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照雪只是抬起眼皮看了这年轻气盛的皇帝一眼,慢条斯理地端起桌上已经微微凉却的茶水啜饮了一口。 素心惊魂未定,低声道:“娘娘,陛下他,是越发不懂事了。” 柳照雪漫不经心地勾着唇角:“管他呢,左右也翻不起更大的风浪了,涸辙之鲋,又有何惧?” …… 程涧回到自己的宫室时,额头上的汗再也止不住,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他咬着牙猛地扶住门框几乎就要立刻倒下。 “哎哟陛下!” 福德旺冲上来要扶他,却看见男人一双深黑色的眼眸竟然已然漫上点点的猩红! “滚!”程涧额角都忍出了狰狞的青筋,已然快要失去神志。 再出现在他面前估计就要被活活给撕了。 福德旺吓得浑身一僵,知道定是太后娘娘的“药”又起了效用,连忙叫人赶紧准备好热水和毛巾通通都在外面候着。 “福公公。” 负责照顾程涧的管事大宫女菡秋姑姑忧心忡忡地看了他一眼,福德旺却只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毕竟如今这阖宫上下,谁不知道真正的主子是哪位。 他们这位主子,实在是可怜。 幼时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因为生母德妃行巫蛊之事祸乱宫廷,导致不过五岁就只能居住在冷宫过着比下人还不如的日子。 后来柳照雪成为皇后大肆屠戮皇嗣,清醒过来之后才发现皇室竟已无人可以继承帝位这才从冷宫里搜刮出了这个十七皇子匆匆忙忙地推到皇位上。 忧思之间,朱红宫门却“砰”地一声打开,福德旺和菡秋骇了一跳,却见程涧满眼猩红额间青筋鼓动,一头一脸的冷汗,却还是咬着牙小心翼翼地从袖子里掏出那只茫然无知的小狐狸。 “菡秋姑姑。” 他把小狐狸递给了菡秋。 女人连忙小心翼翼地接住。 “切莫伤了他,也别叫他跑丢了。” 菡秋慌忙抱着那小东西应了声“是”,大门又再次“砰”地一声关上了。 很快里面便传来了野兽般的痛苦嘶嚎,名贵花瓶珍宝被推翻摔碎,瓷片破碎的声音叫人心底不由得一寒。 “陛下这病症是越来越严重了。” 菡秋是个心软的女人,从皇帝十五岁登基开始便看着他长大,如今也有七年了,看着自己从小看顾到大的皇帝这样痛苦,她也不自觉红了眼眶。 福德旺叹了口气,那张白胖喜庆的脸上也露出一点忧愁的模样,但只是冲菡秋姑姑摇了摇头:“姑姑还是慎言。” 被菡秋姑姑抱在怀里的小狐狸却很不安分。 许榴奋力挣动着四肢,试图从菡秋的怀里逃出来。 “我都听到了!”许榴气鼓鼓地,“那个坏女人给程涧下药,害他变成这个样子的!” 他就说程涧分明好好的,哪里病到要吃这难闻恶心的药了呢! 系统说:“所以宿主大人要想办法帮男主解脱出来哦。” 许榴一听又有点蔫了:“我能做什么嘛?” 系统说:“您能做的可多了哦。” 许榴狐疑地动了动耳朵,突然眼睛一亮:“你是说……” 菡秋姑姑对这只漂亮乖巧的小狐狸很是喜欢,皇帝这病一旦发作没个三天好不了,心里一思量,便知道这小狐狸定是陛下近日放在心尖尖上的爱宠,要好好呵护着才是。 菡秋姑姑想将小狐狸带回自己的住所去,却没想到好不容易才安抚下来的小狐狸眼见着这个陌生的女人要把自己带走,慌不择路地在女人的手上咬了一口。 其实并不疼,小狐狸牙齿软嫩,根本还没到可以一口一个血印的地步,但是菡秋到底没见过这样活泼好动的小兽,被咬了便下意识惊叫了一声然后不知不觉地松开了手。 小狐狸跳下去的那一刻菡秋回过神来想去捞他。 但是许榴身形小却灵活异常,滑溜溜地从菡秋的手里溜走,然后义无反顾地绕着巨大的宫室跟着下人们做起了躲猫猫。 小狐狸缩在一团草丛里,仰着脸努力搜寻着可以进入宫室的缺口。 皇帝的爱宠丢了那可是不得了的,许榴也不知道一下子从哪里冒出来这么多人,恨不得一寸一寸地掀翻地皮找过去。 许榴警惕地竖起耳朵,悄无声息地用肉垫着地,搜寻了一圈,终于发现了可以钻进去的地方。 那是一处空隙较大的雕花窗户,许榴需要自己撞破柔韧的窗户纸。 他蓄势待发地后退一步,竖起了耳朵和尾巴。 在做足了心理准备之后,便往前冲了几步,然后……起飞。 “啪嗒” “噗呲” “扑通” “啊!” 随着一声尖叫,所有人顿时脸色苍白下来,眼睁睁看着那只小狐狸钻进了皇帝的宫殿。 “我,我已经不敢看了。”有伺候皇帝稍久的宫女已经软了腿。 谁不知道皇帝一旦发病便极端地残忍嗜血,这漂漂亮亮的小狐狸还有命活吗? 许榴晕晕乎乎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最近摔跤的次数真是直线上升。 本来以为的帅气着陆稍微出现了一点失误,导致他像是一颗飞到半路哑火了的导弹跌跌撞撞地扑进了房间。 算了。 许榴尴尴尬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只要进来了就行,谁还管过程怎么样呢。 等一下,我……可以摸到我的耳朵了? 许榴呆了呆,伸出手,看见一双洁白柔软的手掌。
第136章 蠢萌白狐狸(8) 许榴很快就没有闲心关注自己怎么好好地就变成人了。 偌大的宫室里弥漫着古怪的浓腥的血味, 混杂着浅淡的龙涎香,叫人有些作呕。 许榴慌了神,顾不得自己会暴露, 抖着嗓子叫他:“程涧。” 程涧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地上到处是摔碎的瓷片,破碎的砚台,瓷片洁白的裂口上浸着浓重的血迹,粘稠到在空气中氧化成一团黑色的血块。 大片大片的血,让人疑心这人真的还能活着吗? 许榴敛住了呼吸, 小心翼翼地朝着程涧走去。 “程涧。”再出口的时候, 许榴的声音里都浸上一点颤抖的哭腔。 他伸手去摸程涧汗湿的冰凉的脸。 他看起来简直就是一具失血过多的尸体, 苍白黏腻的眼皮粘着猩红色的眼球, 那红也不是鲜亮的, 透着灰败的死气。 许榴注意到程涧身上的伤口。 他穿着绛紫色的衣袍, 血液把轻软的布料都浸饱了, 许榴的指尖一碰便沾上了一点殷红的颜色。 “我还没想死,放心。” 许榴红着眼眶, 小心地想看男人伤到了哪里, 却猝不及防地听到了程涧开口说话。 “你你你,你没晕?” 小东西胆子是真的小,这样都被吓一跳, 悬在雪白睫羽上的眼泪就这么簌簌地掉了下来。 程涧感觉因为失血而麻木的虎口微微一烫。 他从一开始就没晕过。 只是因为实在力竭,又加上放血后药性总算消解了一些, 便干脆躺下休息,等着第二轮的药性发作。 视野因为剧痛而模糊了, 隐隐约约只能看到滚到地上的, 一个浑身皎白的纤细人体。 程涧已经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宫中还有如此大胆包天不要命的家伙,居然敢趁着这个时候进来不穿衣服勾引他了。 美人胆子大的要命, 居然敢只呼皇帝的名字。 走近了程涧才发现,他确实有资本这样肆无忌惮地勾引人。 饶是见过无数世间绝色的程涧,也不由得在美人靠近的时候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哪里有人可以生得这般精致漂亮的? 他生着一头银白色的长发,眼睫也是如同落着一片晶莹的新雪,映出睫羽下凝冻着的两汪冰蓝湖泊。 眼睛如同猫儿似的又大又圆,偏生眼尾轻佻地勾起惑人的弧度,直教人连魂魄都给勾去了。 是天生就该让人放在掌心里宠着的娇美人。 可是这浑身莹白如同皎皎明月的美人什么也没做,只是跪坐在他身侧,看着他流血过多的惨况闷闷地要掉眼泪。 他叫他的名字,声音那么软,和他曾经听过的柔柔心音一模一样。 他那么可怜,叫铁石心肠的皇帝也不由得软和了一些,温声叫他放心。 小美人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大的胆子,相反,他胆小的可怜,眨着泪盈盈的蓝眼睛望着他,委屈得好像是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 他哭起来没声音的,大眼睛只是无限委屈地看着他,好像在谴责他怎么可以让自己受这么重的伤。 程涧看得心里莫名也软和了起来,他动了动手指想伸手摸摸少年哭得湿漉漉的脸颊。 许榴擦了擦眼泪:“你别动了,你流了好多血。” 他实在是鲜少见到这样血淋淋的场面,被吓得手脚冰凉,却还要努力调动自己全身的力气握住了程涧的手。 程涧只觉得自己冷冰冰的手掌落进柔软滑腻的掌心里,指尖好像又被烫了一下,不得不说他对这种温温柔柔的触碰有些上瘾。 程涧五岁起就住在冷宫里,被冷宫里的疯妃子和下人作践打骂,后来做了皇帝,旁人大都怕他怕的要死,那些曲意逢迎的,又假得让他觉得乏味。 这胆子小的只有一点点的小狐狸,却让他莫名觉得连冰封已久的心脏都要化开了。 许榴不知道一个人怎么快死掉了还有这么丰富的心理活动的,程涧留了太多的血,许榴觉得他说自己不会死怎么看怎么不靠谱,因此还是认真地撩开了男人的衣袖,露出那截苍白的手腕想给他止血。 少年离他那么近,素白的颈间盈着一股子从未嗅到过的清浅香气。 初闻时还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再认真一嗅,却不由得上了瘾似的想要叼住少年后颈的骨头,将那股香气和着香软白皙的皮肉一起嚼进肚子里。 程涧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还以为小美人单纯地吓到了迫不及待地要像以前一样扑进他怀里求安慰。 只是现在他的一只手掌可包不住整只小狐狸了。 程涧叹了口气,想要伸手抱抱他。 可是刚伸手浑身却迅速地涌起一阵奇异的热流。 程涧脸色一变:“快走。” 少年一脸迷茫。 “快给朕滚!” 程涧苦苦抑制着自己血液里完全无法止住的,灼烧似的痛苦。 可是他高估了自己,先前能压抑着自己把小狐狸送出去给菡秋姑姑已经是用尽了全力,如今那药效反弹,他毫无还手之力。 刚才还露出一点浅薄笑意的男人顿时哀嚎出声,在剧痛之下狼狈地翻滚了几圈,两只眼睛上血色蒙得更深。 脑中紧绷的那根弦“啪”地一声断开了。 他还是没忍住,随手操起身边的东西就要往外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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