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走的很慢，他想把觞从头到家都看一遍，可惜觞不给他那个机会，永远只有背影……只有影子让他跟着。 酒坛红布掀开，时念拿出酒壶，酒杯，缓缓往酒壶里到酒，以前时念倒酒行云流水，可今日却撒出许多，在觞眼里十分的心不在焉，他淡淡的问道：“怎么了？” “啊？没事，我很好。” 两人坐在那棵桂花树下的石凳上，桂花树已经光秃秃的，只剩下被风吹得颤抖的树枝。觞环顾四周，冷冷清清的，只有灯笼的摇摆，他不禁问：“你……府里没人吗？” 时念倒酒手一抖说：“他们回去过节了，我挺……喜欢一个人待着的，不管他们，来，喝酒吧。”
第99章 元宵佳节（下） 觞摸着酒杯边缘轻轻摩挲着，但依旧没有动口，时念心里明了。月光清冷撒进两人杯子里，冒着点寒气。时念睫毛上像是附上了一层薄纱，他没有着急的让觞喝，心里应该还是不信我…… 时念微微张了张口，但将所有的话吞咽进肚子里，他抬头深情地看着觞，觞正襟危坐，脸色微冷，月光抚上他的脸，显色柔和了许多，好像还揉淡了他的眉眼，在他眼里有些模糊，有些飘渺。他们虽然坐的很近，其实很远。他们看着彼此，却也看不清彼此。 时念勾唇一笑，在时念眼里是那么多无奈，见他斟酌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气道：“觞，在喝之前我问一个很幼稚的问题：你觉得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觞显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微微一愣，但是表情依旧很淡然，时念没抱着什么希望听见他说什么，可能是一些“很好”之类官方的话，他们又不熟。 “你要是实在说不出来，也没必要说……” 觞与时念四目相对，淡然的吐出几个词：“可爱，没野心，善良，啰嗦。”最后在悠悠的道道出最后一个词：“傻。” 这两个骂人的词里面还加两个夸人的词，真是不容易啊，好在他说的是实话……是实话。 时念很开心的露出贝齿在笑，觞就定定地看着他笑，时念就这样一直的笑着，知道眼泪在眼角汇聚，终于停下。觞不解的问：“请问我说的可有错？如有，勿怪罪。” “前面没错，但你后面那个没有对。你说傻，不好吗？” 时念抬头看着头顶上那圆圆的高挂在天幕上的琥珀，掰弄着手指，觞摇首，时念道：“傻就没有七情六欲，优柔寡断，不需要自己的生存而担心，不用提醒吊胆着，看人单纯，每天都能过的开开心心的，多好……可我觉得我们都做不到。” 觞说：“我觉得你做到了。” 时念怎么觉得眼前这人儿拐弯抹角的骂自己，但没感说出口，他摆了摆手道：“不，我没做到，差一点……差七情六欲。这个太难割舍，你体会过吗？” “……” “我想你没有。” 觞沉默，似乎在想什么，时念的话，让他的脑海里浮现一个人的身影，他因此将酒杯捏紧，手指关节处有些发白。 “好了，不聊了，来咱们……喝酒！” 时念一把端起酒杯，神情似是有些决然，微笑着一口饮尽，一滴不剩干干净净，给觞瞧瞧。觞见他也没有什么反应，便嘬了一小块，仔细品尝后再放下心再全部饮尽，酒冽回甘，觞寒冷的身体一下子就温暖起来，时念觉得指尖稍有发冷，再给觞斟了一杯，两人碰杯，再一口饮尽。 时念喝的时候，从不看酒，一直就看着觞。时念突然手软，酒壶失重落下，觞眼疾手快接住。时念不好意思道：“今日逛的有点累，酒壶都拿不住了。给我，我来倒。” 觞将酒壶递还时，碰到时念的手指时，瞄见他的手指发青，冰冷无比问：“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天气太冷了，穿少了哈哈哈。” 时念没有再与觞碰杯，而是独自一口闷进口中，眼神水灵，眼圈愈发红，嘴唇却开始苍白，觞摸着杯沿，没有多言，只觉得时念有些不对劲。 时念再次喝进酒时，胃如针扎，胸口被人压着，就喝进一口，骨髓都感受冷，他这次没有一口饮尽，顿了一下，觞停口。他瞪大了眼睛，时念的酒里好似变红了些，他的嘴角有一丝的暗红，时念又要饮下的酒水。他一把抢过，喘着粗气，时念的脸色早已发青，却微笑着看着他，眼神是那样的深情，苍白动人的让他心在颤抖，觞不可思议的道：“你……这酒不会……不会……” “酒没问题，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时念已经发虚，语气极其的轻，半闭着眼，似想睡觉。窒息感觉愈加明显，嘴边的血腥味越来越浓，溢出的鲜血愈加的多，时念还是笑着看着觞，动人心弦。 觞问：“为什么我会没事？” “因为……因为你没吃……” 时念意识开始慢慢沉入深海中，一点点溺亡的水漫上。“没吃什么？你说清楚！”觞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从未有过的情绪伏动，时念蜷曲了下身体，他不自觉的发抖。觞肉眼可见的抖动，他脑中闪过一道白光：“是糖葫芦……” 觞手在颤抖，时念只有点头的力气了，是，他料到觞不会吃这个，他不会吃的……时念眼皮一沉，眼前一黑，没有力气再支着，觞下意识去扶住他，将他搂紧进怀里，他感受到时念的僵硬，嘴边的血怎么也擦不完，觞焦急的喊着：“时念，时念，时念！” 时念勾唇一笑，从牙齿间挤出：“没想到，你还会喊我的名字……这样也很值。” “你等等，我叫……大夫……” 时念伸出手，觞一把握住他的手，时念感受不到觞的手在抖动，他已经麻木了：“觞，别……别叫！”他咽下血水：“你是来杀人的，不是来救人的。” “你！你知道？” 时念回答的只有微弱的鼻音：“觞……答应我几件事：靖王府里的书籍，要是洛欣宇喜欢……帮我……帮我给他……还有……有地窖里的……酒，给……给陈锦柳，他每次……都要坑走几坛，干脆都给他吧……” 觞没有说话，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他看着时念费力的睁开眼睛，他眼里藏着星河，他艰难的抬起手摸上觞的脸，他一笑，觞觉得自己心紊乱起来，这一笑疼进他的心里，刻在他唯一亮着的心尖上。 “觞……我累了……我该走了……像我这样的人……本就是多余……我这种人不招人喜欢的……就连埋在土里都污染土地，一把火烧了……都污染空气，真的就不应该存在……你说是不是？” 觞在时念眼里已经模糊成一抹影子，所以没有看见觞竟然红了眼眶，他终究一句话没说，像是无动于衷，在时念心里就是这样想到。他自己喊了几句什么囫囵话，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话，就再没有力气出声，恍恍惚惚，眼前突然一片花白，意识完全溺亡在海里。 觞红的眼眶汇聚一圈的泪水终于落下，他终究跳进入情海，滚入了红尘。一切的忍耐在眼前的人儿溃不成堤，他喉结动了动，泪水滴落滑下匀称的下巴，混进血里，他在时念耳边轻声道：“可我还没有来得及说，我心悦你……” 时念流下在雪地上的鲜血，似是鲜血溅白布。刺痛着觞的双眼，……可惜这句话，他已经能听不见了……
第100章 梦回 不知过了多久，时念只觉得没有了时间的概念一般，他躺在白茫茫空寂的一个空间里。倏忽的画面一转，时念就身处在冰凉蔚蓝的湖水，湖水激进五官，逐渐往脑子上淹没，也往肺里灌进，窒息感再次尝试。 一切好像又热闹起来，时念本能的虚无地甩动这手脚，模糊的视野里有他嘴角，鼻孔里急促跑出宝贵气体组成的气泡，透过粼粼的光纹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湖岸上，无动于衷。 时念觉得自己好像是被扔进湖里一般，脑海像个舞台，反复上演着碎开的玻璃，难寄人篱下的童年时光……果然自己是多余的，哪里也没有自己的位置，所以要不……就算了……算了…… 时念也不挥舞着手脚，任由邪恶的湖水侵占他的身体，任由身体坠落。突然一句无比熟悉喊声：“时念！时念！时念——”铿锵有力的声音像一只无形有力的手把时念从中深渊里提了出来。 时念眼前画面扭曲起来，像一副这么也看不懂的抽象画。刷的一下，再经历无数次的黑暗和光明。突然间所有喧嚣又消失，一片宁静，像重回人间，四肢有了知觉。 他的手被带着手套的手给攥紧，隔着塑料感受到手心的温暖，让他想给这个手的主人一点反馈，可惜他做不到，他一丝力气也抽不出来，连让眼睫毛颤抖一下都做不到。 那个人轻轻柔柔的唤着他名字，像带着春风，吹进他的耳朵里，摩挲他的手，痒痒到心尖上，他放松下来，又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半个小时过去了，觞床上的人儿纹丝未动，跟一个星期前一个样子。他被严格护士叫出去，脱下隔离服，坐到医院的椅子上，李清明上完上午班，过来看看情况。 高大的身材，坐在医院的椅子上，不知是错觉，觞弯着身体，能矮了许多，李清明有节奏地踏着高跟鞋走过去，悄然入座在觞旁边，酝酿了一会轻声问：“怎么样了？” 觞才抬起头，深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这句不知道说得虚极了，没有一点底气。他看着厚重的玻璃后的时念，像个植物人一样。他不确定昨天突然生命力微弱的情况不再发生。他知道再好像医疗设备，药物，也拯救不了求生意志没有的病人。 他说嘴唇不经意在抖动——时念……他没有想活下去吗？ 觞意识到欠时念的，不止再是千年前发生的，零零总总加起来，他就算永生永世对他百般的好，也弥补不尽这三生三世的错。他不想再经历一次时念在血泊中冰冷的躯壳，难受得让他喘不过气来，像肺里淤结的气血化不开的疼。 他万分疲惫的对李清明说：“看一下。我等会回来。” “没问题……你……”李清明见觞眼眶发着红，硬生生憋回去“你要去哪？”望着觞的背影在转角消失，再转头，对着那厚重的玻璃，煞白如同死人的脸，李清明泛红的眼眶不住的掉眼泪，她不住的祈祷。 觞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他被发下来的无数次的“通知书”给击得有些游离，没有目标的一直沿着楼梯往上走，最终走上了寒风乱跑的天台。 刮乱了觞黑色的发，难得的阳光下，显得觞眼下的黑眼圈愈发的浓重，他慢慢靠近天台边缘栏杆，看着无际的天幕，目光涣散，胡子些许天没刮，刮不刮有什么所谓，他喜欢的人又看不见他的模样。 回忆拉到救时念的森林里，血水从时念身下流下小丘，部分渗进土壤些许，他身上都是令人心颤的刀痕，深浅不一，时念当时冰冷的身体，抱着他跑回去时，骨头硌着手疼，无论他怎么喊，时念就是不回答他，说实话就像是个死人……他的手也再次发抖起来。
78 首页 上一页 54 55 56 57 58 59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