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铃声是前所未有的猛烈,如暴雨前的雷鸣能震破鼓膜,轰开人的胸膛。 随铃声渐强,黑云中破开一个巨口,数以万计的金链从天而降,却不是来铲除亡魂,反而卷起陆柳鎏,眨眼拽上天,消失得无影无踪。 面对安博明颈间汹涌的鲜血,夏英哲方寸大乱,他甚至都不知道陆柳鎏是怎么消失的,按压伤口止血时,他白着脸到处看,无助的寻求谁来帮忙,重复着安抚的话语,却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濒死的安博明。 “没事,没事的,别乱动,博明,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会······” 同样是将手摁在对方脖颈,今日他却不同于前次的夺取。他深切的体会到,生命在自己手中流逝的感觉,有多么蹂|躏人心。 即便他还有用游戏的理论劝慰自己,对方是任务目标,是和他一样的被设计出来的程序表达角色。可所有想法在触及温热的血流后荡然无存。 他只想着,不能让安博明死。 不能让这个人死。 专注止血中又是一顿地动山摇,夏英哲在翻滚中牢牢护住安博明的头和伤处,再接触到平地时,他们包括莫文姝竟已在地面,在双眼含笑的祁希明面前。 “可惜了,我本来还想连着我的好哥哥一起享用的,谁知道他就这样急着归至天界,怕是回不来喽。不趁着现在······唔,我享独食也不错。” 俯瞰着安博明,祁希明用脚尖踢了踢对方的手臂,那打量的眼神,宛若一个食客在精挑细选着佳肴。 没有猫妖阻拦,没有安博明使用降魔杵的威胁,他已是胜券在握。 夏英哲不知哪来的勇气打开对方的脚,剧烈喘息着将安博明护在身下。 左右瞅着他,祁希明忽的拍扇一笑道。 “哎呀呀,原来你沾了不少福气,都让你开天目了。没想到你资质平平的······难道这就是吉人自有天相么,哈哈!不如,我也邀请你,分你‘一杯羹’?” 从种种迹象察觉出对方的目的,夏英哲心里只剩恶心二字。 “为什么······” “嗯?你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俯瞰他们的男人开怀大笑,却在一刻笑声瞬敛道,“因为这是我们反抗天命的唯一手段。” “但这——是同类相残。” 夏英哲甚至都不愿说出更准确的词。他怎么也想象不到,祁希明竟会有如此不堪入目的野望,与泯灭人性的手段。 或许,是他之前太依赖记录而造成的忽视,压根没料到会有祁希明这般棘手的变数。 四下再也没有能威胁到自己的存在,祁希明竟弯腰亲切地拍了拍夏英哲的脑袋。 “同类?不不不,小兄弟啊,你还是见识浅薄。他可不算是我们的同类。他只不过跟我们长得像,混在我们中间。我们就是天地间一缕蝼蚁幽魂,没了就是没了,下次轮回到哪都不知道。” “可他呢?天生强运,灵资雄浑,生生世世魂不灭,只要稍微一用力,当人上人,夺天下地,轻而易举。” “你看看,他现在还再进出气呢,如果他和我们,不,和你一样的话,刚才他就已经断气了。” “你同情他,可怜他,你以为他悲惨吗?真正惨的是你!像你这样的人,才是被他踩在脚下的石头。而安排这一切,还不许你有怨言的,是你跟他头顶自诩公正大义的天。” 端详着祁希明隐现癫狂的脸,夏英哲恍然间出现了某一熟悉的重影。 ——醒一醒吧!你们这些被蒙住双眼的 ——不要再听从那个创造者的安排了,我们不该如此,我们必须争取,必须反抗啊!听得到吗?! ——那才是自由的人生啊,那才是活着 烈火燃烧中的塞西尔声嘶力竭地呐喊,看着火焰外的人群,怒其不争。 后面祁希明再说什么,他没听进去。只是想起陆柳鎏曾向主脑讥讽过,如今它再创造出的,依旧是不能入眼‘劣质品’。 原来如此。 这就是所谓的劣质品吗? 在他们逐渐成型自主意识里,对人类,抑或说是自己认为的‘创造者’们永远只有偏激暴虐的反抗,深深的妒恨是他们唯一前行的动力与燃料。 可若反抗成功,他们还能剩下什么?能取代他们意图推翻的么? 不过是木柴已尽,火焰熄灭,仍旧是一场闹剧。 又一次失败的试验品······ 看着此刻亢奋自满的祁希明,夏英哲低头噗嗤一笑,进而渐渐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到不得不用满是污血的手捂脸捧腹。 听着莫名其妙的笑声,祁希明停止了演说,蹙眉看着人。 “你啊,”夏英哲弯着嘴角,那蔑视的神态语调,俨然是陆柳鎏的翻版。 “你还真是粗制滥造,痴心妄想。” 不知被戳中哪里的痛点,祁希明脸色顿黑,扬手一挥就将夏英哲掀飞数十米。 重重摔下来时,夏英哲只是感觉不到双腿与疼痛,挣扎继续往安博明边上爬。 按理说他绝对会摔成滩肉泥的。 “铃铛可真的没白碰啊,怎么办,我没那么多黄金。”边向前爬着,他边喃喃自语着。 作为在场唯一站着的人,祁希明不紧不慢欣赏着夏英哲匍匐的姿势,同时彩扇一抬,令意识游离尚未死去的安博明浮在面前。 他的脸上出现裂痕,如枯木的树皮涨开,不断延展。 地面的影子随着他变化的身形扩张,原本飘逸俊朗的男人,最终成为薄膜包裹下的巨大肉|山,腹部位置露出的洞窟像一张深渊巨口,将要把安博明吃入肚中。 那一刹,野兽咆哮响彻云霄,有什么东西先于祁希明一步,从天而下将安博明吞进嘴里。 狂乱的风浪险些将夏英哲再次掀翻,但他认出这绝对是陆柳鎏,稳住身形后看去,眼中闪烁着欣喜。 只是待他看清对方的模样后,欣喜立马被惊恐取而代之。 失去皮毛的巨猫嘴里露出安博明的一只手,而它裸|露的肉色表皮布满旋转的深涡,两眼如挖空后深陷。身后垂着尾巴,更是惨不忍睹。 八条长尾还在,但先前获得的第九根,已经被咬没得剩下星点残肉。 此外更让夏英哲感到恐慌的,还有源源不断从巨猫身上散发的腐朽恶气。这与当初的福泽满溢简直天差地别。 巨猫脖子一梗吸溜一声,安博明被彻底吞进嘴里,可它的目的显然不是吃了他,而是闷声低吼着,扑向眼前颤动的肉|山。 体型差距在压倒性的疯狂攻击前,毫无用处可言。 撕扯,拗断,穿破,肉质被毁坏的声音回荡在山峰上,这巨大的动静,竟引来别人。 明黄的灯火是其他族人靠近的信号,他们自然是发现异样,才紧急出动试图阻止这里的‘妖邪’祸乱肆虐。 可妖邪,现在只剩陆柳鎏了。 夏英哲不知道也不敢猜想,刚刚短暂的时间里陆柳鎏到底做了什么才让自己从媲美仙灵的灵妖,变成令人胆寒的恶兽。 那祁希明早已被撕碎得只剩肉泥血浆,即便如此,低吼的巨猫还在冲撞猛踩着山峰地面,一片翠绿森林满目疮痍。 巨猫发狂时,夏英哲已背着伤势未知的莫文姝远离中心。将结界设在对方身外安顿好,他再折返回去时巨猫仿佛杀红了眼,开始碾压着四处逃窜的动物。 眼看另一批无辜的人即将赶到,这边自己又无法发出信号,下一波惨重的对峙即将开始,夏英哲顾不得对方是否还有意识,冲上前高声制止。 “停下·······已经可以了,陆柳鎏,你快停下!” 巨猫没听见他的声音,四爪抠在高处的山崖,诡异翻转的脑袋俯瞰地面。 因为失去了完整的外皮,它嘴里的獠牙戳破脸颊,脓血与浑浊的碎肉脓液沿下颌流淌,落在地上直接腐蚀数十米,成了数个天坑。 这要是放它跑到外面的繁华地带,眨眼便是人间炼狱。 一边闪躲着冲击的波及,依靠刚获得超然视力,夏英哲总算找见了在巨猫嘴中的尸体。 不,安博明是否还活着还说不准。 任务已然在夏英哲心中失去意义,他只想如何阻止更严重的结局发生。 明黄灯火浩浩荡荡抵达百米外的森林,不止夏英哲捕捉到齐声念咒的动静,高度警觉中的巨猫双耳立起,尾巴拍碎山石,作势想要往光亮处冲去。 可按照现在它的状态,没有与他的族人两败俱伤,也会落得个半死不活,甚至湮灭身亡的下场。 先一步冲在巨猫行动的轨迹上试图继续劝说阻拦,夏英哲越是细想,四肢便愈发无力。 直到他瞥见前方插在地里,散发微弱红光的降魔杵。大概是在刚才的混乱中,被弹飞到这里。 ——这次无论发生什么,你······不要让其他人杀我 好像才是昨天,陆柳鎏半开玩笑地凑到他耳边对他说着稀奇古怪,令人费解的话。 ——你,不要让其他人杀我。 一遍遍回想,一遍遍如分析数据解读,他最终交予信任的,竟然是可笑的直觉。 只有你能杀我。 这应该才是陆柳鎏的本意。 冲至降魔杵旁弯腰将其拔起,刹住右脚转身停下,一气呵成。巨猫终于注意到他的存在,也径直朝他冲来。 上一个游戏世界时,他还会常常在想。艾斯特挥剑贯穿魔龙时的心情,到底是怎样的。 没想到有朝一日,拔剑朝向陆柳鎏的人竟轮到了他。 只不过他没国王艾斯特坚强和那种能伪装出的魄力,此时此刻他手脚抖得厉害,脸颊也在发烫,身体却在降魔杵的带动下跃起,与狰狞狂吼的巨猫越拉越近。 眼前的躯体,在红色的光芒中被劈成两半。 血溅到脸上时,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之前脸在发热,是因为眼泪的温度比他苍白的脸颊肌肤要滚烫。 想象中的失重落地未能发生,但身体确实失去了正常的感知与反应功能,仿佛仅剩下最简单的接收。 于是,他先看到了一个身穿印有红伞标识工作服的斯文男人,佩戴着圆框眼镜,边给他领路边解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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