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袖试探着用指甲敲了敲那层横亘在自己眼前的硬骨骼,随后垂下目光,冲谢松原摇摇头,示意他:“太硬了,这个地方不好撬。” 大概是因为他们此时的位置已经无限靠近了蚁后的脑部,这附近的外骨骼也相对变得更为坚硬,不再像之前那么好摧毁。 他们如果还想继续往上,就只有原路返回这一个方法—— 从哪来的,从哪里离开。 只是…… 两人对着眼前这一大捆缠绕在一起的管道发起了呆。 他们接下来要面临的难题,是找出哪个才是他们来时的食管。光从外边上看,这些“管子”的颜色乃至形态似乎都没有太大差别。 谢松原低头,想从他们刚刚上来的地方看出些蛛丝马迹,瞧见的却只有一群正窸窸窣窣爬上管道的婴面鱼。 刚上岸的时候,这些幼体丑鱼明显还能看出些步履蹒跚,动作滞慢,犹如还没适应在没有水的“陆地”上行走的滋味。 但它们的适应能力要比谢松原预想得更好,爬行速度也更快。 那一只只短小却又粗壮有力带鳞爪子即使在竖立起来的管道上也如履平地,逼近二人的速度飞快。 这些婴面鱼虽说是“幼鱼”,其实体型也不算小,扁平形状的身体从上方看去,足有球拍那么宽阔。 它背脊处像小山一样隆起的线条形状,以及那仿佛爬行动物般的四只前后爪,都让它们看起来像是某种背上覆盖着细软鳞片的软甲龟。 它们的嘴部其实也和龟类相似,吻部偏尖,质地坚硬。嘴巴张开时露出的那令人畏惧的锯齿状牙齿,活像一副小巧却又伤害力惊人的捕兽夹。 让这样的生物一口咬下去,就算没有生命危险,恐怕也会被生生剜下一块碗大的肉。 更何况谢松原完全可以想象,当它们长大之后,身型将会膨胀到不知是现在的多少倍。到时候的婴面鱼只要嘴巴一张、一闭,就能将成年男人的半个身子都吃下去。 谢松原的语气一下变得冷肃,道:“管不了那么多了,先进去再说……快!” 白袖脸上一白,二话不说,直接用指甲随便划开面前的一只粗厚管道壁,动作暴力而又干脆。 他纤细的身形很快隐没在管道里面,从里面伸出一只兽爪:“快过来!” 谢松原把自己的手放在雪豹长满短绒毛的硕大手掌,紧接着也被白袖猛拽了进去。 两人尽量发挥出自己的最大速度,手脚并用地顺着管道望往上攀爬。 他们此时的第一目的已经不是离开蚁后的身体,而是摆脱身后这群阴魂不散的追兵。 因而当白袖爬着爬着,发现前面的路并不是通往蚁后的口腔内部的时候,他也只是在错愕后短暂地犹豫一瞬,旋即重重咬了咬下唇,钻了进去。 “谢松原,进来!” 在谢松原的身后,那打头的婴面幼鱼离他已只有最多两三米。 他扭过头,眼前是一个小而圆的腔口。 那腔口是真的小到只能让他们的身体勉强通行,像是某种被人偷偷挖凿出来的密道,外边还盖着一块增生出来的厚重息肉。 他们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这里明显不是他们想去的食管。 但也无所谓了。 谢松原掀开头顶那块息肉,跟着往里面钻。 他的体型要比白袖宽上半圈,因而进入得有些艰难。 谢松原才费力地侧过肩膀,努力把上半身塞进去,那仍暴露在管道里的左脚踝处就猛地传来一阵钻心疼痛。 婴面鱼的利齿恶狠狠地钳住了他,皮肤、肌肉乃至筋脉都在一瞬间被撕裂掉的剧烈痛感让谢松原的额前立时冒出冷汗。 他倒吸一口冷气,控制不住地吐出一个:“操……” 白袖的表情也变了,他俯下身子,更加用力地拖着谢松原的身体,试图把他拉进来:“你怎么了?被咬到了吗?” 谢松原摇头,没说话。 他弯曲起自己剧痛的左腿,看都不看地将手后伸,准确无误地抓住那只还吸附在他身上的婴面鱼。 滑溜溜的触感让谢松原的眉尾忍不住地跳了跳。 ——下一刻,小桃在他浸了汗的手心中露出尖牙,冲着婴面鱼猛扑过去。 两秒钟后,婴面鱼体表但凡触碰到他掌心的地方,全都诡异地凹陷下去,露出一只深深的淌血大洞。 那皮肉附近的器官几乎都“融化”了,变成了小桃肚子里的食物,连鱼骨都不剩一根。 婴面鱼哪里预料得到,它和猎物间的关系会发生这样的反转。 它鼓突的鱼眼死不瞑目地张大、瞪圆,像是直到死前的最后一刻都不明白,这个人类的身体里怎么会掩藏着这样一只比它还要凶残的深渊巨口。 啪。 婴面鱼的牙齿僵直地松开,被小桃洞穿过后的残缺身体被谢松原拽了下来,毫不留情地扔到管道后方,吸引了一小部分婴面鱼同伴去分食。 谢松原的神情重新变得平静下来。 他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将最后一截暴露在腔口外的身躯收了回来,左手顺势捂住左脚腕后方的伤口,在地上坐下。 被他用颤抖着的手掌遮挡住的血洞中央,一簇簇新生的浅色肉芽正在疯长。 谢松原语气温和:“没什么,爬上来的时候好像扭到了。”
第27章 他低着头, 说话时的嗓音中流露出一点几不可查的颤抖。 但谢松原很快又调整好了脸上的表情。 他压制着胸膛起伏的弧度,深呼吸了两次,等再开口时, 语气除了低沉一些,已经听不出其他异样。 “真的?”白袖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说辞。 眼前的美人长官扑簌簌地颤着眼睑和尾端的睫毛,不甚信任地说:“那你捂着那里干什么?给我看看。” 谢松原的手掌捂在伤口上, 依旧没动。 尽管始终没回头看, 但他也感觉得出来, 婴面鱼这一下咬得不清。 疼痛感骤然从身后传来的那一瞬, 谢松原是真的疼到连面部肌肉都在抽搐——说不定对方连他的跟腱都一块啃了下来。 深可见骨的伤口上很快就流满了血。 鲜红的汁液不断从谢松原的指缝中流泻出来,把他的指节都浸得湿透。 但这个情况也就维持了几秒。 很快,他的伤口开始以一种任何人见了都会感到惊异的速度飞快愈合。 新的肌肉纤维生长出来,像是破土而出的嫩芽,填补了缺失的人体组织,将凹陷下去的血洞肉眼可见地逐步填平。 谢松原的手又开始颤抖。 高速再生的人体自愈机制让他伤处周围的肌肤都在同一时间发起了烫, 仿佛正在被火灼烧。 谢松原聚精会神地感知着那里的变化,惊奇地察觉到, 自己居然渐渐可以调动起体内各处的能量, 加速补充到脚踝周围,让那里的伤口组织愈合得更快。 他分出心神,尽量拖延时间,冲白袖无害地笑笑:“白长官好像很关心我。” “你……”白袖知道他在故意转移话题, 又对谢松原这幅无赖的样子没有办法,只得正色起来,冷冷地道, “你现在还有心情开玩笑?别闹了。” 他越看对方这幅态度,就越肯定谢松原是受了伤又不想让他知道, 心中不由浮上些许焦急。 说完,就去抓谢松原的手腕,侧身探看对方的伤情。 “……咦?”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展现在自己眼前的,分明只是一道细微而又狭长的擦伤。 这伤痕最多只能叫皮外伤,长约半指,深度只有五毫米,肉隙间依稀可见红色的血液,但一看就无伤大雅,也没再出血。 只是不知什么原因,他那脚腕附近的肌肤都是红通通的,靠近“擦伤”的地方更是尤为肿胀充血。 白袖忍不住愣了一下。他本以为自己马上就要看到一处鲜血淋漓、惨不忍睹的伤口,没想到谢松原还真没骗他。 “怎么样?我说的都是真的吧。”谢松原不着痕迹地将沾血的手伸到背后,用衣物擦了擦,轻描淡写道,“本来就没什么事。” 他语气有点委屈:“我说没有,你还不信。” 说完,见白袖确认过了,又佯作自然地将腿收回原处,站了起来。 不能再让对方看下去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白袖再晚来一步,伤口就要彻底好了。 谢松原还不能让对方发现自己身上的异样,也不能让白袖亲眼目睹,他的伤都是怎么愈合的。 至少现在,谢松原还没有做好准备,想好说辞。 白袖:“……” 白袖的心中疑虑重重,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谢松原之前那个推三阻四的神情,分明有在隐瞒些什么,所以白袖才如此笃定,对方是在说谎。 可了解到的事实又明摆着告诉白袖,他的判断出现了错误。 ……白袖所不知道的是,某种程度而言,他的感觉是绝对正确的。可不明真相的他只在当下感到了一瞬茫然。 他在军中工作,审判过不知多少色厉内荏的犯人,多年来的职业生涯让他对自身的敏锐判断有着相当高的自我认知,他知道,自己几乎从未失手。 想到这里,白袖甚至感到有点尴尬。 他没来得及将思路延展到其他方面,只是在想,难道事情真的就像谢松原所说的那样,是他关心则乱? 可他凭什么对谢松原关心则乱。 白袖想来想去,只能将原因归结到谢松原还太弱了这个问题上。 是他选择把谢松原带进来的,所以他就有权,也有责任再把谢松原原原本本带出去—— 这是白袖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因而当他主动选择跳进蚁后的嘴巴里时,心中瞬间闪过的念头也是希望谢松原还活着。 白袖跟着站了起来,语气略为生硬:“没事就好。那些鱼可能快追上来了,我们要……” 话到一半,一只低矮的婴面鱼就兀自用它那杵子般的脑袋顶开外边的息肉,大半个身体直接闯进洞中。 谁料白袖的反应比它更快,下一秒爪起刀落,就夺走了那倒霉的领头鱼性命。 后边又陆续钻进来几只婴面鱼,都被白袖用这种方法利落解决,简单得仿佛切瓜砍菜。 这腔口路径狭小,对二人来说倒变成了好处,起码不用担心像在水里那样,被食人鱼从四面八方围困。 但他们同时也遇到了新的难题。 这是一个敌人进不来,他们也很难出得去的险道。他们如果想从这个腔口再度出去,重新寻找通往食管的道路,就势必会和婴面鱼们正面撞上。 而到时候的二人所面临的,就是和现在的婴面鱼一模一样的艰难抉择。 他们只要在洞外露出个头,就会被一拥而上的幼鱼们飞速地分裂吞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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