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走后先饿上几天,想跑就往死里打但不会伤到脸和影响生育的关键部位,差不多了便塞进发霉的酒桶里,躲过巡查人,最后运到城里的买家、中介手上。因为本来就出身于无人在乎的收留所,所以到最后,没有人会记得去找他们。” “如果没他,你被送来的第一天就会迎来这样的结局。因为你越是美好,就越能变现成支撑他们步入美好生活的高价。” 结果虽已猜到,但亲耳听米兰夫人直白地说出,凌禹诺难免心中震颤,脊背发凉。 从这被卖出去后会怎样他想象不到,更不敢去想。 来前他对这片地区了解不深,只清楚这是污染严重,无法耕作生产又难民扎堆的劣等区,其他安全区和他所属的地方的人,都不愿靠近这里。 现在再看,当生存已成最大问题,秩序便再无修复的可能,于是劣等区的人们或主动或被动放弃挣扎。依靠联邦的补贴救资而活是浅层,偷摸进行有违伦理的勾当谋生,怕还只是冰山一角。 仅有老妇米兰一人在维持生意的同时还能继续慈善。 “这里,原本是很美丽的。” “莹莹青草拥着碧蓝湖水,一年四季温暖如春。田地丰收的时候,放眼望去都是一片金色。居民都淳朴善良,无忧无愁,愿意包容彼此,甚至是别人眼中的‘污垢’都能在这找到安身之所。幻想乡,曾有人这么形容过它。” 听她追忆过去,眼前真浮现夕阳下如火烧云般的无边麦浪。 凌禹诺发自内心地说道,“那真的,很可惜。” 可惜曾经的幻想乡成为渣滓横行的污水阴沟。 可惜如今只剩老妇一人还在坚守包容一切的天真理想。 夜幕下的厮杀到达尾声,唯一站着的红眼鬼也用尽力气,身形摇晃不定。 凌禹诺不知不觉开始替人担忧,并在发现有装昏者一跃而起,挥舞铁棍偷袭后失声大喊。 “小心!——” 提醒声未达,恶鬼就双手撑地以脚带动滑铲,径直钻过对方腿|下,旋身而起的瞬间好似一枚弹簧爆开,跳上袭击者的后背。 凌禹诺看不清情况,但从男人声嘶力竭的痛呼和倒地后捂脸的动作能判断出,这是被硬生生挖去了双眼,咬破了颈动脉。 当哀嚎声彻底止歇,所有人倒地不起,米兰夫人才带着他走近战场。 穿行血肉横飞的沙地,经过一具具触目惊心尸体,凌禹诺脸色并不好看,却仍倔强地逼自己直视。不明理由的。 倒在尸体上的红眼鬼浑身是血,不省人事,他与米兰合力将对方抬回后院。 注视妇人熟练为其擦拭血迹,包扎伤口,他特地等到结束时质问。 “夫人,您为什么偏要选他来。我知道狂血症不是一般人能对付的,但他也才比我大几岁,而且——” 在此停顿很久,他不得不认输一叹,承认道,“而且他心性不坏。这样对待他······未免太过残忍。” 米兰夫人神色未变,如意料之中地反问他。 “你知道他来自哪么?” 凌禹诺只能摇头。 “狂血症的初现地,也是现在被封锁的禁区第三能源站,那个噩梦起源的地方。” 第三能源站一词瞬间在凌禹诺心里炸开。 第一能源站爆炸于五百八十六年前,使当时近乎三分之二的人在痛苦中死去。 第二能源站两百年前出现毁损和未知的能源遗漏,半数地区环境惨遭恶化,至今无法复原。 第三能源站则于六十年前最先被联邦火速封闭。也是从那时起,狂血症患者大面积爆发了,传言第三站周边十三万居民,无一人生还。 “在那边活下来的孩子,是不可能摆脱杀戮的纠缠的。因为想要保命,他便要从练就本能的杀戮开始,已经和你我这种文明背景下的‘人’相去甚远。” “他要变成鬼,才能活下去。” 这最后一句让凌禹诺彻底放弃反驳。 但他总算明白为何他面对红眼鬼时会产生莫名的心悸。即使对方从未真正伤害过他。 那种散发于兽性本能的求生欲望,不是他能够抵御或体会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宁愿留在我这,也不肯寻人回家。但我不会将你赶走,或为赏金谢礼擅自帮你联系家里。因为,这里是容纳一切,包括‘污垢’的舜辉。这点还是他教我的,真的是让我完全没理由拒绝呢。” 妇人说着一笑,伸手轻轻抚过他头顶。他亦明白对方口中的‘他’是指谁。 “如果你愿意把这当成你的家,那我们永远欢迎你。不过你最先要感谢的还是他。他之前还跟我抱怨,有你在的话工作量都要翻倍增长了。” 凌禹诺一如既往地沉默。 但看着恶鬼安静的睡颜,他居然萌生嚎啕大哭的冲动。 不可思议,半个月前的那个深夜他目睹了一场名为谋杀的悲剧,一滴泪没流。 而今也并非出于谢意或被保护的感动。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明明没有任何好处。” 他低头喃喃,问着听不见他声音的人。 舜辉中与他相似境遇的孩子,或许没有一个知道到底是谁在羊圈外面对满山狼群,守着不堪一击的栅栏。恐惧躲避都来不及,更提不上付与酬劳。 但若知晓了真相,对于双手沾满人血的恶鬼,他们也不一定会报以恩谢。 像刚才的老妇轻轻拨开恶鬼的发丝,凌禹诺又小心为对方擦拭额前残留的血渍,哽咽喟叹。 “一定是因为······还期望着能变回人吧。” 觉得能保护得了身边的人,就算是不认识的,不感兴趣的,排挤、忌惮自己的,但只要做到了,仿佛就能短暂地和他们站在同一侧,能被接纳哪怕一秒。 今天之前,凌禹诺只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 现在堆积胸口的幻痛则拽掉他自暴自弃的蒙眼布,提醒他,他的脚下还有比他更为不幸,却仍固执地往上爬的人。 泪沿脸颊滑去的速度太快,他来不及别开脸,便注视着自己那滴泪降于对方眉心,顺眼窝淌向下眼睑。 看起来就像是恶鬼也落了泪。 观望这幕,米兰夫人着手收拾药箱,嘴角微弯流露出欣慰笑意。 “经过这阵附近会太平很长一段时间,我赶着明早去送布匹,那我们的小小保镖先生就麻烦你照顾了。谁让他好像特别喜欢你。” 沉浸于情绪的凌禹诺突然不自在,目光闪躲着转移话题。 “他的名字,是什么?” 恶鬼,红眼鬼,狂血疯子,神经病。 在舜辉度过的几天,他听到的称呼永远都是这几个。 米兰夫人却故作高深的摇摇头,说道,“这自然要你亲自问他,他再告诉你才行啊,交朋友不都是得自己来么,哪能像生意一样可以代理呢。你说是不是?” 凌禹诺无言以对,却也认命。 目送老妇走远后,他拼尽全力架起昏睡的人,将其转移到玩具小屋里。 小屋挡风又保暖但却过于狭窄,他不得已又充当靠枕,坐正支撑对方身子。 几缕银发翘起,在他鼻前调皮晃动,呼吸时他依稀能嗅出残余的血腥味。 于是平日里忽视掉的细节,就这样被他不经意想起。 原来他之所以能在糟糕的宿舍夜夜安眠,是因为睡前总能闻到来源不明的清香。比果香浓郁,比花香清幽。 米兰夫人的大药箱散发的就是这种味道。 赤瞳银发的孩子才比他高一个头,每晚在外化作恶鬼凶兽撕咬不怀好意的‘狼群’,疗伤后拖着疲惫的身体,仍要倔强地挤到他身边。 白天他常常被锤被敲被勒脖子,但比起厮杀场上拳拳碎骨,撕扯皮肉的力道,这完全是对方与他戏弄玩闹的程度,顶多淤青两天。 在餐厅领取食物时对他纠缠抢夺,这张令人生厌又忌惮的笑脸却替他挡掉众多虎视眈眈的目光,让他能有安宁一隅······ 仔细想来,这‘恶鬼’偏爱揪着他,大抵是因为他不爱显露害怕的情绪,更没大呼小叫地躲避。 于是就像落水之人拼命抓住沉浮的稻草,抓住虚无缥缈的希望,紧粘他不放。 思索中偶然一瞥,凌禹诺发现昏睡的人手臂垂到了地面,他几次想帮人扶正,却都因莫名的心虚脸热收回手。 等一再确认对方睡得死沉,他才放心轻轻抓起。 但就没放开了。 借助朦胧月色,他以目光一寸寸描摹那手的轮廓纹路。 手掌比他的宽大,指关节因常年与人殴打,在自然状态下呈显奇怪的弯曲度,肌肤的新旧伤口相叠,加上老茧更是惨不忍睹。且手背掌心都冷得像冰块。 凌禹诺捧着这只手,又挺身摸索许久找到对方的另一只。 像蛋壳包裹未出生的雏鸟,他将这双手牢牢捂住,分享自己的温度。 谢谢你。 出于愧疚和莫名的羞赧,他只敢趁天明以前凑向对方耳边,小声道谢并许诺。 许诺他绝不会再将其视作非人恶鬼,唯恐避之不及。
第208章 好X一个游戏09 “哎?原来你真是鸡窝窝里跑出来的吗?糯米棒。” 大象滑梯顶端, 赤瞳男孩说着,满脸震惊地站起。 而在他旁边,凌禹诺深深吸气,一再忍耐并纠正道。 “不是鸡窝窝, 是金霁集团, 坐落在所有安全区中心的最大集团之一。另外, 我不叫糯米棒,我是凌禹诺。” 听他重申完, 对方若有所思坐下。 突然又扭头看着他强调。 “糯米棒是不好吃,所以你果然还是玉米棒啊!” 凌禹诺:“······” 为什么就非得把他跟什么棒扯上关系么? 半个月与这人同吃同睡同进出, 他抱有百分百的诚意重新与人相处相识。但除了他被欺压整蛊得更厉害,情况貌似和之前没差。 若真要说收获的话, 他发现这能打能抗的家伙竟是个文盲得算一件。 但对方嘴里常蹦出奇怪的深奥语句,有从别人那听来的, 有模仿晨间广播的。总而言之, 种种迹象表明其学习能力不低, 只是缺乏时间和悉心教导。 短暂的气愤过后, 凌禹诺没辙摇摇头, 他将手中的白面包掰成一大一小, 大份的递给对方。 “算了,之后我会慢慢教给你。这个我吃不下了, 给你吧。” 因为表情浮夸, 他面前的人由惊讶转为感激涕零的过程显得无比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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