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老爷摸了摸自己的胡须,饶有兴趣道:“这是什么宝贝,小伙子介绍一下?” 他们等的可就是这个机会,不管有多少疑问桃襄都暂且抛之脑后,用招牌笑容热情道:“这是些小的老家那边的水果,在中原少之又少,您要不要尝一下?” 桃襄将切好的西瓜递给官老爷,官老爷人胖心大,想都没想直接放进嘴里,谁知清甜的汁水一下俘虏了他的心,眼睛瞪得大大的,不住叫好。 “这、这可真是个宝贝,我吃遍大江南北还从未吃到如此美味!小伙子那个红彤彤的小石子是啥?” “这是草莓。”村长忙不迭地将草莓递给桃襄,桃襄又递给官老爷。就说人家不愧是当官的,恨不得每尝一种水果都要将赞美之词写成一首诗,吃得那叫一个开心。 周遭的人望着水果忍不住吞口水,均是好奇地打量着那个俊秀好看的少年。 不仅人仙风道骨,卖的东西也是稀奇无比。 “这些卖多少钱,我都买了!”官老爷财大气粗,主打一个开心爽快。 “大人,您要是真心喜欢,我们不收您钱。”桃襄笑吟吟道:“因为这些是我们丰年村种植的新品。您若是想吃,我们丰年村可以在果实成熟之际送货上门,您先交一部分订金,如何?” 李春游全程死盯着王工,发现在说“丰年村”三个字时,他嘴角抽搐。 “好好好!还有这种好事!”官老爷高兴得前仰后翻,爽快地派王工与村长商量交接工作,一个人则吃草莓上了瘾。 桃襄松了口气,看来事情进展得比他想象还要顺利。 就在此时,方才一直蜷缩在角落中抱着婴儿的女人,朝王工狠狠扑去。
第15章 她一手像托包裹似的托着早就死去的婴孩,另一只手宛如铁钳掐上王工的肩膀,张开血盆大口恶狠狠地咬了上去。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在周遭回荡,官老爷像只灵活的兔子似的跳上了马车,在手下的簇拥下既好奇又害怕地张望;其他卖东西的百姓以为这疯女人要吃人,吓得鸟兽散;只有他们一行人上去帮忙把他们扯开。 桃襄刚上前一步就被李春游挡了回来:“别插手,一旁躲着去。” 桃襄无奈想着自己又不是弱不禁风的小姑娘,还是与他们合力控制住了披头散发的女人。 “孩子给我,我先抱着!”村长担忧地接过襁褓。 女人看似柔弱,实则力气大得吓人,在李春游手下扭得像条蚯蚓,要挣脱控制。 “疯子,你要作甚!”王工红着眼圈嘶吼。 她看到王工后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一个劲儿地发出一些意义不明的吼叫,舌头仿佛被打上了结,像一只野兽。 “别动了!”李春游不敢对女人用粗劲儿,只能最大程度摁着她,谁知女人直接下嘴咬上了他的手。 桃襄忽地心脏一痛,侧掌成刀用不轻不重的力度砸上了她的脖颈,强迫她松口。 “王……王郎!王!”疯女人泪如泉涌,甩着头颅往襁褓的方向蠕动。 官老爷疑惑地探出个头:“王工你认识她?” “不认识啊老爷!”王工推开农夫们的搀扶,连滚带爬跑到马车下哭喊道:“您快带我走吧,我不认识她,她要吃了我!” “啊啊!啊——王!啊啊啊——”女人暴怒,活像要找王工来索命的恶鬼。 “行吧行吧,快走。”官老爷不忘朝着桃襄交代道:“你们是丰年村的对吧,明日我派人登门交订金哈。” “好,慢走。” 桃襄目送着马车远去,心中五味杂陈。 李春游松开了手,女人捶地大哭。 马亲戚不由得心生寒战:“我们也回去吧,这疯子太吓人了。” 村长怜惜道:“唉,这世道啊……来姑娘,你孩子睡得真熟,你抱好他。我们没什么能给的,你要是不嫌弃,老头子我啃了一半的馒头留给你们娘俩儿。” 李春游和桃襄交换了个眼神,桃襄撩起衣下摆蹲下,对她轻声细语道:“你是王工妻子对不对?” 女人哭声顿了一下,继而哭得更凶残了。 “什么!”马亲戚不可置信:“那、那方才王工为什么不认他妻儿啊?” 李春游从草丛中掐了几根药草,挤出汁液敷在伤口上,悠悠道:“王工现在是人家官老爷最宠爱的打手。要是让官老爷知道了王工是有妻之夫,必不会再让王工继续替他表演打架。” 女人哭够了,凌乱地抱着襁褓,忽地咧开嘴冲着他们傻笑:“大人们,孩子要不要?孩子要不要?求求你们买走他吧,我养不活他了,嘿嘿……” 显然,已经精神失常了。 桃襄心下一沉,将自己和李春游一天的口粮全部放进小麻袋中,打了个结套在女人的手腕上,目送她远走。 其中一农夫活跃气氛道:“不过咱们算不算是卖出去了水果?” “对对!”村长欣慰道:“还多亏了桃公子,咱们也有收入来源了。” 桃襄谦虚道:“不敢当。今日开了一个很好的头,等日后您和大家可以找更多的富人建立买卖关系。相信不出三年,丰年村又会恢复到从前的模样。” 入秋以来昼夜平分,傍晚时的火烧云格外艳丽,倒映在空江之上仿佛要把水面点燃,宛如一场盛大且惊心动魄的表演。 马车在一日的余热中停下,众人收获满满相互告别。 少年人爱出汗,把袖口挽到肩膀处才停下,随意用布料擦了两把汗珠,夕阳将他腹部肌肉涂成了蜜色,反射着汗水的划痕。李春游顺手扎了个高马尾,发末随风肆意飘荡。 桃襄从小对温度不敏感,李春游大汗淋漓时他还冷静得跟白玉娃娃一样,风刮来还要裹好领口。 紫色艳红的染料涂满了天空,桃襄不禁在江畔放缓脚步,微微眯着眼睛:“真好看。” 李春游也停住脚步,看着他片刻道:“你也好看。” 这次桃襄没有害羞气恼,而是笑骂了一句:“小混蛋,少拿我当消遣。” 李春游的眼睫颤了一下,火热的光线在他脸颊上抹上了一层红晕。 桃襄突然想起那天他跟自己说的话,说自己是断袖。 他有个很好的哥们儿也喜欢同性,作为从没谈过恋爱的桃襄表示不理解却又不反对,生活中尽力地支持着哥们儿的决定,能帮忙就帮忙。但即使这样,他还会时不时冒出些好奇的念头。 但对方是李春游的话,他喜欢男人……好像再正常不过了? 不知道为什么,桃襄就是有这个念头。 桃襄眼睛眨了眨,李春游喜欢过哪位小郎君呢? 回到家时已经夜色降临。 李春游去砍柴烧水,桃襄捧着软乎乎的大馒头跟李老头和李妈妈围着桌子吃完饭。 因为伙食逐渐改善,李家父母的气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话语也变多了。 李妈妈甚是喜欢这个清秀的小公子,人好看还能吃,吃东西时喜欢把腮帮子顶得鼓鼓囊囊,专心致志地对付着眼前的食物。 “小桃子,这个咸菜可真好吃,鲜香爽口。”李妈妈对盘中的小菜赞不绝口。 “伯母要是喜欢吃孔明菜就多吃点,我还带了好多。”桃襄嘴中含糊道。 李妈妈越看越喜欢,这小桃子简直就是他们的福星。 只是吃饭时李老头一言不发,臭着脸喝粥吃馍馍,李妈妈说好吃的孔明菜一筷子都没动。 李妈妈瞪了他一眼,示意别摆脸色。这坏脾气的老头终于爆发,将碗筷一放凶狠道:“你别吃了!” 李春游恰好进屋,沉声道:“爹!” 桃襄才迷迷糊糊地放下筷子:“您在跟我说话?” 李春游站在了桃襄身后,一只手搭在了他肩膀上,撑腰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李老头气极反笑:“好好好,正好大家今天都在,我也就把话说开。桃襄,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桃襄脑子短路:“是个男人啊。” “别跟我抖机灵,老马今天来找过我,你们又去卖什么北瓜了是吧?” 李春游纠正道:“是西瓜。” “我不管是什么瓜,桃襄你到底是谁!”李老头被气红了眼睛:“你在丰年村的所作所为大家又不是傻子,正常人哪有这些能力?凭你的一句话就能让空江供水全村,你的那些种子就能让我们村脱离饥荒?我告诉你,除非你真的是神仙下凡,否则别给我扯什么没用的屁话!” 李老头的一番话让屋中陷入寂静。 桃襄深吸一口气,知道早晚要面对他们的质问。 李春游冷笑道:“爹,别怪儿子不孝,你问的这些话有意义吗?人家桃襄救了咱们全村的命,现在反过头还要怀疑人家?” 李妈妈敢怒不敢言,扯着李老头的袖口让他别说了。 “呵,今天你不给我一个解释,就趁早离开这里!丰年村可供不住你这样的神仙。”李老头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累得口干舌燥。 桃襄面色如常,又拿起馒头慢悠悠地啃了一口,眉眼间全是淡然。 反而李春游感觉浑身血液凝滞,脑子昏昏涨涨。 这些场景,好像又轮回了。 “您若非要我一个解释,我也只好说真话了。”桃襄平静道。 不要! 李春游瞳孔骤缩。 “其实我……” “他是来做生意的!” “我是白桦国人。” 二人声音同时响起,均是怔了一下。 继而桃襄朝他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眼神,缓缓道:“伯父说得对,我不是圣人,所做必然要求回报。” 他把目光投向窗外道:“我需要由仪的土地,你们现在需要粮食。虽然二国常年处于战事状态,但不代表我们不需要各取所需,对吗?” 李老头冷哼了一声。 “李伯父,”桃襄诚恳道:“春游说过您对由仪国忠诚无二,也一直厌恶白桦。但若真死于饥荒,就连恨的资格都没有了。” 李老头被他的这一席话噎住了。 确实,他不想死。 桃襄笑了笑,坐下来继续认真地吃饭,腮帮子一动一动,细嚼慢咽。 而李老头似乎也得到了满意的身世答案,虽然脸上还是颇为不屑,却也不置可否了。 李春游只觉得惊心动魄,捏了一把冷汗。 李老头的话语却盘旋在李春游的脑海,他总觉得好像错过了什么地方。 蓦然,眼前仿佛又重现了那日的梦境,梦中的桃襄对自己说:“我们没有跨过空江。” 二十具白森森的人骨、江底下奇异的幻觉以及在桃襄来之前,宛如毒药般的江水。 是什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密密麻麻的回忆宛如炸裂的玻璃碎片,在李春游脑海中重新组装拼接,又回放到那天月色之下,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句,嘴唇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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