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什么算盘?”顾惊欢靠在软塌上,青丝散开在肩头,泛着红影的眼尾一扫,慵懒的艳中泛出诡魅,像淤泥中开出的黑莲。 这是也是玄陵第一次看到顾惊欢的真实容貌,呆滞的同时受到极大惊吓,他以为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是要被青狐挖出去。 殷王依旧温和:“你可以试试教孩子,就像养一个自己的后代。” “我能教什么?”青狐语气凉凉。 “什么都可以。” “这是你的孩子。”青狐懒懒指向其中一个,“你舍得将他送给我?” 从始至终,都没有将旁边那位更瘦小的孩子放在眼里。 此时殷王说的话,如果传出去恐怕又有一批大臣哭喊着撞柱,但此时他就是平淡地答应了顾惊欢。 “那好吧。”顾惊欢终于起了点兴致,“让我想想……我的宫殿还缺一个奴婢。” 他明目张胆将王子视为奴婢,殷王眼睛都不眨一下,衣着干净的孩子直接眼睛瞪大,扭过头非常惶恐地看向自己父亲,对自己父亲的决定似乎不敢置信。 但很遗憾,他对上自己父亲视线的时候,只看到了一片漠然。 而只有另一个孩子突然脸色煞白,听懂了顾惊欢的潜台词。 只缺一个奴婢,也就只有一个人能留下来。 只听扑通一声,殷王和孩子下意识看去,旁边的玄陵居然跪了下去。 玄陵很明显比另一个孩子更害怕,跪下去时手臂都在哆嗦,但明显更识时务。 他知道自己被送过来的意义是什么。 少昊氏拥有正统的人皇血脉,然而上一任少昊氏不幸病逝后,王位就落到了弟弟手里,而弟弟却姓殷,他只能称为王,不能称皇。 殷氏一直不想让少昊氏再次坐上那个位置,殷王为了制约这个与自己有亲缘关系的氏族,居然让他们送一个孩子进宫当人质。 玄陵就这么入了殷氏长老的眼。 他的生母是地位卑贱的夷族,生父是血缘淡薄的旁支,将这个孩子送入宫中当人质,自然方便随时舍弃。 玄陵从小跟着下仆生活,没学会别的,看眼色学了个十成十,因此他知道,如果自己被顾惊欢赶出去,就算少昊氏不管他,殷王也不会放过他。 “玄陵愿意为国师做牛做马。”玄陵小心又可怜地说,“求求国师不要赶我走。” 小孩身上看不到半点骨气,像个小猴子一样屈在地上。如果不说,根本没人相信他是身份尊贵的少昊氏。 顾惊欢也对这个未来的人皇感到惊奇。 他有想过对方从小锋芒毕露,或者韬光养晦,但没想到会是这副小傻瓜似的模样。 然后他发现反派值涨了一点。 顾惊欢顿时勾起嘴角,对小孩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玄陵巴眨的眼睛顿时一亮,满心欢喜地膝行过去,却在顾惊欢下一句话出来时被浇一盆冷水。 “那你怎么还自称我?”顾惊欢玻璃似的瞳孔中竖起瞳线,仿佛在看着一具冰冷的尸体,他淡淡道:“没人教过你怎么说话吗?” 玄陵害怕极了,他虽然怕殷氏对他下杀手,更怕自己被顾惊欢一口吃了,立刻扑过去抱住顾惊欢大腿,带着哭音道:“大人,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不要赶走奴婢!” 另一个孩子已经看傻了。 他怯怯地看着自己父亲,又看向顾惊欢,隐晦地感觉到自己好像才是格格不入的那一个。在外面时必须表现的王子的高贵,在这儿并不适用。 为什么连自己父亲都用那种眼神看他? 看着……青狐。 “长留。”殷王的脖子一寸寸转过来,脸上又露出帝王那种宽容的笑,“看来你和国师没有缘分。” 殷长留缩了缩脖子。 顾惊欢看玄陵哭够了,才慢悠悠开口:“没什么好遗憾,长留是个好孩子。” 国师还是没有给玄陵任何评价,但玄陵知道,自己能留下来了,这已经是莫大的恩赐。
第30章 学生 顾惊欢住的宫殿常年无人,一是因为顾惊欢不喜欢吵闹,二是青狐的神秘与凶残深入人心,没人敢来伺候,久而久之这里变成了一片无人踏足的地方。 而今天这里将住进第二个人。 虽然顾惊欢点了玄陵作为奴婢住进来,但是殷王自然不可能只让他一个人来伺候。先不说玄陵就能能不能伺候地合顾惊欢心意,只说这是顾惊欢亲口留下的人,地位也比普通奴仆高出一截。 因此这些派来的奴婢一半伺候顾惊欢,一半伺候玄陵,同时也负责监督他。 入宫以后的玄陵获得了自出生以来就没享受过的好待遇。 他母亲离世地早,父亲并不管教他,将他带大的是一个奴仆。奴仆也并不将他当做主子,照顾他的方法就是教他如何讨好各位权贵老爷,不至于饿死。 玄陵虽然有少昊氏的姓,却从没把自己当贵族。殷王和顾惊欢当着他的面叫他奴才,他根本不以为然。 一同入宫的下仆带他去换了身衣裳,随后将他带到一处寒池旁边。 此时已经入冬,外面下过一场雪,此时早已停了。寒池旁是一处装潢精致的暖阁,亭子四面围着纱,里面烧着碳,源源不断的暖意从亭子中溢出。 玄陵被带到暖阁不远处,旁人就悄悄退了下去,只留玄陵一个人跪在地上。 小孩的衣服很单薄,即使刚刚被带下去换了身干净衣服,也抵挡不住寒意刺骨。 他一动不敢动,低头缩在一起,悄悄打量着暖阁中若隐若现的人。 国师坐在靠近寒池的一端,就着茶香静静赏雪,似乎完全忘了还有一个人跪在暖阁外。 玄陵咬着下唇,心中全是纷杂的念头。 传闻中的国师原来并没有三头六臂,而是一个天仙似的美人,他还给自己换衣服,给了自己住处。至少这个冬天他没有了冻死的威胁。 只是跪在暖阁外而已,他甚至能感受到一部分暖意。 过去的冬天,他只能躲在冰冷的柴房里。实在冷得狠了,他就仗着瘦小的身形钻进灶膛中,等下仆为主子生火烧饭后,憋着气在里面取暖。 为此他几次烫伤过,还发高烧,都坚强地挺了过来。 玄陵愿意多跪一会儿,只是冷而已,他现在还在害怕面对冷冰冰的国师。 但顾惊欢却没打算让他自我安慰多久,猩红的眸子望过来,对他淡淡道:“过来。” 玄陵连忙小跑过去,在接近顾惊欢的时候又扑通一声跪下。 “大人。”他怯生生道。 顾惊欢的视线打量在他身上的时候,玄陵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连忙掐自己大腿,给自己掐出眼泪,露出一个眼巴巴的表情。 这是他之前发现的,似乎只要自己哭的时候,顾惊欢心情就会好一点。 果然,顾惊欢眉头逐渐舒展,甚至对他露出一个不起眼的笑:“离那么远干什么,靠近点。” 玄陵膝行过去,在接近顾惊欢的时候,就感觉到冰凉的手指捏住自己下巴。 青狐不仅模样秀丽,就连手指都像羊脂玉一样,掐在他下巴上的时候并不疼。与玄陵的粗糙皮肤相比,反而是顾惊欢的手指先逐渐变红。 “长得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还不错。”顾惊欢形容道,“就是矮了点。” “奴婢会长高的。”玄陵假装自己被掐疼了,眼中流露出惊惶的神色,还挤出两滴眼泪。 果然,顾惊欢的心情更好了点。 大人喜欢看我哭。他小心翼翼在心里记下这点。 其实只是因为欺负玄陵能涨反派值,所以顾惊欢心情好而已,就算那是玄陵假装的,也没人分辨出来。 “倒是看不出来你是真心还是假意。”顾惊欢自言自语。 玄陵抓紧时机道:“奴婢自然真心想伺候国师。” “笑话。”顾惊欢笑了,“如果你在虚情假意,倒也不辱少昊氏的血脉。如果你是真心,反而让我大吃一惊。” “我再问一遍,你是什么身份?”顾惊欢气定神闲。 玄陵斟酌着措辞,非常谨慎道:“是大人的奴才。” “你就只学会了溜须拍马?”顾惊欢冷笑一声,掐着他下巴的手将他的脸推开,“不过,还算你懂事。” 系统:…… 它看着这样的顾惊欢,一时间不知道该夸还是该担心。 虽说脾气受到了妖丹的影响,但他并不是咄咄逼人的性格。 没人比系统更了解他,本质上他还是那个心软善良的顾惊欢。 果然,它发现虽然顾惊欢心情不好,但没有再为难玄陵,让他滚到一边去,但没说让他滚出暖阁。 于是玄陵战战兢兢在暖阁的一角缩起来,怕顾惊欢嫌他碍事。 同时顾惊欢忍着心头的暴躁,逼自己想一些正经事。 现在玄陵出乎意料地弱小,只看性格的话就会发现他对于任何羞辱和打骂都习以为常,几乎可以说从小就被扭曲了三观,完全没有半点日后人皇的影子。 如果对方是个成年人就罢了,顾惊欢按部就班地刷反派值,时间一到立刻走人,半点不留恋。 但玄陵是个孩子。 就算是脾气暴躁的顾惊欢,欺负这样的孩子,也只会让他怀疑自己的品味,他什么时候这么无聊了? 眼看顾惊欢看向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可怕,似乎正开始后悔一时上头将自己留下,玄陵的心也越来越冰凉。 自己有什么地方惹他不快了吗? 自己哪里做错了吗? 玄陵被暖阁熏地晕晕乎乎的脑子只能勉强记起老仆人教的东西,如果主子不喜欢某个仆从,那一定是仆从失去了价值。 玄陵对于顾惊欢并没有价值。对方是万人之上的国师,就连殷王都以礼相待,钱财、美色、寿命、仙术对方都不缺,的确没什么需要的。 就连收留自己,也是在殷王挑衅似的劝说下点头。 如果自己被顾惊欢赶出宫殿,他会获得什么样的下场? 玄陵一下子全身冰凉,这种情况下,他凝滞的脑子也只勉强想出一个办法,让他又颤抖地跪下去。 “奴婢……资质愚钝,不堪大用,甚至不知道能否照料国师大人周全……但是奴婢自问能过目不忘,学起课业来也比几位王子更快……” “这点本事在大人眼里自然不值一提。”他抬起头,大大的眼睛有一种盈满泪光的感觉,“但是能娱乐到圣上和大人也是奴婢的荣幸。” 顾惊欢沉沉的双眸盯着他,脑子一转就明白他想说什么。 “你的意思是,你还能给我长脸?”顾惊欢嘴角挽起一抹笑。 玄陵只能从他和殷王的互动中看出,顾惊欢并不喜殷王挑衅自己。而事实上他猜对了,顾惊欢对殷王塞给他个人耿耿于怀,甚至一副笃定他并不懂人的感情的模样,这让他很火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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