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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地平线上，忽响起了一声悠长的箫鸣，收到暗号，颍昌城四面塔楼以一阵急促的鸣剑之声为应，封城禁制立刻敞开。 天际之上，像彩毯一样，由远而近，铺开千顷祥瑞的云霞，压在死气沉沉的城上，有一股格格不入的怪异感。 九头庄严华丽的双首鸾鸟结成法阵，压着云霞急驰而来，为首的是一位身形如鹤的儒衫红脸老道，须发皆白，两撇长长的眉毛与嘴角齐长。 高师姐惶恐地道：“混沌老祖大驾光临了，我们快到城下迎接。” 她看张不二依旧郁郁不乐，安慰他，“许是混沌老祖一来，颍昌城就有救了呢。” 巨鸟停在半空中，巨大羽翼的阴影投在地上，笼住修士们蝼蚁般渺小的身体。 云淡宗的大师兄，叫韩阆的，收到讯息也来集合，他在人群中张望，找到张不二，特意走到张不二面前，用他的身躯挡住张不二。 韩阆侧过身，春风化雨地低声告知张不二： “我收到些小道消息，混沌老祖早年间，曾跟苍霭派结仇，他个性最为锱铢必较，你在我身后藏好了。” 他长相俊逸，神情朗快，是讨人喜欢的好人缘形象，凑在张不二耳边说话，说完不知有意无意，对着张不二的耳朵暧昧地吹了一口气。 可惜张不二因为自家大师兄，对“大师兄”这个物种，唯恐避之不及，当下倒退三步，躲韩阆躲得远远的。 还好韩阆也无心纠缠，修士都集合完毕后，天上的巨鸟威严地降落下来。 “恭迎混沌老祖。” 修士们排成两列，敛容行礼。 一阵巨大的威压由头顶传来，包括张不二在内，各门各派的修士，竟被这股威压强按着头，迫着下跪了。 混沌老祖修为已到元寂期，放眼修仙界，这样的老祖宗也不到十几位，如今已353岁，寻常修士，一辈子也见不到这种级别的大拿几次，众人内心都激动不安，即使被身外外门派的他，仗着修为欺压，也不敢表露出一丝不满。 混沌老祖见大家都恭恭敬敬地，这才满意地从鸾鸟背上下来。 “宋四，宫十二。” 宋长老和宫长老被混沌老祖手指一点，顿觉头上的威压散去，连忙从地上起身，恭恭敬敬地走到他身边，膝盖尤在发抖。
第113章 我被针对 混沌老祖手背在身后，仙风道骨地在诸位长老的簇拥下，往城楼上走去。 “陆老邪家的徒弟，你也过来。” 混沌老祖脚踏在登云梯上，像刚想起谁的存在，头也不回，说了一句。 修士群里，陶卿客像得了极大的荣耀，傲然站起来，整了整灰袍的袖子，恭敬而迅速地朝混沌老祖走去，一刻也不敢让他多等。 好多修士都面露嫉妒羡慕的神情，陶卿客就是运气好，师尊和混沌老祖有交情，今天如果能得到混沌老祖指点一二，说不定修为又要飞升了。 混沌老祖不慌不忙地走到城楼上。 城楼下，其他不被他点名的，都不敢起身，依旧在地上跪着。 混沌老祖像是忘了这回事，也不让跪着的人起身，他施施然地听着宋、宫两位长老讲解着目前的形势，又问了前段日子太姥山中，瘟鬼炼制现场的细节。 一提起太姥山，陶卿客突然插嘴道：“说起来，苍霭派的张不二，在那日清剿山神的行动中，大大出了一阵风头，老祖宗不如把他也叫上来，了解下当日的情况。” 混沌老祖只关注他在意的点：“苍霭派？在这里？” 陶卿客笑容可掬地道：“就在这里。” 因为商讨公事，他们聊天都使用了千里传音术，因此在场的每个修士，无论城楼上下，都能清楚地听到聊天内容。 陶卿客此话一出，跟张不二交好的云淡宗的弟子，都脸色一变。 赵修脱口而出：“陶兄他为什么要提这一桩？” 张不二和陶卿客阴沉得如同毒蛇的目光，在半空中对上。 陶卿客自来是人人夸耀的天才，却在山神一役中，被横空出世的张不二，抢去了所有风头，他恨，恨极了。 “苍霭派，嘿嘿，好，很好，”混沌老祖怪笑几声，“让老夫来见识下，最新一代的弟子的资质如何。” 他五指成鹰爪，朝张不二所在的位置虚空一抓，张不二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攥着脖子提了起来，凌空提到了百丈高的半空，隔着一丈的距离，与混沌老祖面对面。 混沌老祖的威压，都加到张不二身上，张不二顿时觉得头上，压了一座泰山，千钧重的力道往下垒，一节一节的脊梁关节嘎吱作响，张不二恍然觉得自己要被碾成齑粉了。 饶是如此，张不二一句求饶的话也不说，他一声不吭，牙齿咬得吱吱作响，口鼻飙出鲜血，一滴一滴地掉在洁白的衣襟上。 好在混沌老祖，没兴趣在他身上浪费太多时间，他苛刻地扫了张不二一眼，哼了一声，“也不过如此。” 说着，那道无形的力量抡起张不二，往城墙下砸。地面破裂，尘土飞扬，地上被砸出了一个深坑，张不二躺在坑底，哇地一声，连吐了十几口鲜血。 胸腹间剧痛，之前大师兄喂张不二，吃下的那颗定灵珠，像意识到张不二遭遇到致命伤害，猛地在张不二丹田处，迅速重新凝成一颗珠子，疯狂地吸取着天地灵气，为张不二修补经脉的损害。 现场寂静，没有人敢在原地挪动半分，没有人敢站出来，为张不二说一句话。
第114章 我命由谁 修仙界弱肉强食，弱者毫无尊严，只能由人践踏。就算是混沌老祖，在这里杀了张不二，苍霭派和玄阳真人，也不敢哼一声。 众修士低垂着头，恐惧地听着张不二，在深坑里手抠着砖石、爬起来、又摔回去、不停吐血的声音。 陶卿客舌头抵着上颚，无声无息地笑了。 终于张不二手脚并用，满身是血、灰头土脸地从坑底里爬了出来。 混沌老祖难得有点诧异，他本来以为刚才那一摔，就算没摔死张不二，也能毁了他的金丹，让他变成一个废人。 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作为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一击没把张不二弄死，也拉不下脸面，再次对张不二出手，至少现在不能。 他悻悻然地扫了扫袖子，只得作罢。 陶卿客的笑容凝在了脸上。 宋长老对张不二颇有好感，适时提起新的话头，转移混沌老祖的注意力，“老祖宗，这次瘟疫受害者的尸首，我命人准备了，您看要不要过目一下？” “拿过来，老夫看下能否医治。” 宋长老忙和宫长老退下去，亲自提了两具尸首过来。 混沌老祖戴上天蚕丝手套，蹲下身，检查了一下尸体身上的伤疮，再以灵力，撑开尸体的眼睑看了一下，很快，不带任何感情地下了诛杀令： “此瘟毒无药可解，此城中人必死无疑。” 混沌老祖是举世盛名的医圣之一，他的决定，无人敢质疑。 宫长老恭敬地说：“请您指点，怎么……” 后半句宫长老没有说出来：怎么杀死这城中的十万人。 混沌老祖站起来脱下手套，高高在上地面对着，踩在脚下的颍昌城： “接下来，老夫会使城中之人都陷于沉睡之中，不到七日，城中的男女老少，都将染上瘟疫，并在睡眠中无痛无感地死去。” 元虚派擅长医术之外，也擅长幻术，混沌老祖此计，其他人同样也不敢，提出相左意见。 宫长老和混沌老祖带来的弟子门生，纷纷惊叹：“老祖宗慈心仁德，让这些，本该受尽折磨而死的平民，快快活活地走完，人世最后一遭，真是功德无量！” 宋长老犹豫地说道：“城中尚有一些人还没染上瘟疫……” 混沌老祖面色不悦。 宫长老忙道：“宋兄思虑差矣，还没染上的人，万一只是看起来还没染上，其实已经携带上瘟疫了呢？我们放走一个，就是对天下的其他苍生不负责任啊。” 混沌老祖满意地说：“废话少说，各位长老随我起阵，一个时辰之后，整座颍昌城再无苦楚！” 人人都在为颍昌城的十万人，能死得更快更安乐，而欢欣鼓舞，张不二用剑撑着身体，背对着他们，默然离开。 他不知走到哪条街上，忽然被人扯住了衣袖。 “仙长！仙长！”一个烂了半边脸的母亲，怀里抱着一个裹在襁褓里的孩子，发着臭，跪在张不二的脚下不停地磕头，“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 张不二的右手在刚才被混沌老祖摔脱臼了，无力地垂在身侧，那个母亲扯着张不二的右手，力气大得似乎要把他的手臂扯落下来。
第115章 大师兄，我难受 腿上一沉，一个少年仰着，只剩下两个血洞的眼睛，是帮张不二收拾过房间的仆役，“道长，这是你给我的符，你看，我一直保存得好好的，一条折痕也没有，可是为什么，我还是生病了？” 张不二痛得满脸是汗，他不断地道歉：“我救不了，对不起，对不起。” 原本繁华的街边，只剩下一板车的、一场车的堆得高高的死人，不知道从哪条暗巷里，踉踉跄跄地奔来无数个人，他们所有人，用腐烂发臭的手脚缠住张不二的手脚，把一张张可以看见牙齿和下颌骨的狰狞的脸，凑到张不二面前。 “道长，求求你救救我，或者杀掉我也行！” “啊好痛啊，你摸摸看，是不是我的肠子掉出来了。” 对不起。 “你是神仙啊，你为什么说你救不了？” “你眼睁睁看着我们死！” 对不起，对不起。 “自从你们来了之后，一切就完了。” “见死不救，你一定会不得好死的。” “看着我！你记着我的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 张不二不知道怎么摆脱掉他们的，等他稍微回过神来，看到了自己的怀抱里抱着一个，不知道是谁塞给他的婴儿。 孩子脸上是骇人的烂疮，张不二茫然地抱着他走，切肤地感受到一个生命的气息，在他的怀里飞快地流逝。 不知是谁走过来，夺走了张不二怀里的襁褓，”你不要命了？别跟那些平民有接触！” 张不二继续浑浑噩噩地走，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院子前。 像霍信这样的人早就撤退了，留下来的修士不多，因此都搬到了一处住。 院子里静悄悄的，其他修士都去辅助混沌老祖布阵了，大师兄也不见踪影，不知是不是还躲在他的房间里，沉迷炼丹。 张不二听着竹筒流泉的声音，用唯一能动的一只手臂，取下背后的慈悲剑，然后背对着一间堂屋，坐在第二级石阶上，把剑放在膝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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