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非要争个你死我活,那些领头讨伐的人类才肯停歇,才会心满意足的拍拍手回归他们自己的美好家园,未来谈及曾经的屠龙壮举时,满脸的自豪与优越,拿出魔龙的尸骸残片,秀做功勋似的战利品。 诺林重新直起身体,他收起左腿抱住,将脸颊抵在自己手臂上。侧面看去他就像是颗收紧的,不敢绽放的花蕾。 “过去,这里是和平又热闹的。” 他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 感受强劲的寒风冲击人的双腿,这回轮到艾斯特学着魔龙拾起一块块石头往下扔去。 渺小的石子落入深渊,迟迟听不见它们的落地声。 “从前,我深信不疑。对我所接受的那些······” 艾斯特摊开右手,掌心的肌肤被魔龙黑血烫过,边缘微肿出现丝丝红痕。刚才目睹魔龙与死亡相近的场景,勾起了他深藏在心底的不好回忆。 十年前,他母亲不得不选择抱着他的哥哥赴死,只有这样才能保全他,让贪婪奸诈的哈伯德放松警惕,认为从此不再有人能威胁到自己偷来的王权。 面对两具烧得焦黑,无法分开,煤炭般的尸体,他以‘年幼公主’的身份在无数双暴露野心的眼睛下可怜无助的嚎啕大哭,但在心里他下定决心,血债血偿,永不饶恕,哈伯德以及谋害过他家人的豺狼虎豹们,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圣典隐匿独居的日子冲淡,竟出乎意料的将仇恨的利刃磨平,教导他的老师一直向他强调着宽恕与仁慈,他本以为自己接受了的,后来只想用‘平和’的,光明正大的方式······ 他像是在对魔龙,又像是对自己说着。 “他们都那样教导我,所有人也都表现得无比虔诚,但你能相信,一个双手沾着亲人、无辜者鲜血的人,还能堂而皇之的在祖先所建的神殿前,说出‘问心无愧’的话吗。” “我们家族的先知给出了预言,最后一位真王会挥舞起王者之剑,锋锐利刃刺穿暗之梦魇的胸膛,他将头戴荆棘冠冕,重新拯救万民。” “可你能想象,有多少人为了获得支持,费尽心机的将自己塑造成天选之人,却在圣女像面前起誓诚心可鉴。” “如果神灵真的存在,我指的是随便哪一位、哪一种的神,它大概也不会真的去理会这些。在它眼里我们所有人,可能全是闹腾聒噪的小蚂蚁。也许在它创造出我们的时候,它便认为自己的使命结束了。” “它已经创造出最根本的规则,那就是生老病死,余下的······不过是由我们自己空想而成。我们需要这样的希望依托,总要去相信些什么。而谁的权力大,谁是胜利者,无论较量的正统与否,发言权往往都会落在他身上。” 俯瞰那深不见底的峡谷,艾斯特嘴角牵动,冷冷笑着。 “这一点我还得感谢你,拜你那‘朝拜坛子’的笑话所赐,我想通了不少事。恐怕从今起,所谓的‘神殿’里将不会再有我的身影,我更不会再去相信那个笑话般的预言。” 他侧身转头,以淡然,决绝的目光回应诺林的诧异。 “这只是场游戏,诺林。”他第一次以无比低沉却也饱含温情声音,念出对方的名字,“它创造了我们从此置之不理,它俯瞰着我们互相残杀,彼此伤害,又自我慰藉,也从不阻止。因为我们经受的苦难考验,是它取乐的玩具,或者连玩具都算不上。” 少年眉宇间闪过的深沉阴郁,诺林看在眼里。他想说几句阻止,恍惚间却找不到这么做的用意,只得听人继续说下去。 “我理解你不去刻意记恨谁的想法,但我们都失去太多东西了。”艾斯特倾斜身体,他的手搭上诺林肩头,牢牢抓握,“要取回他们,诺林。我会取回他们,用自己的手重建应该属于我们的,摸得着看得见的乐园,为此······我变成魔鬼也无所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向来头脑灵光,话多嘴碎的魔龙此刻张口结舌。 艾斯特的眼神与在庄园里要求他帮忙的相似。 之所以用上相似一词,是因为他今日被这美丽的双眸注视,竟只感受到不寒而栗。 有什么,很不对劲。
第106章 好疯一只龙15 恐惧, 一种不知如何形容的蜱虫。 被咬到时不痛不痒,甚至察觉不到它的存在,可当它在肌肤上扎牢了根,开始吸饱了血, 彻底钻入身体后, 瘙痒刺痛会不厌其烦的前来骚扰, 愈演愈烈。一旦没能正确处理掉它,仅用最原始的本能方式抓挠叫喊, 只会更加不幸的将它‘引爆’。 完全接受了‘阿尔’角色,亦是多出的玩家身份后, 系统666为他从始至今所感受到的恐惧找到这一恰当的比喻。 就在今天早上,他离开自己的帐篷, 却得知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他们的队伍与索格国仅一墙之隔,准确的说是城门, 而逃出来的索格城居民告诉他们, 城内发生暴|乱民不聊生, 风餐露宿的穷苦人家中连连出现怪病, 会视力衰退手脚长出黑斑。 更糟糕的是, 国王毫无征兆的要去攻打特卡非, 下令抓来男性进军队,不满十三岁的都被拉了去。 现在能逃远的人都挤破脑袋, 趁士兵换岗时绕出城门, 不愿在这是非之地多待一天。 听闻这事, 流浪学者们不敢冒这个险, 前往一座危险的战前大国, 于是不得不先在城外扎营休息整顿。 但阿尔真正想说‘恐怖’的不是这件事。 他站在塞西尔一家所在的帐篷门边,抓着帘子的手已经不受自己控制, 攥紧布料指头掰都掰不开。 塞西尔在短短的六天内病得很严重,骨瘦如柴倒还不至于,他眼窝深深凹陷,娃娃脸消去后面部骨骼突出,一看就没有过去的精神气。他每晚都会做很长的噩梦,阿尔听对方提起过,每次追问内容他便缄口不语,要么转移话题。 无法解释的是,塞西尔眼中闪烁的光,那种狂热鼓动的烈焰神采却是与日俱增。 比如现在。 他手里握着切割药材用的刀,脸颊往下一片喷溅式的血,血的来源毫无疑问是他倒在地上,还在抽搐的妻子特蕾莎,她挺着大肚子,那里曾孕育着一个美好的爱情结晶,可她染红的腹部起码中了十刀。塞西尔的大儿子面朝地趴她身边,他不会动了,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 曾经横在阿尔心里用来维持镇定的平衡木,在这片血色前一瞬断裂。 蜱虫爆炸了。 “塞西尔你在做什么?!” 他说不清自己的声音到底是在愤怒,还是害怕,或者两者都有顺便带上疑惑一块在他脑袋里玩耍。 他只知道这一切绝不应该发生。 回过神时,他已冲上前夺过那把被血浸湿的刀,与满脸红色‘油彩’的塞西尔对视。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他大声的质问第二遍。这是他有史以来发出过的,最响亮的声音,嗓子马上充血,“你——你疯了吗?!” 可是,塞西尔眼神清明,他远比阿尔预料中得冷静。 好像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并非看到层面,而是理解上。他在试图以某种行为去证明什么意义,像场以突发奇想为起源,以严谨挑选为开端试验。 “阿尔,”纵使神色淡然,塞西尔的声音仍难掩激动,“我终于知道了,我与你谈论过的真谛,还有那些梦。她会活过来的。” “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怎么——” 作为一个曾经的系统,666牌阿尔很想当场敲爆面前这个‘人’的脑袋。 简直不可理喻! 阿尔愤恨咬牙,低头粗略看一眼特蕾莎夫人的惨状。隆起的肚子上有肉眼可见多处清晰刀伤,颈间的一抹刀痕正无情的夺走她的生命。 她是个漂亮的女人,阿尔曾经过这个世界的人类面部分析比较,才认真的得出这样的结论。此刻挣扎在生死界限上的她,面容扭曲狰狞得令人心痛,涟涟泪光不断刺激着他的眼球。 僵硬蹲下试了几次才成功伸出手,阿尔按自己记录里的急救内容,小心为人止血。 他大声向外呼喊。 “叫······叫人,叫人啊!她还有救,她还有救!喂——” 一双通红的血手覆在他的双手上,他反应未及,竟眼睁睁地看着塞西尔抓着他的手将特蕾莎掐死。 难以相信,这双手过去是怎样温柔爱怜的抚摸过特蕾莎的脸颊秀发。 “你这样是在让她更痛苦。”塞西尔在他耳边低语。 耳畔回响着自己紊乱的喘息声,塞西尔死死抓住他的手不让他离开或后退,硬拉着他看,抬手指着死不瞑目的妻子。 “你看,你跟我一起等等,我马上证明给你看,你就明白我说的了。我已经试过一次了,虽然做出决定对我来说,真的很艰难······” 飘散在空气中的浓郁血腥味,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刺鼻药味,拼命低下头的阿尔再也无法忍受这一切,在一个时刻拼尽全力推开人,踉踉跄跄冲出帐篷。 他无法处理自己的恐惧,因此他选择了本能般的第一行动——逃跑。 漫无目的的跑向前方,他后来还冲进了逃难的人流中,人人都带着焦灼与恐慌,或惨白或黑黄的脸在他眼前一一闪过,又如同旋涡朝他聚拢包围过来,无处可逃。 越是感到逼仄窒息,他的动作越猛烈,仿佛再也没有什么能让他停下,即便他已经冲出了难民群。 不过,他还是很快被迫停止了这场狂奔。 在城墙左侧的一座桥上,蒙头冲刺的他与人迎面相撞,他摔得不轻,对方更是被他狠狠一撞后往左扑倒,随身物品散落满地。 “对······对不起、我没看到你,抱歉。”被撞懵的阿尔舌头打结,呆了一会儿才匆忙爬起,替对方捡回地上的东西。 倒霉与阿尔相撞的是名年轻女子,长披风将自己裹得紧紧的,只露出几缕金发与双手。她对阿尔的道歉充耳不闻,顾不上滚远了的瓶瓶罐罐,拽起包袱埋头继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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