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决明面无表情的关了手机,重新启动汽车。 车停在楼下那个固定的车位时,周决明偏过头去想看看江诫,却发现对方正睁着眼睛直直的盯着自己。远处的路灯光和头顶很高处的月光斑驳着在车内投射一点微弱的亮,全都映在了江诫的眼睛里,泛出粼粼波光。 周决明伸手过去扶着他的下巴摸了摸脸和额头的温度,又去捏了捏他裹在被子里的手心,然后问他:“上楼?” 江诫点点头,周决明从后备箱提出来江诫的行李箱和刚刚买的药,单手拖着,另只手伸出来拉着江诫,带他往楼上走。 一边走一边问他:“什么时候醒的?” 江诫打开手机电筒照亮阶梯,话说得慢:“半睡半醒的,没睡熟。” 三楼不高,即使两人走得很慢,也很快就到了家门口。周决明松开提着行李箱的手,从兜里摸出钥匙,先把江诫送进了屋。 周决明将江诫送到沙发上,拿遥控器开了家里的空调,理了理江诫耳边微汗的黑发,声音放的挺温柔:“难受吗?” 江诫的手心探出来握着周决明的手腕,有些微烫意,眼眶浸的有些湿气,冷感的声音被高温烧的干涩:“周决明…你生气了,也不会不要我是吗?网上…好多人都说你和季青越般配,明明你是我的男朋友,我们是最般配的。” 江诫这番话说的低落又伤心,这是身体难受烧糊涂了,无限的放大了自己的情绪。 周决明低头凑近看江诫的眼睛,看见他微潮的睫毛和鼻梁上的点点薄汗,那眼睛里露出来的全是伤心,粘稠的、单纯的、依赖的,让人心软的。 周决明终于无奈的露出个笑来,自他们今天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但江诫头晕目眩,看不清楚,也理解不了周决明的情绪。 周决明只摸了摸他的脸,便起身去外面拿回来行李。厨房里有淡淡的食物香气,是周决明提前做好的,但江诫目前这个状态明显也吃不下去。 他架上锅,准备给江诫熬点清淡的小米粥。 鞋底慢慢的摩擦光滑地板砖发出声音,有人从后抱住了自己,微烫的下颚就放在自己的颈窝里,脸就贴着周决明微凉的脖颈。 “周决明。” 周决明嗯了一声:“在那边歇会?我马上过来。” 呼吸带着热气就喷洒在周决明的侧颈:“我等你。” 周决明将粥煮上,带着江诫回到了沙发上,给他倒了杯满满的温水:“先把这个喝完。” 周决明准备去浴室打盆温水,刚走一步,江诫又在身后叫住他:“你去哪里?” 周决明回头看他:“把短袖脱了,给你擦擦,先把温度降下来。” 江诫从来没有过生病被人照顾的经历,除了周决明。高温让他的脑袋思绪凝滞而缓慢,甚至变成二极管生物,周决明让他喝完水,他就喝完,让他脱衣服,他就脱。 等周决明端着盆温水到沙发那边时,江诫已经将自己浑身上下的衣服都脱的干净,只剩下内.裤维系在腰间。 周决明又拿过遥控器将温度调高两度,捋起自己的袖子,将毛巾浸湿,给江诫全身擦擦。 江诫很顺从的依着周决明的动作,脑海里的思绪却又飞到给周决明的道歉上。 “周决明,对不起。” 周决明用毛巾擦着江诫微烫的手心,仔细的给他擦每一根手指,一边回应江诫模糊的话:“这些话,等你清醒我们再谈。” 给江诫全身上下擦过几遍,周决明从卧室里给他拿出套干净的睡衣。 江诫围着被子坐在沙发上,等周决明过来,他还是微垂着头很低落的模样。 周决明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先把衣服穿上。” 江诫说一句动一下,套上睡衣裤,周决明又把他的被子给他盖好。 江诫又开始低低的说话,一边想一边说,说的很慢:“江朝海真的不是人,他为了报复我,设的这个局,是以别人的好几条生命为代价。” “我曾经觉得,江朝海哪里都不好,恶劣、自大、唯我独尊、浪.荡、刻薄,但起码他还有作为人的良知。但这次,江朝海给我揭露了他的毫无底线,为了达到目的报复我、将我弄进去,别人的命就是工具吗。” 江诫身体难受、情绪也混杂着各种原因的低落,此刻借着生病全都倾泻出来。 “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啊…周决明,过去之后,其实我想了很多种可能,我甚至都想认了就是天灾和巧合。但是,就是江朝海从头到尾设计、算计、安排的。” “那些工人都是一家的顶梁柱,想多给孩子、家里人赚点钱,所以才会想加班,才会让江朝海有机可乘。周决明,你知道吗,我都去他们家里看过,有个人的孩子才刚出生,特别小一点儿什么都不懂,就没了爸爸。” 江诫说的有些混乱,似乎是想到哪说到哪,直接的将自己心里最难受的那一块吐露出来。 “我和他两个亲生父子之间的斗争,却让别人失去了父亲…周决明,我觉得好恶心、好难受啊。” “江朝海进监狱了,他会坐牢,还有他安排的那些人,也都要跟着他坐牢。” “我知道江朝海不会善罢甘休,会报复我,什么方式我都可以接受,但他为什么要用这种以人命为代价的方式。” 湖面的波澜皱起来,终于落下一滴水,就烫在周决明的手心。 这是周决明第一次看到江诫哭,真真切切的结成泪珠落下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非常感谢。
第72章 恋人 周决明那天晚上接回来的江诫, 褪去了那层平日里矜持冷淡的表皮,像是只失落伤心的病猫。只静静的蜷缩在他身边,毫无精神气与活力。 但有时候生病也是个机会, 放大人的各种情绪,让其随着病气的蔓延而溢出来。 周决明把熬好的小米粥端给江诫时, 已经是晚上十点。高温和脾胃的毛病让江诫根本感受不到饥饿,也没有食欲。 但他即使在迷蒙中,也知道这是周决明大晚上专门给他熬的,吃了饭才能吃药,所以他接过来温热的粥想着要好好喝完。 但勺子舀着淡粥刚入口,就从胃里反上来剧烈的排斥, 干呕恶心的感觉由不得江诫本人的意志掌控。 他掀开被子几步跑到洗手间,踉踉跄跄的, 他好几天没怎么好好吃饭,所以到了洗手台也并没呕出什么东西。最后对着洗手台冲洗的时候,江诫隔着模糊的水雾看见了镜子映出的在自己身后的周决明。 头晕目眩,他觉得自己恍然在梦中, 又像是在疯狂摇动的汽车里。脑子里突突的跳动着, 眼前的人都围着一圈光晕。 周决明看着江诫的模样,抬手取了旁边的毛巾给他擦了擦满脸满手的水珠,轻声安慰他:“不吃了,先睡觉, 明天起来就不烧了。” 成年人身体的抵抗力还是在, 周决明没给江诫吃那些伤胃的速效退烧药, 而是采用物理降温。等到明天早起, 温度降下去,还是得先吃点东西护护胃。 江诫却又开始伤心, 他将头贴在周决明的侧颈间,被周决明带着往卧室走,路上他一直在低低的给周决明道歉,非常低落和难过,声音又干哑晦涩。 “周决明,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作你。” “我让你生气、让你失望了…你还来接我、带我回家、给我治病,你对我这么好。” “你做的饭我很想吃,我一点都不想浪费,我不想这样吃不下去…我很讨厌现在的我自己。” “我一直都想你的。在看守所里面,好几次发烧的时候,我都看到你像现在这样抱着我。” 江诫太伤心了,从来没有这样脆弱的一面。 这场突如其来的疾病、打击、真相、也有想念和依赖,在此刻疾风骤雨般一起扑倒了他。 周决明将江诫带到卧室那张大床上,放到那个他曾经短暂的睡过一晚的位置。江诫仍旧捏着他的手不放,温顺的躺在枕头上,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上方的睫毛黏成一缕一缕的。 周决明便没有再离开,他伸手过去拿过遥控器调了调空调的温度。然后用绵软的被子将江诫裹住,自己也脱了鞋睡到他旁边,上.床后他靠近江诫,用自己的额头贴了贴他的额头。 靠近后他没立马离开,只低声问江诫:“要睡会吗?” 夜色与月色悬在窗外,江诫的头发带着点湿意,他慢慢侧过身体,让自己完全陷入周决明的怀抱里,睁着眼睛只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周决明的脸。 半晌,他突然开口:“周决明,你说,那些工人无妄而死,是不是源头是我?” 周决明摸了摸江诫被月光映的雪白的耳朵,感受到缓缓降低的温度,开口说:“不是。源头是江朝海的报复欲.望、是他对人命的轻视、是江朝海。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若他要报复的对象不是你,他同样可能采取这种方法。所以错不在报复对象,而在实施报复的人身上。” 江诫的眼睛映着窗外的月光,却没有往日神色,像是一滩死水。他很慢的说:“是我把他逼急了的。” 周决明伸指摸了摸江诫干裂的唇,声音带上点凉意:“不是。虎毒不食子,江朝海可能根本都不知道什么是父子亲情,也就是说——他对你根本没有常人所有的父子情。从小时候的不闻不问、到青年时期填鸭式的强.制将你管.教成他需要的样子、再到把你作为一件拿得出手的砝码被摆在利益的天平上,这不是一个正常父亲对自己儿子的态度。” “如果这次江朝海成功,那你面临的是什么?江诫,你有没有想过,他根本没想给你留活路。” 有水珠从江诫的眼角滑落,明明温度不高,却烫人。 江诫的声音哑得很:“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杀.掉我呢?而要牵扯进来这么多人,我一个人的命,怎么就让9个人来抵。” 周决明缓缓摸着江诫的后颈安慰他:“可能对于江朝海来说,他可以自欺欺人的利用灾祸借刀杀人,却不能直面自己恶俗的欲念接受自己是个杀.人犯。” 周决明凑近,亲了亲江诫的上眼皮,结束这个话题:“睡会。” “我抱着你睡。”周决明补充。 “我想看你,好久没看到你。”江诫的思绪被周决明带走,他从被子里伸出手来,轻轻摸着周决明的脸。 周决明任他的手指摸得自己脸侧泛起痒意,只说:“生病要休息,等你好了,想看多久看多久。” 高烧的后遗症持续不断,头晕的像是坐在坎坷行驶的破旧汽车里。但江诫一直静静看着周决明的脸,很久才眨一次。 静静的,到最后终于坚持不住,江诫才迷蒙的闭上眼睛。 周决明抱着江诫睡到大概凌晨两点,抱着个生病的人,周决明本就没怎么睡熟,而怀里人缓缓上升的温度也让周决明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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