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箭矢的外貌看上去甚是熟悉,刚刚萧柄的手臂就是被此武器射断的。 众人抬起头,只见天工阁的高楼出站着一个狡黠的身影,对方手中拿着长弓,依旧是拉着弦的姿态。 武林宗师这才发现方才已经离去的海孤山,不知何时又折返而归,不由得面面相觑:“这海孤山怎么又回来了?” 在萧柄死去那段时刻,他们都被海孤山的箭术吸引了注意,不敢轻易对这突厥的第一高手出手。当下,他们仍是对此人抱有强烈的敬畏之心,未敢轻举妄动。 天工阁楼顶,双腿被染得鲜红的海孤山抱臂而立,鄙夷的声音传送而来:“我方才忽然想起,裴擒陌偷学我突厥驭狼术的账,还没有找他算。”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沈羿目露警惕,挡在裴擒陌的身前:“前辈可是想要与裴擒陌对决?” 若海孤山当下想与之对决,他还能想个办法换个决战的地点,拖延些时间将这受伤的魔头带走。 就怕对方另有想法…… 海孤山却摇摇头:“不,我的双足受了重伤,而裴擒陌也已毒入心肺,当下不是我们最好的决战时机,不过,我打算立下一个战书。” 众武林宗师听闻又是窃窃私语,想不到海孤山这样有实力之人,会对裴擒陌下战书。 “海孤山,你想与本座立下什么样的战书?”裴擒陌虚弱地问。 海孤山双眸眯起:“我想与你在半年后定下生死之约,六个月后的今天,我们一同在此对决,若是我死了,驭狼术可以白白让给你,可若是你技不如人,我不仅要你的命,还要一样中原武林的绝学,你可愿接受?” 此言一出,杨柏霜惊呼出声:“什么?!” 中原武林的秘籍,岂能作为他们的决战的条件? 纪飞鸾也道:“此事不可,万万不能答应。” 老者道:“海孤山,此事可不是你二人说的算的,若你二人执意定下此约定,我们绝不肯善罢甘休!” 话音未落,武林宗师前方就多出一支箭矢。 那箭矢上还系着一个染血的布条,上面似乎用手指沾血,写下了密密麻麻的字。 海孤山的声音从远方传来:“战书已经送到,这是我与裴宗主之间的约定,旁人若想要阻止,三日之内,我定会召集数名突厥下属,找此人寻仇,用他的血来祭我的战书。” 众人通通愣在原地,而裴擒陌捂着左臂的伤口,一瘸一拐拔出地上的箭矢,高举起来。 “海孤山,你的战书我应下了,若我输了,我就将我宗门的功法都给你,若你输了,可要将突厥人的驭狼术再抄送一份给我。” 听闻裴擒陌的调侃,海孤山勾唇轻笑,高声道:“裴宗主的条件自然应允,不过中原武林的秘籍,我心中早有选择。” 说到这,他微微偏头,用沾着干枯血迹的指节指着沈羿的方向:“沈庄主,你可愿为了裴擒陌,赌上你的《凌飞十二招》?” 李浮尘瞠目结舌:“什么,你要……” 海孤山虽然没有明说,可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凌飞十二招》可是梅花剑庄密不外传的秘籍,也是沈羿武功位居天下第四的根基,谁得了此功法,都必将成为傲视群雄的武林宗师,更不用说像海孤山这样入神坐照境界的武者得到了此功法,武功会到达怎样的境界。 海孤山直接点名要此功法,定然是早有预谋,故意与裴擒陌定下如此赌约。 其他武林宗师也是义愤填膺:“海孤山,你不要得寸进尺!沈庄主的武功,可与裴擒陌无半点关系!” “沈羿,不用理他们,你可对你的情郎有信心?敢不敢赌?”海孤山语气揶揄。 裴擒陌正要出言讥讽,沈羿却是不曾犹豫:“没什么不敢的。” 话音落下,众武林宗师不约而同大喊“沈庄主”。 海孤山爽朗的笑声从远方传来:“沈庄主真是痛快,希望你不要言而无信。” 沈羿上前一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半年之后,若裴擒陌没能赴约,或是他输给了你,我会将《凌飞十二招》秘籍亲手奉上。” 平静的话语在风声中听上去格外清晰,每一个字都烙在裴擒陌的内心深处。 站在高楼上的海孤山拍了拍手,大声道:“好,那我们就这么定下了!后会有期!” 那身影再次飞身而起,从楼顶消失无踪,留下天工阁门口的人在风中沉默。 沈羿却好似此事与自己无关一般,平和抓住裴擒陌的衣袖,说了句:“走吧。” 而后,他二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瘸一拐地离去。 杨柏霜望着沈羿的背影,手中的剑刃泛着蛛丝般的真气,犹豫要不要出手。 可下一秒,她的腕骨就被一旁的纪飞鸾捏住,冲着她摇一摇头。 望着对方使出的眼色,杨柏霜心里也明白,武林中被人下了战书之人不能被人提前杀害,若是他们现在就杀了裴擒陌和沈羿,半年以后,定是海孤山来找他们寻仇。 想到这,手中的长剑只好缓缓放下,收敛了杀气。 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树林子里,那些梅花庄的弟子们紧随其后,等到呜呜泱泱的人群消失,杨柏霜才张开口:“裴擒陌……当真能赢得过那个海孤山吗?沈庄主不会真的要用凌飞十二招作为赌注罢?” 纪飞鸾双手合十:“沈庄主是鬼迷心窍,一时着了道,不过赌约既然已经立下,但愿半年以后,裴擒陌能够击败海孤山。” 李浮尘紧紧拧着眉,转身看向天工阁的大门。 他没想到,沈羿为了不让裴擒陌被武林宗师当场杀害,竟然能答应海孤山这种无理的条件。 不知道半年后,裴擒陌的武功会进益到什么程度,整个武林又会变成什么模样,是会比现在变得更加安宁,还是会变得更加血雨腥风? ……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沈羿路上替裴擒陌解了身上的毒,又将人带回剑庄,发现庄内一切如初,被弟子们打理得井井有条。 只是弟子少了几个,看上去还是有那么一丝荒凉。 趁沈羿在看着旧物发怔,裴擒陌走进正门后的卧房,抱紧眼前白衣人的手臂,撒娇般地说道:“我胳膊还疼。” 眼前之人听了他的撒娇,默默伸出另一只手。 裴擒陌以为凭对方冷血的性格,肯定会捏着他的伤口,或者弹他一下额头,强迫他松开手,可是沈羿只是将手轻轻放在他的头上。 那摸着他的力道很温柔,一点都不像平日里那个冰冷无情的剑客。 “在剑庄里休息一段时日再走罢,虽说当下你去了武林也没人敢杀你,但还是留在这里更加稳妥。”沈羿温声说道。 裴擒陌抬头凝望着他,满目欣喜,又将怀中的手臂抱得更紧些。 沈羿却将被抱紧的手臂缓缓抽离,俯身去柜子里翻找东西。 没过一会儿,几样精美别致的暗器放在他的眼前。 “这是我这些年以来研制出的机关。”沈羿面无表情地将展示好的暗器收进包裹,“你拿着它们防身,日后能帮你度过危机。” 裴擒陌挑眉:“你是想让它们帮我对付海孤山?” 海孤山擅长骑射,用远程暗器的确是个有效克制海孤山的办法。 沈羿垂下眼睫:“不,让你失望了,这个是我为了在你逃跑的路上帮你防身用的,我并不打算让你去赴那半年之约。” 裴擒陌伸手接过包裹的动作一滞,语气质疑:“什么意思?” 被不解的目光直勾勾盯着看,沈羿一本正经:“话说在前头,我不是不相信你一定打不过海孤山,只是不愿意你去赌命,这段时日你可以一直住在梅花剑庄,等到决战之前的两月,你赶紧一个人悄悄逃吧。” 裴擒陌面色蒙上一股怪异的色彩:“你让我逃走?我跑了,你怎么办?” 他们还有秘籍的约定,莫非沈羿直接打算将凌飞十二招拱手相送? 沈羿面不改色:“我离不开剑庄,这半年我也可以修养一段时间,先找到李浮尘取出身体里的蛊虫,再等你走后,我会用假的秘籍打发海孤山离开。” 裴擒陌微微收敛了些身上的锋芒,心道原来沈羿还是和从前一样,还是不肯将真的凌飞十二招秘籍告诉别人。 可是,海孤山不是萧柄,他拥有比武林宗师更加敏锐的眼力,又怎么会发现不了沈羿给了他一本假的功法? “那若被他发现秘籍是假的呢?” 听了他的问题,沈羿想也不想,直截了当:“那便给他真的,毕竟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话音落下,裴擒陌在原地讷讷。 海孤山为了《凌飞十二招》,故意找个引子下战书,用他的性命作为威胁,逼迫沈羿交出秘籍。 沈羿心中清楚这一点,却愿为他做出人生中最不理智的一次决定,破例将自己最珍视的秘籍拱手相送给一个外族人。 沈羿肯为了他做到这个地步,而他呢,他又为沈羿做过什么? 瞳孔中的水雾逐渐加重,内心深处早已碎裂成齑粉。 沈羿从柜子里拿出另一个包裹,转身看对方正痴痴地盯着自己,无奈道:“这段时日,外面有许多宗师级高手盯着,你先在我这里避避风头,铺子我给你找好了,你就睡在……” 话未说完,他就看见对方双手揽着他的肩膀。 沈羿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明明应该对这个男人影响了他的名声感到厌恶,还应该去憎恨对方强行侵占他的行为,可是到头来,他一想到曾经对方为了救他而做出的事,竟然发不出任何脾气。 甚至,在裴擒陌的手臂环绕着他的那一刻,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他感觉到久违的浑身发热的感觉。 就像是一朵云,又像是一件纱,围笼在他的身上,像几根羽毛轻轻挠着他,令他心中发痒。 他曾觉得裴擒陌是个疯子,但或许,自己也是个疯子。 正在想时,他的后颈好像被人轻轻摁了一下。 神智很快开始抽离,等他意识到发生什么时,已经迟了。 明明已经着过一次道,他却还是没长记性。 “裴……” 身体向后倾斜,倒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裴擒陌紧紧拥着他,感受着怀中人的温度,闭了闭眼。 “你怎么对我这般不设防?” 他俯下身,将对方纤细的身躯平放在睡塌上,又在那白皙的额头上轻轻印了一下。 “我说过,就算下了地狱,我也会爬出来找你,一定要等我。” 沈羿感觉自己很久没睡这么沉过,再张开眼睛时,清晨的阳光正沐浴在他的脸上。 捂着头起身,回头看了一眼。 他昨日拿出的包裹从桌上消失了,上面只留了一张字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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