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鸦一眼看出此人不是在刻字,而是在刻人像。 那树皮上的刻像惟妙惟肖,身姿飘然,杏脸俊目,背后佩着剑,一看就是个似曾相识的美貌剑客。 黑鸦:“这刻的不是咱们刚刚看见的梅花剑庄庄主吗?” 许是他说话的声音太大,那在刻字的男子听见,猛然回头。 那是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像是能将人的精魄吸食进去,对方身上的衣物也布满血腥之气,不像是寻常梅花庄弟子。 秃鹰蹙眉:“你是谁?” 他和黑鸦当然不知道,这男子正是被裴擒陌在前日赶走的杨修仪。 这些天,杨修仪日日守在山上苦等,不是天真以为师父对自己仍有旧情,而是他自认为自己有过人的实力,不信师父就会这么抛弃他。 只是冬日在山上不好生火,他只能受风餐露宿之苦,捉来的野兽剥皮生吃,吃完饭若是腹痛,就在树皮上雕刻师父的画像。 可杨修仪没想到,师弟没能等来,却先遇见两个不速之客,便幽幽道:“你们又是谁?穿着一身夜行衣,不像是过路的!” 黑鸦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恍然大悟:“看你这身装束,定然是那梅花剑庄庄主的弟子,三更半夜狼狈地待在林中不敢回去,定是被你师父赶出去的罢!” 这话直戳杨修仪心底,他那沾满干枯血迹的粗指节嵌进树皮,满眼都充斥着怒意:“你们刚从梅花剑庄出来?” 黑鸦:“是啊,我们还偷看到那庄主深受重伤,应该不会出来找你咯!” 话音方落,杨修仪的手便松了力道,那用来雕刻的匕首掉落在地。 听见刺耳的声响,黑鸦心想自己的武功总不会比一个梅花剑庄的弟子差,即便把对方惹毛了再杀掉也无所谓。 反正他早就看这梅花庄不爽了。 正要口出狂言,不曾想胸口忽然之间被什么东西刺中。 刺入体内的是根发着寒光的针。 黑鸦自负地把没入身体的针拔出,不料那手刚微微抬起,就感知到半个身躯都已经变得麻痹,连攥拳都变得极其困难。 ……什么情况! 秃鹰见他面色古怪,纳了闷:“你怎么了,把针拔出来啊!” 黑鸦:“这针似乎有毒,麻痹了我的身体……” 秃鹰慌忙伸手帮人将针拔出,盯着针头:“这莫非是天工阁的……” 他与宗主当年闯进天工阁的时候,曾见过这种暗器,此针就是上面涂有寒毒、能让中毒者半身麻痹的断魂针。 只是这天工阁的东西,怎会出现在梅花庄弟子身上?! 杨修仪道:“你二人三更半夜来清鸿山,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既然师父深受重伤,那我便要替他分忧!” 说罢,手中又多出三根断魂针,射向秃鹰。 秃鹰为了保护不能动的黑鸦,只能拔出长刀抵挡。 他防身的招式敏捷性超乎常人,冰蓝色的长针飞来,顿时被挥舞的长刀弹开。 秃鹰绝不会手下留情,趁机凌空登天,挥刀袭了过去! 长刀快要逼近杨修仪的眼前之时,杨修仪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消失! 秃鹰惊讶之余,忽然发觉对方的手指上缠绕着几根白丝。 白丝的另一端,是一在背后偷袭的木傀儡! 秃鹰慌忙侧身躲避,惊呼:“傀儡术?!你,你不单是梅花剑庄的弟子!” 他起初只当眼前的小子是个被赶出去的沈羿弟子,会点旁门左道的暗器,哪里想到此人身上的功夫除梅花庄武功外,竟真的会天工阁的功法! 虽说杨修仪的傀儡术不比真人,却能让秃鹰分神,外加杨修仪时不时投掷而来的暗器,他就连脱身都极其困难。 见情况愈发落於下风,秃鹰只能出招砍下傀儡一臂,转身扛起在地上躺着黑鸦。 三十六计,走为上! 杨修仪并未打算放过那二人,可刚刚追上去,手中的丝线便应声脱落。 木傀儡顿时头身偏离,散落在地。 杨修仪沉默了半晌,这才意识到原来方才的招式已经耗光他七八成力气,做不到再追上去了。 望着四周空落落的树丛,他竟鼻尖一酸,哭出了声:“师父,您深受重伤,又不让徒儿回去,徒儿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呜咽了片刻后,他看着那残缺不全的傀儡,目光渐渐冷了下来。 “不过,只要我加入了天工阁,说不定……师父你在某一天也会成为弟子的傀儡,真是拭目以待。” …… 沈羿此时正盘坐在梅花庄的睡榻上,合着双目,身体周围飘着一层玄妙的真气,比桌上摆放的烛火还要滚烫。 汗珠从眉心流向下巴,忽然之间,他仿佛身上某种桎梏解除,睁开双目。 眼前的景致比方才更加清明。 长久以来的武学瓶颈终于在刚刚突破成功! 心中大悦之际,只听脑中传来凉嗖嗖的的声音:“你这哪里叫歇息,应该叫找死!” 沈羿听到裴擒陌的嘲讽,拧着眉道:“你怎么总是那么惹人厌。” 裴擒陌倒是没想过再强行侵占这具身体,沈羿本以为能安静一段时间,趁此机会参透武林绝学,谁知每过一段时间,裴擒陌就要出声打断他的思绪。 幸亏他早已养成习武时闭上五感的习惯,方才武学进益过后,才出声回怼这吵闹之人。 裴擒陌语气毫无波澜:“你伤成这样,如果不休息,你身上的伤只会愈发加重,一命呜呼是迟早的事。” 沈羿:“用不着你提醒,灵感激发之际不练武,下一次突破不知会是什么时候。” 裴擒陌:“你连身体都不能无时无刻掌控,习武有什么用?” 他心道真是个武痴,又想起梦境柳渊鹤夸赞他天赋过人之事,不由得好奇追问:“你当真十五岁就学会了全部的凌飞十二招?” 沈羿紧闭着双目,冷冷道:“你问这个作甚。” 裴擒陌:“本座想知道你与我的实力究竟差了多少,你与我在清鸿山峰顶决战之时,用了几招此功法?” 那日他觉得沈羿的剑法变幻莫测,若是自己能逼对方用上十一招,足以证明自己的实力与对方不相上下。 若只用上九招,也可以证明自己与这江湖第四高手也只是略逊一筹。 正在想时,沈羿忽然出声:“大致三招罢。” “……” 裴擒陌犹如头上被泼了一盆冷水,心道这对于宗师级高手来说简直是一种耻辱! 他巴不得当下就回到自己原本的身体,再与沈羿大战几个回合,毕竟从小到大,他才是那个一直被称作武学天之人! 他吵吵闹闹一整晚,秦不悔次日来探脉时,见师父眼底乌青,忍不住问:“您昨夜没睡好?” 沈羿拄着头在睡榻上一动不动,垂着眼睫,许久才轻轻“嗯”了声。 昨夜他正企图入睡,裴擒陌却一直在脑中质问他是哪三招,那三招是不是最厉害的招式等。 他原本觉得裴擒陌只是随心所欲,如今一看,倒更像是个幼稚鬼。 以后定要想个办法,一掌将那人的灵魂从身体里打出去! 秦不悔见师父不愿多说,只好不再多问,可途中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道:“师父,那禁地的门锁不重新换个新的?” 沈羿意外于他关心这方面的问题,微微睁眼:“不必。” 秦不悔拱手:“可…师父……” 话未说完,沈羿察觉到了不对劲,忙起身坐在榻上:“你可是看见什么人进去?” 他了解秦不悔,此人如果不是发现了什么事,绝对不会跑到他的眼前来旁敲侧击。 果然,此话可谓是直接到点子上了,秦不悔吞吞吐吐,最后还是直言不讳:“今早我出门时,瞧见三师弟在禁地门前鬼鬼祟祟,似是想打开门锁,可听了我的脚步声后就仓皇逃了,弟子认为,门锁还是多加防范得好……” 沈羿能听见的事裴擒陌自然也能听见,他看热闹不嫌事大:“哎哟,师父前脚刚走,徒弟就后脚趁虚而入,不愧是沈庄主教的好徒弟!” 对裴擒陌来说,沈羿的弟子有坏心可比对师父嘘寒问暖要令他心情舒适得多。 沈羿被他调侃,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常年对弟子的仁慈,换来的却是弟子们的随心所欲。 他的胸口渐渐涌出凉薄之意。 随后看向秦不悔道:“带我去找他。” 秦不悔抬头:“师父……你这是想对三师弟作甚?” 沈羿没有明确回答,而裴擒陌却能听见他的心声。 这次沈羿是真的要教训一下弟子。 可他却不信对方的教训会有什么力度,不过就是做做样子,吓唬吓唬罢了。 对一帮废物弟子仁善,活该被他们欺负。 …… 正厅。 张天策正在捣鼓剑庄杂事,在抬头见到沈羿的那一刻,也不由得怔住。 下一刻,他便被沈羿命人五花大绑起来。 即便沈羿什么都没说,张天策却是知道究竟自己哪里惹师父生气。 “师父!弟子……弟子……” 后面的话没说完,他便因为心中有愧,咬紧了自己的嘴唇,不再多言。 沈羿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根三尺长的戒棍,语气冰冷道:“你触犯了规矩,知道么?” 张天策脸颊流汗,看见那棍子,浑身直打哆嗦。 其实沈羿不是第一次责罚弟子,上次七师弟被他用戒棍打得吐过血,这次他犯得事比以往都更严重,师父定然更不会手下留情。 “师父……” 听着张天策愈发胆怯的声音,裴擒陌不信沈羿会真的下什么狠手。 而沈羿的确没有马上动手,沉下声音:“为师有没有说过,不准去那屋子?” 张天策:“说过。” 沈羿蹙眉:“那你为何还要去?” 张天策垂下头,闭口不言。 他没有勇气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 沈羿眸光微凛,终于举起戒棍,对着张天策的背重重击了几下。 这回张天策脸色苍白,唇角冒出殷红之色。 他的内力最多只够再承受两棍。 沈羿却没有收手的意思,依旧举着棍子,冷冷地问:“为何要去?” 张天策双目猩红,语气哽咽:“还不都是因为你自私,不肯将凌飞十二招的秘籍传授给自己的弟子,大师兄对你那般上心,你也从未传授过他此功法,那禁地里装着什么我虽不知道,但肯定是什么宝贝,我进去就是为了去找凌飞十二招的……” 说这话时,他的唇上喷出血沫,险些溅到沈羿的身上。 裴擒陌热闹看了一半,猛吃一惊。 这个弟子竟然以为那锁着的屋内竟然藏着绝世秘籍《凌飞十二招》,就趁门上锁链被他斩断之时,想要溜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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