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琰上车后,便径直在导航上输入了A市一处跨江大桥的地址,刘霁看了眼屏幕,有些不解地问:“您怎么忽然想去安华桥?” 小刘记得那附近只有一个小商圈,还有条商业化的美食街,东西卖得又贵有难吃,只有外地游客会去那玩,再加上那边离他住的地方也远,他平时没事都不怎么往那边去。 郁琰没说话,只是依然不停地给朝弋打着电话。 小刘一偏头,不小心瞥见他手机最近通话页面上满页的“朝弋”两个字,心里有种毛毛的感觉。 于是也不敢再多嘴,踩着油门就往目的地走。 谁知快到地方的时候,前方却突然堵车了,小刘怕郁琰等着急,因此忙降下车窗问停在隔壁的那位摩托车大哥:“大哥,前边怎么忽然堵了?平时这会儿我记得也不到堵的时候啊?” 纹身大哥往前面张望了几眼,迷茫地:“刚刚好像听人在前面喊,说什么出车祸了,我估计还得再堵会儿,你要是着急的话还是换条路走吧……” 听见车里传来安全带被解开的声音,小刘才终于回过头,只见那人看向自己,煞白的一张脸,只有眼眶是红的。 “我要下车。” 刘霁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这里是马路上,机动车道……” “很危险”三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完,那人就已经兀自按下了解锁键,打开车门冲了下去。 小刘想拦又不敢拦,只好也下了车,追在他身后跟着一起跑。 周边有车在鸣笛,喇叭声此起彼伏,可郁琰什么都听不见,他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都凉了,脑海中唯一剩下的念头,就是往前走。 哪怕知道如果真是他的话……就算自己追到现场,也无济于事,但郁琰还是想快点赶到他身边。 刘霁很快就追了上来,他艰难地拉住了郁琰的小臂,气喘吁吁道:“郁总……” “滚开。”郁琰完全没看他。 小刘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不解地愣了愣。 周围被堵在这里的车辆纷纷降下车窗,好奇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 郁琰还在继续往前走。 正当他即将看到车祸现场的时候,放在外套里的手机却忽然震响了起来,他茫然地拿出手机,只见来电显示上写着“朝弋”两个字。 透过车与车之间的夹隙,郁琰看见那所谓车祸,不过是两车意外追尾,不是朝弋的那辆车,从车上走下来的人也并不是他。 僵硬的身体终于开始慢慢回过血来,郁琰的腿忽然就软了,他无意识地向后踉跄了半步,差点摔坐在地上,好在被小刘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过了一会儿,郁琰才终于颤抖着接起了那通电话,听见电话那头的人着急道:“怎么了琰琰?” “你去哪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朝弋听出他话音里的哭腔,心一下就吊了起来:“那个案子刚刚开庭二审,工作人员让我们把手机关了,我现在才刚出来。” 他听见手机那头传来的车喇叭声,紧张询问道:“你现在在哪?” 郁琰没说话,只是拿着手机,逆着车流慢慢往回走。 “郁琰?” 等不到他的回答,朝弋只好自己看了眼他的手机定位,在看到设备定位在“安华桥”之后,朝弋心跳一坠。 “你找家店坐坐,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过去。” “求你别过来,”郁琰终于说话了,“我回家等你。” 朝弋刚想拒绝,就听电话里又传来了刘霁的声音:“朝董,您把新家地址发给我,我开车带郁总过去。” 从法院到安华桥那边几乎横跨了大半个A市,他就算现在赶过去,最快也得一个多小时以后才能到。 朝弋没办法,只好听话地把现在的地址发给了刘霁。
第93章 93 朝弋一路心急如焚地往平墅那边赶,两人几乎是前后脚到的,郁琰到得比他还要更早一些,朝弋看见手机上传来的智能监控提醒,于是就远程操控着那边先打开了门。 郁琰进屋后并没有乱走动,只是安静地找到沙发坐下,然后就一动不动地坐着等朝弋回来。 朝弋看着监控画面底下那个单薄而冷寂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人攥紧了似的疼。 过了没多会儿,可怜的大门便被赶回来的朝弋猛地推出了一声巨响:“没事吧琰……”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朝弋便被屋里那个人一把抱住了,他抱得很紧,以至于朝弋一时间都有些不太敢动。 两人安静地抱了会儿,朝弋才轻声问他:“怎么忽然跑去那里?” 他心疼地托着这人的后脑勺,又低头在他湿红的眼尾上碰了一下:“我不是让姥爷跟你说我只是去办点事,很快就回去吗?” “你不接电话,”郁琰脱口道,“我以为……” 听见他这句话,朝弋除了心疼之外,内心里忽然又多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小窃喜,一股酥麻的痒意从心底腾地升起,他忍不住去摸这个人的脸,揉蹭他散乱的鬓发。 紧接着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以为什么?” 可郁琰忽然又不肯再说了。 “我知道的,”朝弋抱住他,低头抵着他的额头,用安慰的口吻说,“我回去的时候特意避开了那条路,飞机转高铁,我车还停在那边机场的停车场呢。” “你还在姥姥家等我呢,我怎么敢不惜命?” 正当朝弋搜肠刮肚地还想再组织出几句安慰人的话时,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朝弋本想拿出来就挂掉,但在看见上边显示着的是他给朝宪找的那位护工的名字之后,犹豫了几秒,还是接通了。 “什么事?” 郁琰看见他拿着手机,先是安静地听了一会儿,然后平静地说:“我知道了。” “你打电话通知朝钰薇他们吧,她们会过来处理好他的后事。” 朝宪名下也有几处房产店面,这老东西还喜欢收藏古董,留下的遗产应该不算少,朝弋觉得自己拿到的已经足够多了,并不想再和她们争,因此这回也不想再装模作样地跑过去装什么孝子贤孙。 挂断电话后,朝弋搂着郁琰坐到沙发上。 郁琰偏头看他,朝弋知道他想问什么,面上露出一个像笑又不像笑的表情来:“朝宪死了。” 他中风瘫痪,早就被各种并发症折磨得苦不堪言,好几次被送进急救室,结果每次都命硬地挺了过来。 朝弋一开始以为他就是单纯命硬,毕竟前世朝宪可没有瘫,在他被夺权之后,还跑到集团里来对自己的大孙女和郁琰破口大骂,他一贯认定朝氏集团该由家里的男丁继承,哪怕朝弋并不是个令他满意的孙子。 后来听说他被朝钰薇找人看管了起来,然后再也没有出现在朝弋的视野里。 可现在朝宪却死在了和他前世的死亡时间差不多的节点上。 “上一世他……” 郁琰闻言摇了摇头:“他被大姐送去了国外的疗养院,身体状况应该一直都不错。” 对于这个消息,郁琰的第一反应是,朝宪很可能是“代替”朝弋死了,但刚才的恐惧仍未消散,他拽着朝弋的衣服,小声道:“你以后不要再走那条路。” 听见他这样担心的语气,朝弋心里又痒又疼,恨不得把人脱光了按在沙发上,再分毫不落地吻一遍。 “知道了,”朝弋眼底眉梢都写满了熨帖,他笑着去捉郁琰的手,“我们家现在就在这里,我跑那么远去干嘛?”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有只毛绒绒的白颜色小狗甩着尾巴小跑过来,然后胆怯地趴在了朝弋的脚背上。 这只小狗看起来才三个多月大,趴在朝弋脚上,仰起头有些好奇地打量着郁琰,见他没反应,于是又发出了一声清脆而稚嫩的叫声,试图吸引他的注意。 “差点把它给忘了,”朝弋俯下身,将那只小白狗从地上抱了起来,“刚刚估计闻到家里有陌生人的气味,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 郁琰看向它,小狗长得几乎就像是他曾经养的那只“小宝”的缩小版,被朝弋拎抱着,四肢都敞开来,偏着脑袋用一双黑亮的眼睛无辜地望着他。 “你摸摸看,特别听话。” 郁琰犹豫地探出手去,挠了挠它的下巴,小狗的确很亲人,被挠得舒服了,就自来熟地舔了舔郁琰的手指作为回应。 不等他舔第二口,朝弋就皱着眉把它抱开了,还做势要咬它,说它不守狗德,又指责它舌头不干净,嘴里都是细菌,最后图穷匕见,小声嘟囔了一句“只有我能舔”。 小狗听不懂他在那边骂什么,干脆不高兴地从他腿上跳下去,委委屈屈地跑开了。 因为跳得太急,还在瓷砖地面上滑了一脚,小狗立即“嗷”了一声,听起来仿佛是在咒骂地板。 郁琰忍不住弯了弯眼。 “很像吧?“朝弋笑着问郁琰,“我让朋友对比着你家相册里‘小宝’的样子,一家一家宠物店找过去的。” “喜欢吗?” 郁琰忽然想到了那个名字,脱口而出道:“程安安?” 朝弋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你怎么知道?” “在我手机里看到的?”朝弋忽地又笑起来,“还记得这么清楚。” “你是不是……” 说着他俯身在郁琰唇上碰了碰,然后说:“酸的?” 郁琰没说话。 虽然没得到回应,但朝弋仍旧心情很好地贴了过去:“还叫它‘小宝’吗?” 郁琰似乎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叫饭饭吧。” 朝弋于是拉着他一起去碾狗玩,跟在小狗后边“饭饭、饭饭”地叫个不停。 饭饭大概是嫌他两烦,往沙发底下的夹缝里一钻,死活都不想再理人了。 * 傍晚时朝弋趴在地上,用一只衣架把那傻狗从沙发底下薅了出来。 把刚买的遛狗绳子扣在饭饭身上后,朝弋回头问沙发上的郁琰:“要不要一块下楼遛狗?” 之前他不在,都是让余助下班后顺便过来照顾的,弄得现在饭饭跟他也不怎么亲近。 郁琰本来不想去,但又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因此去衣帽间里找了顶朝弋的帽子带上,然后主动接过朝弋手中的狗绳:“走吧。” 他现在头发已经很长了,遮掩一下的话,看起来也就是个身量高挑一些的孕妇,并不突兀显眼。 小区楼下的绿化做得很好,枝头密叶之间甚至环绕着一群鸟的叫声,不远处有和他们一样下楼来遛狗散步的人,还有在绿色光影里穿梭着来去的孩童嬉笑声。 黄昏时的日光已经不再刺眼,郁琰和朝弋并排走着,低头却忽然看见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倏然想起过去记忆中一些很旧的回忆片段,想起书页里诗人献给生命的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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