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啊丞相大人,谁打的你,你说一句话,我们拎着他的头来见你!” “谁敢!”安知猛地大声呵斥。 这一下把气氛整得很尴尬,方才还一心想为安知报仇的众人,现在觉得他活该被打。 “行了,你们都出去,让我静一静。”安知扶额,忘了额头上有伤口,顿时疼得倒吸凉气。 李春游当然不想多留,拉着桃襄就往门外走,安知却道:“李将军,请你们二人留一下。” 偌大的房间中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安知坐在床榻边,桃襄和李春游坐在他对面,看他灰头土脸的,眉心皱成了一个疙瘩,手指不断蜷缩又放开。 李春游不耐烦道:“有话直说。” 桃襄淡定先道:“你是不是遇见红豆了?” 安知震惊地抬头看他,眼圈瞬间红了,哽咽地点了点头。 李春游眯了眯眼:“宝贝儿怎么知道的?” 桃襄嘴角抽了抽:“推测出来的。而且能让安大人这种泰山崩于前依旧面不改色的人失态,想必除了红豆,也再无旁人吧。” 安知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保持平静道:“我…不仅遇到了红豆,还碰到了自己。” 桃襄稍稍吃惊:“愿闻其详。” 安知痛苦地闭上了眼,用手盖住自己失态的面容:“是和红豆,成亲了好些年的自己。” “兄台,你怎么不说话?” 安知见眼前的自己,穿着朴素无华,显然已经离开了家族当了个农夫。过着这种清贫的日子,自己却依旧如沐春风,和红豆手挽手,俨然幸福的模样。 但自己怎样已经无所谓了。 “红豆…”安知嘴唇嗡动。 “嘿,你怎么知道我名字?”少女笑得天真无邪,仿佛她这一笑,天边的乌云都要散去。 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注释一】 安知悲喜交加,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行动,直接当着另一个自己的面,张开手臂紧紧地抱住红豆。 另一个安知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红豆手疾眼快柳眉倒竖,一巴掌扇了过去:“有病啊,臭流氓!” 安知被打得脸肿了个巴掌印,却还在笑,边哭边笑,承受着他们二人朝他身上撒来的拳脚。 “红豆,红豆…”安知哭腔,嘴角跟着疯子一样咧着。 红豆气不过,拾起一个板砖,狠狠地砸下去—— “她打我的触感是真实的,”安知坐在床边,眼神空洞:“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你少自欺欺人了,”李春游毫不留情打断:“红豆的尸身是你亲手下葬,再者,你今天看到的那个‘红豆’,身上有被胡虎伤害的伤痕吗?” “你看到的只是你自己的臆想罢了。”他冷冰冰道。 虽说这些话对安知很残酷,但也是事实。 “红豆倒不至于是臆想,”桃襄道:“但肯定不是那个陪你经历这么多年风雨的人,安大人切莫陷进去了。” 说吧,桃襄伸手握着李春游,坚定道:“我有个推测。” “什么?”李春游收起玩世不恭,认真听到。 “整个白桦,像极了由仪的镜子。” 桃襄顿了顿,继续道:“由仪有个丰年村,白桦有个年丰村;由仪中有的人,这里虽有,但这里发生的事情都是由仪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比如,石娘被家暴致死,安知和红豆成亲后幸福的生活。在现实世界中无法实现的事情,镜子里全部实现了。” 李春游听懂了:“由仪是现实世界,白桦是镜子?” “可以这么理解。” “这么说的话,”李春游微微偏头:“白桦会不会还有一个‘你’?” 桃襄道:“说不准。” 如果说李春游是棕皮书的主人公,那木丰就是镜子王国的主人。 这样一来,可以解释为何方才王工父子跟野兽一样攻击他们。 镜子世界——也就是白桦里的人,说好听点是“人”,说直白点,就是披着皮囊的傀儡罢了。 木丰不需要他们时,他们是“人”;木丰需要他们时,他们就是听话的傀儡。 “懦夫,”李春游嘲道:“逃避现实,在一群傀儡身上找存在感。” “但木丰的计划中,多了几个不速之客。”桃襄轻轻蹙眉,手指微抬:“憎恨故土的石娘,以及以为白桦是正常国土前来议和的你们。” “安知他们是。”李春游双手抱在胸前,风轻云淡道:“想必我不是,他应该会想方设法地引诱我来白桦,然后杀了我成为独一无二的存在。就像我这般想杀了他一样。” 桃襄敛眸凝神:“还有一个问题,我们现在遇到的老太太,究竟是丰年村的真人,还是虚构的傀儡?” 此话一出,他和李春游交换了个眼神。 因为安知还在场,有些话不能说太直白。 他们都知道,小梅奶奶是个像李春游一样的bug,有着前生今世的记忆。 bug是永远不能被取代的。 所以小梅奶奶大概是真人,而关于怎么来的白桦,究竟是被木丰绑架过来,还是因为战争流离失所,这些都不重要了。 安知抱头痛苦道:“你们说的这些话,我一个都听不懂,我只要我的红豆!什么傀儡不傀儡的镜子不镜子的!” 桃襄不禁怒火中烧,安知此人可恨又可怜,可现在像个无理取闹的孩童一样有什么意义呢? “那好,安大人你去吧。”桃襄侧开身体,面无表情道:“去找那个‘红豆’,破坏她幸福的家庭和人生。告诉她,在另一个世界是你间接性导致她死亡,现在的你还要娶别的贵小姐。你忍心告诉她这些吗,即使她只是个皮囊。” “我、我……” “安大人,你是个聪明人。”桃襄俯下身,难得地对安知有耐心:“故人已去,等我们平安回到由仪后,清明节时多给她烧点纸。” 安知挣扎一番,终究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三日后,白桦使团约我们再次会面。”安知揉着眉心道:“若如你们所说,三日后应该是最后期限。” “我去集结军队,”李春游身上涌现翻滚的杀意:“安大人,李某请求你带着桃襄先离开。” “不可!”桃襄阻拦道:“现在时间紧迫,集结军队和护送大臣先离开就拜托安大人,春游你去找老太太,我去找石娘,咱们谁都不能有事!” “而且我也想看看,如果白桦真存在另一个我。”桃襄苦涩地笑道:“我会活成什么样子,竟是在现实世界中看不见的。” 作者有话要说: 红豆:这就是你说的我复活? 某风(被揪耳朵瑟瑟发抖):实在不行,写个你番外嘛……啊(被打飞) 【注释一】出自苏轼《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
第76章 “要我走?”凤眼微眯,石娘道:“为何?” 眼前男子面庞温润似玉,石娘是个容易暴躁的人,跟桃襄相处的时日里,能让她不知不觉心静下来。 她总会自诩不幸,少女时期就被王工害去。其实时至今日回头一看,自己的坚强却远远比不幸要更引人瞩目与伟大。 “莫不是因为我上次说的话,那个与王工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石娘哼笑了一声道:“我不怕,大不了再干他一回。” “我不是说因为你会害怕,所以让你走。”桃襄慢声道。 来之前他也思考了好久,该如何劝石娘离开。 他知晓石娘的性格刚硬倔强,直接对她说明白桦国土虚假的原委也不妥,所以一路上桃襄绞尽脑汁,石娘会为了什么事情才甘愿离开。 “有些事你该放下了。”他道。 石娘蓦然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破口大骂:“你说什么?你让我放下!桃襄你脑子坏掉了,曾经你亲口对我说‘没经历别人的痛苦莫劝他人善’,你有病啊!” 桃襄安静地注视着她,眼神不喜不悲,见女子白皙的脸被气得涨红。 “生气吗?”桃襄仿佛早就预料她是这个反应,弯了弯嘴角。 “废话!”石娘怒目圆睁:“你又搞什么名堂?!” 桃襄拢了拢袖子,腰杆笔直,身着青绿色素雅道袍,起风时墨发撩到了侧脸上,他永远如这般从容,眼眸含笑对石娘一字一顿道:“你若不想放下,便离开这里好好活着。”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他笑了笑:“虽说我也不想劝你把苦难铭记一生来折磨自己,但只有你自己觉得该放下时,你才可以放下,他人从没有这个资格。” 石娘听糊涂了,桃襄上一秒在劝她离开白桦,怎么下一秒就变到这个话题上了。 “桃襄,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了。”石娘沉声道。 桃襄也觉得自己说话好像没啥逻辑,但他本意就是想刺激石娘。 事已至此,他只能道:“你在白桦一天,就会多见‘王工’一天。但他与你毫无瓜葛,所以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善终、他儿孙满堂,最后提出来的恨无人理解。白桦的大家不会把这个‘王工’和由仪的那个混蛋联系到一起。说不定日后他突然良心发现做了一件善事,你会怎么想?” “这难道不是反向逼你放下他吗?” 石娘满脸狐疑,思忖片刻直白道:“你在说啥啊没听懂。” 桃襄:“……” “别什么王工不王工的了,”石娘一捋头顶上毛茸茸的发丝:“你的意思不就是让我走,别待在白桦了不是吗?” 桃襄无奈一笑:“是,所以我在找借口。” 在石娘的认知范围里还没有什么鬼神观,更别说“穿书”是什么东西了。 她顿了顿,问道:“白桦是不是要打仗了,不是来了好多由仪人吗。” 桃襄被自己蠢得满脸黑线,是啊他为啥不直接以这个为借口! “是。”桃襄道。 对石娘撒谎后他总是心里怪怪的,一是石娘的目光太过锋利,二是这一别……真有种不会再见的感觉。 石娘缄默片刻,开口:“我真想说我留下来和你们一起打仗。” “真不用。”桃襄受宠若惊。 “但……”石娘垂下眼:“对不起,我真不想帮由仪人。但如你所说,我更不想死在白桦的土地上。” “不值得,全都不值得。”她苦笑:“我既不想活在由仪,更不想死在白桦,我都不知道我每日浑浑噩噩的,到底在作甚,有什么意义。” “你能好好活着,本身就是意义。”桃襄闻言,眉梢微动,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意。 “背负着伤疤依旧向阳而生,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有意义的?” 向阳而生。 石娘望了望远处的云层,似乎真有几缕阳光倾泻,仿佛配合着桃襄的话语似的。
122 首页 上一页 65 66 67 68 69 7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