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年轻的时候,虽然朝文斌去霍佳瑛那栋小别墅去得很勤,但能和这个儿子见上面的次数其实屈指可数。 他对朝弋根本不熟悉,从前朝冶还没出意外的时候他就想,以后这个小儿子要是有点出息,就把集团在德国的子公司丢给他管,好歹让他和霍佳瑛后半辈子都吃着不尽。 要是没出息,那就立个信托遗嘱,每月从朝阳账上拨过去一笔资金,也足够他们两人衣食无忧一辈子了。 他自认为自己对这个儿子已经仁至义尽了,谁知他却这么不知好歹,偏要和自己和朝老爷子对着干。 在A市,没有哪家公司敢冒着得罪朝阳集团董事长的风险聘用他。又没钱又没工作,朝文斌就不信他还能跟自己犟多久,等把身上剩下的那点仨瓜俩枣用完了,这臭小子迟早得来向他服软。 但朝弋对此却不以为意,他还年轻,熬得起,可他爸却已经没剩几年好活了。 周日下午他回了趟霍佳瑛的小别墅,他妈催得急,从中午就开始给他打电话,要命地死催,接了电话又不说是什么事,只叫他赶紧回家一趟。 平时常用的那辆车被他爸扣在地下停车库,朝弋干脆在路边扫了辆小黄车,慢悠悠地开过去。 霍佳瑛和别人家的妈妈不一样,她从不会主动给朝弋发消息通电话嘘寒问暖,他搬来朝家这么久,也就把朝老爷子气撅过去那天,她才忽然“想起”了朝弋这个儿子。 小区内是禁停区,朝弋把车停在路边,走了有一阵,才来到了那座熟悉的别墅前。 上大学以后,朝弋几乎就没怎么回过这个家了,别墅还是老样子,他轻车熟路地按下密码走进小院,然后在大门前停了停。 门一开,还不等他拖鞋进门,霍佳瑛就横眉竖眼地快步走过来,话也不说一句,就迫不及待地往他脸上招呼了一耳光。 长指甲刮过他面颊,留下了一道白痕,这一巴掌说不上太疼,但声音却很响亮。 朝弋稍一偏头,透过门口右手边的那面玻璃柜,看见朝文斌正倚坐在客厅沙发上,嘴里叼着根烟,懒洋洋地看着他们这边。 霍佳瑛瞪他一眼:“还不快进去给你爸认错!” 朝弋曲指蹭了下火辣辣的那半边脸颊,从他记事以来,霍佳瑛就总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动辄打骂,他已经习惯了。 她大概连他到底做了什么事都没弄明白,只是为了在丈夫面前证明自己以往是有在“好好管教”孩子的,就不由分说地给了他一巴掌。 从小到大,霍佳瑛都不屑浪费时间和朝弋讲什么道理,朝弋只要是惹她不高兴了,就像这样直接动手打一顿,既能解气,又能让他“听话”。 但这一次,朝弋直接就冷着脸甩上了门。 后面立即传来了几声沉闷的骂声,紧接着霍佳瑛就穿着室内拖鞋追了出来。 “才回去几天,就不认你妈了是吗?”霍佳瑛拽着他的胳膊,她过年时刚做的长指甲,酒红色,艳艳的灼人眼,“还敢摔门了,你多能耐啊朝弋?” 朝弋侧头看向她。 “你他妈乐意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管你,也管不了你!但对着你爸爸,多少把你那些臭脾气都收一收,”霍佳瑛喋喋不休地,“他们那些人知道什么,他们只会说是我霍佳瑛没把你教好,戳的是你妈我的脊梁骨!” 紧接着她又往身后看了一眼,见朝文斌没跟出来,这才压低了声音:“好容易朝家能落到你手里,你还不争气,你要逼着你爸把家业拱手让给别人是吗啊?” 旋即她就把朝弋往里拽:“马上和我进去,好好向你爸爸道个歉。” 朝弋要笑不笑地盯着她眼:“妈。” “你让我认什么错?” 小时候朝弋偶尔会听见两人吵架,无非就是为了那点破事,他也曾亲耳听见朝文斌指着他妈的鼻子说:“集团里的事你他妈少打听,那不是你儿子能染指的!” 然后他又听见他妈哭哭啼啼地:“好啊,他是我儿子,敢情不是你朝文斌的儿子!朝文斌你终于说漏嘴了,你心里压根就没把小弋当成是你亲儿子,压根就没有我们母子俩!” 这两人时不时地就要闹上一闹,好几次朝弋都觉得两人就要这么掰了,可没过多久,两人便又如漆似胶地腻了回去。 他妈离了朝文斌就活不下去,而朝文斌这些年也找过不少的小四小五,可新鲜劲一过去,还是眼巴巴地回来了。 这世上大概没人能比他妈更了解朝文斌,那种盛放的,朝露般闪着光的芳华韶光,他的确会为之沦陷。 可沦陷过后,朝文斌又会感到那纯洁的无趣,一张素纸本该是肆意挥墨落笔的最好底子,可他已不再年轻,不愿再付出那样多的时间和精力再去填充另一个人了。 霍佳瑛把这个男人牢牢地拽在手心里,并不担心他会为了别的女人离开自己。 但朝弋也知道她一直都不甘心,她想做朝家的“正房太太”,也想让他做朝阳集团的继承人。 “你认什么错?你问我?”霍佳瑛冲他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怎么惹了你爸,一大早就冲过来兴师问罪,还说你们家那老东西要找我聊聊,让我过去老宅那边挨训,真他妈有病!” 朝弋嗤笑了一声。 霍佳瑛下意识地还想像以前那样把他关到阳台、地下室,或是直接拎拽起来一顿打。但不知不觉间,那个又小又矮的小孩子忽然就长大了,已经要比她差不多高出了一个头,低头看下来的时候,竟然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你笑什么?”霍佳瑛拽着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愤怒。 站在她面前朝弋先是漫不经心地喊了她一声“妈”,然后又缓声问道:“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生气吗?” “还不是因为你处处和他对着干,你爸现在就你一个儿子了,难道还能故意为难你吗?”霍佳瑛说。 “朝文斌应该没和你说吧,”朝弋慢慢看向庭院里客厅落地窗的方向,“他的宝贝儿子朝冶,生前在研究所里留下了一管精|种。除夕那时候,老东西正和他商量着要给那个死人做试管呢。” “他们就算重新开个号,”朝弋太知道该怎么刺伤她了,说到这里,他忽然又笑了,“也看不上你霍佳瑛养出来的儿子。” 听了这话,霍佳瑛果然愣住了。 趁她愣神,朝弋冷着脸甩开她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后边的霍佳瑛回过神来:“什么试管,你给我说清楚,朝弋!” 朝弋脚步不停,只不轻不重地回了一句:“去问我爸吧。” 说完也不管身后的人能不能听见,就径直离开了。 * 晚饭后朝弋约了宋栖沅一起打棒球,他平时没事就会和人约球,天气好的时候也会去俱乐部那边骑马。 十几二十岁的年纪,正是一身充沛精力无处发泄的时候,朝弋心里装着人,俱乐部和会所里的那些男孩女孩们他都看不上眼,学校里主动追求自己的同学和校友,他也都没给过回应。 于是时不时朝弋地就得靠这些体力运动消耗一下自己过于旺盛的精力,只要一闲下来,朝弋就总是想起那个人,想得要发疯。 他也曾偷偷去过郁琰的大学,后来也在鑫瑞大楼底下蹲守过,等那个人出校门或是下班的时候,才能远远地看他一眼。 朝弋一直看着他走出校园,穿上西装,变成了一个一丝不苟的大人。偶尔他那个碍眼的大哥也会走在他身边,同样的西装革履,殷勤得像条狗。 而这种疯狂的爱意和执念却并不会因为久隔经年而轻易地断了念想,反而会在这种一次次按耐不住的靠近中,愈发膨胀。 每多看他一眼,朝弋想要他的念头就会更甚一分。 可郁琰是他大哥的情人。 他明目张胆的靠近,或许只会引起他的反感,甚至是恶心。于是他进不能、退不舍,只好躲在暗处,把爱意挤进那个见不得光的角落。 有时候他也会幻想着不顾一切地冲到他面前,可他又能和他说些什么呢?说我是当初和你在网上聊了快三年,然后被你一句“对不起”就打发掉了的网友吗? 太可笑,也太可怜了。
第37章 37 想着两个人玩球也没什么意思,于是宋栖沅干脆就把周禹溪和平时常约的那伙人也给叫来了。 刚见面的时候他就发现朝弋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但周禹奚眼下正勾着他的脖子热情地和他俩打着招呼,有什么话宋栖沅也没法当面和朝弋说。 趁着换衣服的时候,宋栖沅顺势把朝弋拉到里间,小声向他解释:“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把他带过来的。今晚是他先约了我去南河那边打桌球,我和你说过吧,之前我爸公司的资金流出了点问题,他爸知道了二话不说,就投了一笔不小的钱进来,那我们家拿人手短,他老找我玩,我也不能不乐意啊。” “你一个电话约我打球,我就马上推了他的,可他非要问我晚上干嘛去,我说来这儿打球,他就说那就改个场地,都一个圈里的人,我要非说不让,那也挺尴尬的。” 朝弋很知道他这个发小,宋栖沅这人没啥棱角,谁都不轻易得罪,和谁也都玩得挺好。 他也没理由逼着人家非要和自己同仇敌忾,不许他和自己看不顺眼的人要好,所以听见他忽然和自己解释这么一长串,朝弋还挺莫名奇妙的。 “和我说这些干什么?我管你和谁玩,”朝弋脱了卫衣,换上一件运动服,“你愿意和狗玩我也没意见。” “诶!”宋栖沅笑了:“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周禹溪那人虽然二了点,但人其实不坏,对朋友还挺义气的。” 顿了顿,他又问:“要不是为他,那你脸干嘛这么臭?我还以为咱俩今晚就要友尽了,刚脑子里都开始放回忆杀走马灯了都。” 朝弋被他逗乐了:“神经病。” 宋栖沅也嘿嘿笑起来,笑完了又问他:“那你到底因为啥不高兴?” 朝弋就把最近发生的事简要地和他说了,只说了他爷爷让他给祖宗上早香还有朝文斌他们要给朝冶做试管的事儿,没提到郁琰。 宋栖沅听得一惊一乍的,发自内心地感慨:“我去,你家这都啥事啊?不然你委屈一下娶了我姐,来我家当上门女婿算了,我家钱虽然没你家多,但我姐那女的说实话化了妆也能勉勉强强算个大美女吧,你嫁她也不吃亏。” 朝弋把旁边一瓶矿泉水倒过来做势要砸他头:“宋栖沅,你要庆幸我现在手上还没拿上拍子。” 宋栖沅笑着躲开了,但笑完了他还是感觉挺无语,意简言赅地评价道:“不过说真的,你爷有病,你爸有病,你妈也有病。” 朝弋看着他:“那用你说?” “但你多少也沾点儿,”宋栖沅说完就跑开了,“别打我!我是拿你当好兄弟才和你说的,你不要狗咬吕洞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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