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校服没到, 他穿着小西装上学的模样, 俨然位俊俏小绅士。 可偏偏他的行为, 会突然变得古怪。 考试的时候莫名其妙把试卷撕了, 交作业总是找不到在哪,临时给他保管的钥匙不翼而飞, 过几天才在他书桌里找到。 平时排队上课还会一惊一乍,没有人跟他在一起也会像跟谁说话。 教室里的东西无缘无故被破坏,他绝对在场,有时是直接经他手坏掉。 班主任刘老师姗姗来迟,没有完整加入这批‘裁判小队’,但今天才怒斥过陆景玉,她疲惫地说出她的猜测。 “你们说,这孩子是不是太想引起别人关注了?环境突然改变如果没有沟通好,其实对孩子影响很大的。小琴到底怎么回事,这都半个月了。” 在场的几乎都与陆千琴是同窗及好友,刘老师并不忌讳,自然想到自作主张将男孩带回乡下的她。 而联想到她,就不得不提起她的丈夫董弘盛。 热闹的谈话会鸦雀无声,最后只有英语老师轻声说道。 “前次开会的时候,小琴手臂又有淤青了,我问她,她说那是摔的······” 今日的雨依旧在淅淅沥沥下,陆景玉放学后被罚扫教室,又是在所有人走光后淋着雨回家。 小姑早上刚给的伞再次不见了。 陆景玉懊恼又愧疚。 若要问他,小姑在他心中是何地位。他只能说,对方是他至今遇见过的,待他最诚心的亲人。 可要他融入对方的家庭,接受对方的照顾。他不敢。 所以,现在还有回去的必要吗? 倾盆大雨来势凶猛,陆景玉被迫困在最后的街口,如迷失方向欲念,沉浸在抉择中无法定夺。 身后的门忽然打开,衣领灌入冷风,激起他一身鸡皮疙瘩。 “怎么了,小朋友?没有人来接你吗?” 柔缓男声具有降低防线的魔力,以致他没像平时先确认对方是人是鬼,直接转头。 那是位儒雅的年轻男子,细框眼镜与一身青衫无比契合气质,他举着油纸伞徐徐走近,活像旧时代里的教书先生,笑容极富亲和力。 似曾相识的感觉扑面而来,陆景玉一阵恍惚,竟就此让对方得手,抚去他肩头的水。 “这雨一时半会儿可能不会停呢,外面这么冷,你不如先在我这坐会儿等?” 分明该对陌生人保持最高警惕,他不知着了什么魔,点头进去了。 这门后构造与他小姑家类似,穿过花草繁茂的前院来到厅堂,一副牌匾映入眼帘。 大字被布遮挡看不见,下行的小字清晰可见。 “众生往来,皆为相逢。” 他不由自主念出来,前方领路的男子转头对他微笑。 “刚刚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其实是最近才搬来的,以前都在外面做古董交易,典当买卖,唔,不过现在生意做大了,就想偶尔来清静的小地方待着,这倒更合我意。” 男子转而叹道。 “唉,就是最近赶上天气不好,还来不及热闹开张呢。” “古董买卖?” 想起镇内居民的生活常态和习惯,陆景玉觉得这古董店怕是要无人问津。 仿佛听出他的怀疑和不看好,对方爽朗笑道。 “毕竟我还是个商人的,如果是赔本生意的话,自然不会犯傻去做,除非万不得已的特殊情况。” “喏,你先在这坐一会儿,或者随便看看挑件东西,我去给你倒杯热茶。” 开口本想拒绝,陆景玉却被厅中的盛况吸引注意。 果真如对方所言,这是一家藏品无数,装潢典雅的古董店。 陶器铜像,酒樽钱币,还有许多他不知用处名字的器具,皆被整齐摆放在古色古香的雕花木架上。 幽香飘自角落银炉,沁人心脾,洗去污浊烦恼,淡化忧伤郁结。 陆景玉四处晃荡,脚步忽然停在一柄彩玉扇前。 他莫名心生厌恶,皱起眉。 “这是鄙人先代传下的遗物,沾了点邪祟妄欲,必须存放在这洗涤净化。很遗憾不能赠送给你呢。” 那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后,走路像是没声,吓得他差点喊出来。 但眼下他更在意别的事。 “你说,送给······我?” “嗯,是的。”男人走向一旁茶几,放下托盘,负手走来,“因为做我这一行的,都有几条自己恪守的规矩呢。好比烧香供奉,求得开门红。 “而我的规矩就是,开店遇到的第一个顾客,随他挑选想要的任何商品带走。” 若非对方神情语气不似作假,陆景玉都以为这是在哄骗他这小孩了。 然而仔细回想一番,他更觉得古怪。 从他进门起,这店家就不曾用成年人对待孩童的方式来与他交流。 熟稔似对亲密旧友,恭敬又如待座上宾。 越想越觉得处处透露蹊跷,陆景玉最后挣扎道。 “可是这、这不就是你说的赔本生意了吗。” 男人弯腰对他笑眯眯的,神态宛若只暮年老猫。 “所以说嘛,现在就是万不得已的特殊情况。或许你还是我求之不得的开门红呢,让我能在你这讨个吉利。” 陆景玉无奈地笑了。 的确,找一个可能利欲熏心,开口索要天价宝物的成年人,还不如找一个像他这样的小孩。 只可惜,他这是没有什么吉利幸运可言。 转身环顾四周的待选品,虽有惊叹和好奇,但却没有丝毫强烈带走的欲|望。 “请慢慢地,仔细地选。毕竟,缘不可强求,命不可遁逃。” 神叨叨的言论着实符合奸商欺哄的伎俩,陆景玉已急于离开,索性大迈步子甩开人,在木架中穿梭。 书画字帖妙不可言,但他没兴趣。 古董家具古朴大气,可他不需要。 要不就随便找个小东西,看起来不贵重,还······ 叮。 转弯角落,他隐约捕捉到微弱铃声。 抬眼望去,一颗金铃系着红绳悬挂木架,与所有精致瓷器格格不入。 那铃铛可能不是古董藏品,就只是装饰,或用来防贼的原始警报器。 这回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他抢先一步转头问道。 “那个。我就选那个,可以吗。” 对方脸上不见诧异迷惑,仿佛早有预料,甚至对他欣然笑道。 “自然,你选了他,他以后就是你的了。” 红绳被男人从木架取下,绑在他右手腕。 对方蹲在自己面前时,陆景玉能看清那光洁白皙,细腻不似常人的肌肤。 就像一尊,永不衰老变化的白玉娃娃。 “即是有缘得幸,彼此相遇相择,便请你好好待他,勿要再擅自抛弃丢下。” 男人撑伞送他到门口,关上门前又说着装神弄鬼的胡话。 这段堪称魔幻的经历,于他抬手端详金铃,却发觉暴雨骤停时画上句号。 一路小跑到家,他取出钥匙开门,静坐餐桌旁写作业。 半小时完成所有课程作业,他放下笔仍觉莫名其妙。 太顺利了。 以往常常找不到的课本钥匙今天都在原位,思考做事时频频撞见的扭曲虚影不见踪迹。 他的周围,干净得如同被谁拿着巨大吸尘器,把垃圾污垢一扫而空。 陆景玉百思不得其解,吃饭时比以往还要沉默,况且饭桌上一直以来只有小姑理会他,他的堂兄妹都是唯恐避之不及。 要么和昨天的董成毅一样,对他指责咒骂。 最后实在想不通原因所在,他只能归咎于今天难得运气好。 他正低头默默收拾碗碟,陆千琴从厨房擦着手出来。 “景玉,今天就不用麻烦你帮我洗碗了。你尽快回去做作业吧,下个月马上就要期中考了不是么。” 自从昨天董成毅打了他一顿,小姑就主动提出让他们分开学习少碰面。 尽管作业早已完成,可联系起今天的挨批和昨天的不愉快,他仍旧点头接受安排。 要说抵触,他肯定是有的,但却不是对小姑或表兄,而是昨晚挥之不去的噩梦。 磨蹭着,逗留着,趁天空还剩最后一抹霞光,陆景玉咬牙踏进后屋。 楼梯角没有,上楼到二层没有,在房间里亮灯洗漱,躺进被窝依然没看到。 暖光照耀的房间第一次如此温暖,察觉不到丝毫违和寒气。 可早睡补眠的陆景玉一闭眼,那张探进蚊帐的恐怖面孔仍挥之不去。所以即使疲惫袭来,他固执不肯入睡。 右手伸出被窝,他仔细打量自己要来的铃铛。 圆润似珍珠,光泽胜黄金,表面没有划痕或褪漆,异常锃亮。 唯一美中不足之处,这铃铛任凭他怎么晃动都发不出声音。 此外,他想不通小姑他们为什么会对他身上多出的金铃视而不见,不问来历。 是因为他,还是金铃本身有问题? 要不他明天还是去那家古董店,把铃铛退回去。 反正东西他已经要过来,相当于完成对方的‘开门红’规矩。 迷离睡去前陆景玉做出决定,朦胧中忽觉手腕发凉刺痛。 不难受,也没疼到他害怕惊吓。 这让他不禁回想起久远的过去,他曾在街头遇到一只重病可怜的流浪猫。 同样流浪,到处寄宿别人家庭,他无法收留对方,更无力支付宠物店索要的昂贵救治费。 他只能每天偷偷带来点吃的,用自己衣服和体温为对方保暖。 那猫并不可爱漂亮,瘸腿又瞎眼,浑身是疤长不出毛,却肯愿意亲近被无数动物抗拒过的他,撒娇嬉戏又发脾气。 偶尔咬他挠他都是虚的,从不用尖牙和利爪······ 又是不受控制,不知何时的睁眼,身躯犹如石化毫无知觉,不听头脑指令。 因为有过上次经验,陆景玉这次立即看向床边,透过蚊帐发现缓缓逼近的虚影。 ——醒过来 他不断对自己催促着,尝试动弹手指。 ——醒过来,动起来 镇定和理智在撩起的纱帐下荡然无存,那鬼张开惨不忍睹的嘴,舌头如一团饱胀的海绵垂落,更似蠕虫爬在他的脸庞舔舐,腥味引人作呕。 “你······看得到我吗。” 和昨天一样,没得到回应的她在无休止的重复逼问。 “你看得到我吗?” “你看得到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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