施然进了塔。 聂无患刚入塔，胡红就想去靠近作为人质的三人，才走出几步，十数个纸人的脑袋齐刷刷朝向了她，无神的黑色眼睛盯着她，让人升起一阵恶寒。 “别轻举妄动。”黄裳拉住她，一边高声朝王云生他们问道，“你们没事吧？” 赵粉回道:“没事。” 王云生喊道:“王萌呢？” 黄裳回道:“与庄主一起，在伏妖塔下边。” 见王云生一脸担忧，黄裳又回了一句:“放心，庄主会照顾好他的。” 聂无患走到最底层，踹开大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伏妖塔。飞星城繁盛之时，这里一定很壮观。”他望着墙上精致的雕工和图腾，语气带着似是而非的遗憾，“经历了如此惨烈的天灾，还能存留下如此完整的一层，不愧是能与星天鉴叫嚣的名门。可惜了……” 陆无情站在中央，脸上是淡淡的嘲讽:“星天鉴现如今不也是日暮西山，苟延残喘？” 聂无患勾起嘴角:“很快便不是了。陆庄主，老城主的尸身呢？” 陆无情沉默不答，聂无患的眼睛巡视四周，目光锁定到了高台之上，他想上前，被陆无情拦住去路。 “陆庄主这是何意？” 陆无情执剑的手握得泛白。 聂无患说:“我知晓祝戎老城主是一代英豪，若不是凡心未了，恐怕已是得道飞升。他如此眷恋这尘世，定然不会愿意因为自己的尸身，而害了几个年轻的孩子吧？” 陆无情站在他的面前，像一根被绷紧的弓弦。 聂无患继续道:“陆庄主这般倔强，难怪九罗山庄里的姑娘都学了和你一样的坏脾气，可讨不到什么好。我记得来时路上，碰上了一个穿着紫衣的小姑娘，长得温婉斯文，却是个倔强认死理的，真真是难缠……” 陆无情的手上一颤:“魏紫？” “原来她叫魏紫，真是好听的名字。好好的一个姑娘家，不学女红，偏偏习武弄剑。待在闺房里嫁个好夫婿，也好过把命留在这么一个阴暗的地方……” 陆无情拔剑出鞘，剑指聂无患:“你把她怎么了！” 聂无患躲也不躲，反道:“此次我若是解不开封印，惹得我家主子发了怒，难保她不会拿九罗山庄里的人来撒气。你身在此处，鞭长莫及，还是多为手下的弟子们考量考量。” 陆无情气得浑身发抖:“星天鉴想要复兴，何须拿我九罗山庄下手！” “谁让你是飞星城唯一的幸存者呢？”聂无患说，“怪就怪祝家为什么打着安定尘世的旗号收集强大法器，怪就怪祝戎刚愎自用，非要与星天鉴作对，收留陆庄主你，否则他今日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陆无情喝道:“住口！” …… “为答谢意，我愿带您去一观飞天镜。” “不必了。” 祝戎在一旁擦拭着的佩剑，深沉的眼神就像是对待一个相伴依旧的挚友。 陆无情追问:“为何？预知未来，便能改变未来，这可是世人求都求不来的机遇。” “知道未来之事又能如何？”手中的剑刃映出祝戎刚毅又带着岁月侵蚀的脸，“活着必定会有遗憾，不过是避开了一个遗憾，而去感受另一个遗憾罢了。万物都有定法，凡人本就不该窥天道，人活一世，尽力而为便罢。” “可是……” 祝戎放下了手中的剑，和蔼地说道:“早上你去看过琼芳了吗？” 陆无情被他打断话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没……” “最近还要劳烦你多去看看她，这段日子她服了你送来的药，身子好多了，今后还要你多多费心了。” “是。” “去吧，你去看看她。” …… 陆无情的语气如冰:“你没有资格评判他。” 聂无患摇摇头:“飞星城在他的手下日益繁盛，他却不知过刚易折，不知收敛地收留麻烦，说到底，飞星城就是被他拖垮的……” 陆无情的手上青筋暴起，祝戎对他有救命之恩，更有知遇之谊，岂能忍得下聂无患在他面前如此妄议。 陆无情拔剑袭去，聂无患在交手中还“好意”警告:“陆庄主，我可告诫过你了，若是我受了伤，灵力有了波动，上头那群纸人失控起来，便不是我能阻止的了。” 见陆无情的肩膀微微下沉，有了松动的趋势，聂无患收回剑势，飞身落到了高台之上。 陆无情喝道:“聂无患！” 聂无患侧脸看去:“人死身去，你又何须耿耿于怀？” 他伸手一阵石棺，棺盖飞起，一道剑光袭来，从棺木里飞出了手持利刃的王萌，锋利的剑刃在他的脖子上划出一道细细的红线，聂无患侧身闪过，脚踏几处璧上烛台，持剑回身。 在二人持剑相斗之时，身后一道沉重的声响，乌金寒铁直冲聂无患而来。 在两相夹击之下，聂无患动用了手中的哭魂铃，只听空灵的铃声一响，余音震动，陆无情和王萌生生挨下，被震出几米之远。 陆无情口吐鲜血，王萌从高台坠落，重重地落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骨骼碎裂的声响。 王萌有一瞬间的昏厥，但仍强撑着，在昏昏沉沉中，抓着周边的物体要爬起来。 直到他意识到自己抓到了一块骨头。 他的身边，躺着一具骸骨，骸骨的身上，松散着一件沾着尘灰的襦裙，还有几件首饰。 聂无患脸上的面具已经被震落，露出了他苍白的脸。本是一张雅正端方的五官，现下沾了血迹，透着一股诡异的妖冶。 他自是首当其冲也受到了铃音的震荡，喉中一阵腥甜，运气强压了下去。 聂无患祭起哭魂铃，古朴又陈旧的铜铃悬于空中，散发着阴森浓郁的黑气。黑气钻入石棺之中，尸骸渐渐风化，化成一道金光撞入哭魂铃中，又是一震剧烈的灵力波动，四周传来轰隆声响，墙体开始密密麻麻地出现龟裂，一切都是那么岌岌可危。 哭魂铃上隐约缠绕的封印，现只余两道。 阴气越发浓厚，还未触及哭魂铃，聂无患就感到了一阵刺骨之寒。他只得用乾坤袋将其收起，转身直冲大门离开。 “站住！”陆无情以剑支撑，强行将自己从地上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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