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不出手检查,他用自己手背擦拭刺痛的地方,发现早已见了血。这是和当年车祸里母亲致命伤同样的位置,鲜血成为唤醒噩梦的符号,即便他已经开始淡忘双亲的模样,内心的钝痛一如既往。 安博明沉默下去,这边被他兜在掌中的坏东西还在啃他手指头泄愤,见他迟迟不出声才停下暴行,脖子后扭瞅着他。 于是这猫一瘸一拐的后退在他掌心挪动,在他意料之外的调头扑上他胸口,高高扬起脑袋为他舔去刮痕处的鲜血。所知的常识想让他制止对方,但与普通猫咪不同的平滑舌头却让他打消这一念头,莫名欣喜享受起来。 其实白猫的猫毛触感亦非比寻常,丝毫不杂乱毛躁,每寸每分都如绸缎顺滑,像婴儿的肌肤,像光滑的瓷器表面,叫人爱不释手,一旦触上手就黏在着收不回来了。 如此忘我的静坐,安博明回神时竟已不知不觉任猫仔轻蹭舔舐了半个多小时,而他也当了回人生圆满的‘撸猫侠’,是猫下巴挠了。猫肚子揉了,顺带捏了捏肉垫子,还分神思考一会儿要不要再帮猫仔剪指甲。 但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与世界和平,剪指甲这一计划最终被他扼杀在摇篮里。 不清楚到底是哪方先终止难得的温馨相处,安博明正想坚持劝说要让猫仔跟他去看医生,就见对方后腿一蹬平稳落地,伤腿愈合如初。 “你的腿怎么又好了?”他惊诧地跟去,人太高看不见索性趴在地上追在白猫屁股后。 急于检查,他忘记照顾猫妖奇葩的自尊心,揪起人家短尾巴就想看清楚后腿情况。却不想这一行为等于掀女孩子裙子,戳凶老虎菊花,被恼羞成怒的猫仔一脚飞踢险些踹歪下巴。 这一天安博明见证了奇迹。 他头一次见屁点大的猫能做出标准的武打动作,两‘手’撑地向上跃起,以飞毛腿痛击敌人的脸。 而敌人是他。 既然白猫的腿自己愈合了,安博明也只能作罢,匆匆叮嘱几句又帮对方开电视看,便抓上外套帽子赶往片场帮忙。经过大堂的巨大等身镜时,他偶然一瞥后难以置信的停下,扯开衣领细看。 他的脖颈肌肤完好无损,明明被猫爪挠出血的地方,找不到一丝痕迹。就是被肉垫踹的下巴还有两个印子。怪不得被舔的时候肌肤痒痒的,估计是被猫妖‘治疗’了,在自我愈合吧。 安博明顿时哭笑不得,摇着头离开大堂。 然而走着走着,他在林荫道一手撑着灯柱,摁着刺痛的前额喘息。 同样的触感,同样被舔舐后自行恢复的感觉,错不了的。二十年前在颠倒的车子内,他就这样被救过。 意识到猫妖果真与自己有过接触,可记忆深处却任白茫茫一片,安博明立即转身想回去问问清楚。然而折返回去到半路,他却遇到一个出乎他意料的人。 本该在医院休养的任雪珍竟身穿那日的旗袍,魂不守舍的走入安全通道,她路线虽然是笔直的,但步子歪歪扭扭,总有种随时会栽倒的感觉。 但真正引起安博明注意的,是她空无一物的后背。 从始至终一直跟随她的腐尸鬼魂,竟然不见了。
第122章 好软一只猫11 尾随任雪珍至三楼阶梯口, 安博明恍然间意识到自己原本是想早早辞职回家的。 天不遂人愿,猫妖的出现,紧随任雪珍与屈新知的鬼魂,侵袭黄子茹导致中邪的‘荷娘’怨鬼, 种种事件如丝线一缕缕纠缠住他, 并随着时间推移越缠越紧, 仿佛非要将他逼出独居已久的安全区,达到另一个未知的, 让他惶恐不安的领域。 可就像面对着道后的黄子茹,以及意图不明的吕凯风, 一旦他决定将脑袋缩起壳中,之后的所作所为依然与其相背。他想为自己的矛盾分析并找出解释理由, 但正如他能见鬼的能力,这对目前的他来说, 是一道暂时无解的谜题。 一面内心斗争着, 安博明一面垫着脚跟在任雪珍十米左右的距离外, 而住在六层的任雪珍突然在四楼的安全通道门前停下, 接着用肩膀重重撞开后挤入楼层。 随着关门的钝响一声声回荡在楼体内, 安博明三步并作两步也冲到门口, 他额前靠近眉心的地方有什么发烫发热,还在跳动。 门后传来的歇斯底里吼叫印证了他不妙的预感, 当他推开门时先看到的是倒在地上的一名剧组员工, 不明生死, 她旁边的房门敞开着, 里面透出的灯光是这条封闭长廊里唯一的照明, 而从中冲出的黄子茹则完全没有了平时的甜美温柔。 她披头散发面色铁青,漂亮的杏眼如今鼓胀上翻, 大张着嘴里流出可疑的黑液,小锦鲤变成了饿疯了的野兽,张牙舞爪的朝任雪珍扑去。 任雪珍虽然动作机械僵硬,到后来甚至定在原地一动不动,但没让袭击她的黄子茹得逞。她脖子一歪避开攻击,展现出非比寻常的爆发力,直接用手扼住黄子茹的咽喉,将人压制在身下掐住。 安博明赶到时顾不上被会伤及的风险,连忙动手试图将他们分开,谁料这两人的力气都极大,彼此皆死死揪牢对方不肯放手,更失去神智听不进任何声音。 现在他倒希望有谁能及时出现帮他一把了,好歹先让任雪珍松手,否则再过不久黄子茹绝对会被她掐死。 “任雪珍!你快放手——” 安博明瞬间想起了所有关于任雪珍的‘劣迹’,以及她曾在采访、发布会上道歉赔罪时欲言又止,无数次流露出的无奈神色,醍醐灌顶的他话锋一转,厉声呵斥。 “我不知道你与任雪珍之间的私人恩仇又该如何了断,但冤有头债有主,你是报复她还是想祸害她,牵连无辜之人的性命便是加深罪业!” 从始至终无视他的任雪珍猛然抬头,全白的眼珠子阴森森地瞪向他。 “她抢了我,抢了我的一切······我才是任雪珍!我才是!!——” 未被风流甩向墙壁前,安博明已先抬手试图抓住对方防御。这点抵抗在失控了的‘任雪珍’跟前无异于螳臂当车,他指尖堪堪擦过任雪珍的小臂,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腾空飞起摔在水泥墙上。 倒在地上头晕目眩,异样的冰冷从指尖蔓延,他眼前也飞速闪过不属于他的记忆画面。 ‘任雪珍’从小就有记忆断片的症状,时常突然忘记自己之前做过什么,又为什么会来到某个地方。譬如早上还记着自己好好在教室里听课,再回神却已在餐桌旁,结束和父母抱怨课程太简单想要跳级的对话。 原以为是精神疾病,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始治疗居然就先离开了自己身体,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人完全取代了她。 同样的习惯,同样的喜恶,除去屈指可数的细微差异,那个‘人’能完美演绎着她继续生活下去。无数次尝试夺回自己的一切皆以失败告终,可又被迫绑定在其左右无法脱离。 就这样,在与自己的替代者日复一日共处的年岁里,她心中包含毁灭的恶意逐渐滋生——她想要毁了‘任雪珍’,毁了自己。滑稽的是,偏偏抱有如此强大恶欲的她,才终于做到能动摇替代者的掌控。 捂嘴咳嗽着撑起身体,消化完这些零碎记忆的安博明定睛一看传来扭打声的方向,心情愈发复杂。 不知在他意识迷离,浑浑噩噩的时候又发生了什么,起初占上风任雪珍的现在竟被身躯骇然弯折的黄子茹抱住,断断续续发出咽气般的呻|吟。 视野天旋地转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他在八爪鱼似得黄子茹身后发现一个被绿线束缚的殷红身影,这阴邪污浊的气息,正是他在‘荷娘’,抑或是吕家曾假死的少爷鬼魂上感知过的。 鬼魂若隐若现,飘忽不定,唯一不变的是紧连它四肢的翠绿丝线。 张嘴吐出一口鲜血,安博明强忍后背剧痛费力往前爬出几米,总算看清绑牢它身躯的是什么。 那是无数条蠕动着的巨大柳枝,缠绕着黑雾,来源根本望不到头。深棕的枝干似蜈蚣的身躯,一片片绿叶便是它抖动的触足,且随着叶片的舒展卷曲,那些手腕粗细的枝条勒紧了新娘模样的亡魂,令其面容狰狞扭曲。 同时黄子茹也加大力道,尖叫着欲将臂弯里的任雪珍勒成几截。 “住手······” 心悸感与虚弱感其作祟,最终后者占到上风,使安博明低声呢喃着,无力动身制止。而柳枝似是才发现他,分出几缕匍匐着朝他逼近。 自己胸腔内紊乱的律动与周围闹心的嘶吼,刺耳得不相上下,这就更显得一声慵懒猫叫绵长而突兀。他费劲转动头看去,身体发光的白猫正趴伏在他身旁舔着前爪,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那姿态不急不躁,斜睨着的目光仿佛在蔑视、指责他竟然落得现在这一悲惨的下场。只是眼眸深处却又暗含担忧,隐隐催促着他,让他做点什么。 安博明相信鬼,妖,魔,神等一切未知又无法证明之物的存在,他其实比别人拥有更为广阔的‘眼界’,相当于站在无路通行的山峰之巅,往上是神秘莫测的苍穹,往下是百态横生的尘间。但正如他孑然一身的境遇,他从来没有交付心魂的相信过任何人,任何存在。双亲逝世的惨剧,更是加重了他演变的进程。 无感无欲,无念无求,何尝不是仿徨幽魂一枚,于空洞虚无中兜转徘徊,只等哪天无疾而终。 与娇小的白猫无言对望,安博明攥紧了双手莫名热泪上涌,随即发出一句蕴含强劲情绪的命令。 “我······准许。” 第二声猫叫忽改懒散态度,肃穆威严裹挟着杀意。而爬起动身前,猫仔扭头凑向了他的嘴角,将他唇上、颚下的血一一舔净,在它白毛上绽开的金光闪耀明明灿烂得令人睁不开眼,温度却如月光柔和。 不愿错过什么的安博明眯眼透过缝隙窥探,猫儿小球状的虚影在他跟前变成狮虎般大小,八条长尾均匀舒展在后方,让他不禁联想到开屏的孔雀,雍容而华贵,美不胜收。此刻猫妖又金芒加身,高高昂起头颅,好比那出巡的帝王睥睨天下,威仪四方。 白猫前爪一踏地面,聚拢而来的柳条顷刻间褪去黑气,随即化作同样光芒闪耀的圆球铃铛,一颗颗锁在层叠交错的金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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