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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天方山？” “是啊，早上掌门刚解除结界，你就一头扎进来了。” 原来那时听到的巨响是这么回事。 王云生又说：“不对，我昏迷前分明看到了聂无患……” 彤彤回答：“聂道长是去找有没有幸存者的。” “聂道长？” 王云生想起来了，是那个被诬陷的“聂无患”，出事前他正被关在天方山禁地里。 “这次异动要多亏聂道长还有望远长老，否则我们还会死更多的人。”彤彤说着就开始眼眶泛红，“你不知道那天有多可怕，突然半夜就开始降温，越来越冷越来越冷，有好多人睡着之后再也醒不来了，他们都被冻成了冰块……” 说着，彤彤放声大哭起来，王云生一时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此时聂无患进来了，看到彤彤在嚎啕大哭，正色问王云生：“你欺负她了？” “没有。”王云生无力道，“我都饿了两天了，哪有那个力气……” 彤彤不哭了，嗫嗫道：“对哦，我给你煮了粥，我去给你端来……” 一碗粥下肚，王云生岌岌可危的HP终于回复了。 聂无患在一旁坐着，安静地擦着自己的佩剑。佩剑剑柄通体碧绿，宛如一块美玉将修长剑锋包裹其中，挥动间银光流溢，冰冷中又带着几分雅致，着实剑似其主。 王云生说：“不好意思，刚刚我把你认成了……” “无妨。”聂无患归剑入鞘，“我听说，你叛逃去了苹野原。” “啊？”彤彤倒吸一口凉气。 王云生坦然道：“然后我又叛逃了。” “啊。”彤彤松了一口气。 聂无患道：“我知道你有你的想法，你能无惧于旁人的看法，这样的勇气我很佩服。” 说得王云生都不好意思了，聂无患说得他像一个忍辱负重的卧底，其实他只是在正派与反派之间反复横跳而已。 聂无患神情肃穆，问道：“你在苹野原，见到他了吗？” 他，指的自然是那个“假冒”自己的人，不断作恶的“聂无患”。 王云生点点头。 “果然，他是星天鉴的人。”聂无患剑眉颦蹙。 王云生道：“如今已经完全可以证明你的清白了，你还帮了天方山一个大忙，掌门也会为你澄清的。” 聂无患沉默半晌，开口道：“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王云生问：“你想去见他？” “我想要弄清楚他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心里就没有怀疑过什么人吗？他可能是你曾经最亲近的人。” “不，他不会做出这种事。”聂无患摇头，“我想要去证明这一点。” 聂无患拒绝了天方山的支援，只有王云生坚持同行。 二人在彤彤的送别下，披着风雪离开了天方山。 发源地，一切罪恶的开始。 天仓山曾是一个古战场，一位化神修士为了阻断敌人的追捕，用剑劈出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天堑。 这是一个英雄的地方，却也是聂无患不愿回首的地方。 曾经在逃亡途中，因为被杀手追杀，他与另一人慌不择路逃到了这里。 那人为他挡了一剑，抱着杀手跌落天堑。 如今故地重游，是时候相见故人了。 聂无患张开双臂，坠落天堑。 王云生目瞪口呆.jpg。 虽然按常理说跳崖是死不了人的，但是他的情况又不能按常理说。 就当收集死亡成就了。 王云生闭眼跳了下去。 果然在经历一次死亡结局后，他才正确地掉落到一个诡异的空间。 他落在一堆尸骸上，血腥腐烂的气味争先恐后地往鼻子里钻，让他干呕了好一阵。 周围一片昏暗，能见度极低，像是一个蟒蛇的血口，空气逼仄得让人无法喘息。每走一步都从脚底发出黏腻的声响，不知道除了血肉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没有找到聂无患，王云生只能自己摸索。 希望葛茗他们没事。 此时的聂无患也在寻找着王云生，他只身探索了一阵，听到前方传来人声，立马箭步前往。 只见黑雾涌动，正是一群雾尸聚集，其中有一人痛苦在嘶叫着，暴露出的躯干只见骨头，上头依稀黏着几块皮肉。 聂无患出剑将其救下，然后不顾脏污，将那人抱在怀里。 那人的右眼被吞食得只剩一个空洞，身上多处已经没了皮肉，暴露着惨白的骨骼，形状甚惨。残破的手紧紧地抓着聂无患的手臂，像是溺水的人紧抓着救命的浮木。 聂无患温声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 “聂道长！”王云生循声赶来。 聂无患道：“你来得正好，这里有一个幸存者，先想办法把他带出去。” 王云生先是爽快答应，刚走两步突然面露难色：“可是，我有事要跟你商量一下，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有什么事……”聂无患见王云生脸色凝重，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你又要丢下我离开吗？” 怀中的人鬼魅般开口，聂无患一眼便撞进了右眼那深渊似的眼洞。 “他们都说你有娘生没娘养，要我别和你一起玩……” “我给你在燕红楼找了差事，收拾收拾明天去干活，还想上学？一天天的尽在家里吃闲饭，你脸开这个口？” “这小子的手脚比柴火还细，能干点什么？砍柴砍不动，挑个水连半桶都挑不动，招过来吃白饭呐？” “不想干？那你一天天喊什么饿？喝西北风去啊！你说你有什么用？你要是生成个女孩还能卖钱呢，赚不到钱就给我去上街要饭！看到你那张脸就想起那个婊子，看什么，滚！嫌没打够是吗？” “你是聂三老爷的大公子吧？老奴叫聂忠，负责安排你的起居……你说聂三老爷吗？他已经走了。别哭啦，在本家只要肯积极做事，吃穿都是不用愁的。我带你去见见无患少爷，他年纪与你一般大，一定会喜欢你的。” “你叫什么名字？聂三？你爹娘怎么给你取了这么个随便的名字？我叫聂无患，我娘给我取的，寓意无病无患吉祥安康。不如我给你起个名字吧，就叫……等等，我要去翻翻书，你且等着，我一定给你起一个好听的名字。” “我想好了，你就叫……” “聂道长！” 声音忽远忽近，最后清晰地炸在耳边。 “聂道长，快醒醒！” 聂无患从梦境中顿醒，眼前依旧是那片逼仄的黑洞，王云生正被雾尸追得滋哇乱叫。 那个半骷髅模样的人正被雾尸缠绕着，身上的皮肉在渐渐修复，刚刚那番被雾尸围攻，竟是为了吞噬雾尸重铸肉身！ 看到修复好的半张脸，聂无患骤然认出。 “少爷？” “我以为你忘了我呢。”他的笑如地狱中盛放的曼殊沙华。 “聂木栾。” 曾经以一己之力在逢魔劫中拦截妖魔，世人称之为秋君子的“聂无患”，不过是聂家的下仆聂木栾。 而眼前这个半是骷髅一样的怪物，以“聂无患”之名作恶的人，却是真正的聂无患。 二人有着相同的外貌，用着相同的名字，走了两条不同的道。 聂无患……不，或许现在该称他为聂木栾，聂木栾看着眼前的怪物，握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真正的聂无患反问：“我变成什么了？” “你不应该与这些魔物为伍！” 聂无患放肆长笑，脸上的血肉扭曲得狰狞：“我已经是魔了！我不成魔，便是死，就像你脚底下踩着的这些烂肉！” “为了求生，你愿成魔，可你为了什么要去伤害无辜的人？” “你没有资格质问我。” “你的恨，应该冲着伤害你的人。你恨我，那就一剑杀了我，无论怎么折磨我都行，但你不该迁怒旁人，不该毁了‘聂无患’的一切！” “杀了你就能缓解我的恨了？”聂无患剩下的一只眼里淬着剧毒的恨意，“二十年前我掉到这个鬼地方，你知道那时我是怎么过的吗？我摔得全身骨头尽碎，在地上像烂泥一样爬，这群东西啃噬我的时候，我能看到自己骨头就像一块一块碎掉的瓷片，对了，你见过自己被开膛破肚的样子吗……” 聂无患不忍再听：“够了……” “我不想再感受这样的痛苦，所以我吞噬它们成为了它们，有何不可！” 聂木栾无法回答。 “你知道比这更痛苦的是什么吗？”半是骷髅的怪物字字泣血，“是我看见你在穿云观里冒用着我的名字，过着我应该过的人生！你有师尊疼爱，被同门簇拥，而我却在地狱里呆了三千多个日夜，你没有来到这里看过我一眼！你，没有一刻记起过我！” 聂无患暴走了，凶煞的魔气犹如熔流奔涌，咆哮着要吞噬一切。凶猛的魔气招来了更多的雾尸，这群雾状的怪物在嘶叫着翻涌，声音仿佛人类的恸哭。 双聂在对峙，王云生在逃命，双聂打起来了，他还是要逃命。 如今眼前黑压压的一片袭来，王云生欲哭无泪。 兄弟们，请把保护打在公屏上。 王云生的佩剑斩不断这些如鬼魅般的雾尸，随身带的符咒也即将耗尽，雾尸逼近，身上开始不断出现新的伤口。 聂木栾颂出法咒，手中金光骤起，御起一道光墙，霎时间洞中亮如白昼。 聂木栾道：“王公子，你快走……” “那你怎么办？” “不必管我。” 虽然王云生很想说“要走一起走”，但是以他的菜鸡程度，留下来只会碍手碍脚。 “你自己小心。”王云生果断跑了。 半骷髅的怪物承受着金光的照耀和雾尸的撕咬，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聂木栾却在王云生逃走之后，收回了金光。 聂无患狼狈又狰狞，恶狠狠地冲着聂木栾喊：“为何收手？好来欣赏我的丑态吗！” 他胸腔中的暴戾不满和疯狂，凝聚成了一把把凶煞的尖刃，不分敌我地攻击着。 “少爷……” 聂木栾在向他靠近，聂无患却下意识地后退。 聂木栾的声音都在颤抖：“对不起，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聂无患的恨意只增不减：“你巴不得我死了吧？死了你就可以完全替代我。什么心系苍生，什么高风亮节，什么完美无瑕，我偏要毁了你的一切！” “聂无患。”聂木栾声音哽咽：“心系苍生是你，高风亮节是你，完美无瑕的……是你。” “你是天神一样的存在，是我一生的向往。” 聂木栾卸掉了所有的伪装，第一次出现了属于他自己的情绪。 他的眼底有敬若神明的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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