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晏池更吃惊了,他道:“既然你有能力,为什么不走?是因为君闻它们?” 君伶却没直接回答,而是有些含糊的说:“算是吧。” 萧晏池还欲再问,却被一声尖利的嚎叫刺痛耳膜。一瞬间毫无防备的他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脑子像是要炸裂开一样。 但他反应极快,下一刻连忙搂住了君伶的腰身,五指一张,灵力瞬间倾泻而出张开了结界。 莲娅失控的尖啸立刻被阻隔在外,包括风声与浪声也全都消失不见,整个结界内一片死寂。 “君伶,你还好吗?”萧晏池担忧的看向紧闭着双眸的君伶,十分忧心他的状况。人鱼的声波本来就是它们的攻击武器,极容易将人拖入它们创造的幻境中,他的识海被灵力保护着,即使没有防备也不会轻易中招。 但是君伶不同,雌虫的肉/体和精神本就是两个极端,毫无防护措施的君伶在这样的情况下受到伤害的可能极大。 君伶的手死死的箍着他的腰,双翅扇动的速度越来越慢。 尽管他的意识可能都不清楚了,但是潜意识中他依然想着保护萧晏池,仍然记得怀中还有个他誓死都要呵护周全的人。 君伶一句话都来不及说,意识与幻境相互拉扯,他凭借本能转头飞向岸边。 回程时没了君伶的倾心呵护,他这才感觉到了高速飞行时的风能有多大,几乎要将他的脸割出伤口来。 好不容易到了岸边,君伶身子一软,整个人扑向了沙滩。 萧晏池本来还有起身的能力,可是君伶将他箍得太紧,落地前还搂着他颠倒了位置。 等君伶倒在沙滩上时,萧晏池也安然无恙的倒在了他怀中。 “君伶!君……” 君伶猛地将他推开,反身就想往海里冲。 萧晏池以为他失去了意识,一把抓住他,正欲强行唤醒他的意识,就听君伶口中溢出几句嘶哑的话:“别……别碰我……我怕我会……伤到您……” 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就像是嗓子被人掐住了一样,每个字音都极为吃力。 萧晏池猛地一震,都这种情况了,竟然还在惦记他会不会伤到自己。 可一时之间他也顾不上想别的,君伶挣扎的太厉害,他只得用灵力将君伶束缚住,同时一遍又一遍的在君伶耳边道:“别怕!别挣扎!听我说,你不会伤害到我,我会帮你,好吗?相信我……” 不知是君伶将他的劝慰听进去了,还是又被莲娅的声波拉进了更深一层的幻境中,尽管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可还是慢慢不再挣扎了。 萧晏池将双手贴向君伶的太阳穴,闭着眼睛尝试连通他的五感。 可是君伶的意识防备层太厚,萧晏池尝试了几次都不得入门。 拖得越久,君伶就会在这种痛苦中陷地越深。 人鱼的声波攻击也许会将意志力差的人的意识直接击溃,可是对于君伶这样的人来说可能只是让他暂时失去行动能力,就算萧晏池不作为,君伶醒来也只是早晚的事。 可是他不想让君伶在痛苦中多沉浸哪怕一秒。 萧晏池舍不得用灵力强行突破他的精神屏障,只能在他耳边一声一声的呼唤他的名字,试图唤醒君伶对他的感情:“是我,君伶,我是晏池,让我进去好不好?放松……放松……那都是幻觉……你身边真实的是我……放松,君伶……” 他一边柔声低喃,一边细无遗漏的搜寻着君伶意识层中的薄弱点。 终于,他找到了一个微弱的空子,成功建立起与君伶共通的五感。 此时他所看到的都是君伶眼中的世界,他所感受到的,也是君伶的感觉。 ………… 血……铺天盖地的血。 昏暗的月色下,满地的残/肢,分不清是人还是动物的。 战舰的碎片,连天的炮火,还有半空中的战舰传来的冲破耳膜的轰鸣…… 这是一处正在进行的战争,君伶没有化为虫形,而是以人身拿着骨刀,一刻不停的收割着敌人的性命。 身处战场中的人应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绝望?愤怒?亦或是无尽的恐惧? 萧晏池虽然没有上过战场,可是他大概能感觉到身处战争中的人该是什么样的情绪。无论是哪一种,断然不会是君伶这样的。 他表情是冷的,可是刀却是永远是热的,无尽的温热的血始终在暖着这柄刀。 他足尖一点,整个人已经如风般掠到下一个敌人身边。 没有人能看清他的动作,只能看见银光一闪,对手的头颅已经落地,血液冲天而起,宛如雨般落下,他享受般的抬起头颅,任凭血溅了自己满身。 闷闷一声坠地声响,无头尸体赫然倒地。 他手中的刀在幽冷的月光下显出身形,长而细的刀身,刃身闪着暗光花纹,独特的弧度让人见之胆寒,毫不怀疑他手中这柄长刀能轻易将人劈成两半。 长刀猛地一劈,巨大的气流将他身前的一众敌人悉数劈成两半。 巨大的实力差距让这场战争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刀光一闪,人头落地。 几瞬之间,便死了一地的人,他对面的敌人甚至连求饶都来不及,头颅已经飞了出去,地上的血积了许多,没过他的鞋底,弄脏了他漆黑的短靴。 不过此时他全身已经没有一处是干净的。 浓厚的血浆挂了他满身,因为是幻觉,这里的敌人是杀不完的。 所以他始终没有收刀 ,玉骨般修长的手指本来是极漂亮的,可此时却恐怖而骇人。 那双手曾经为他解过扣子,试过水温,做过饭食。 可此时也正是那双手,拎着长刀,无情的收割着他所看见的一切活物。 所过之地,一切生物都倒在厚重的血海里,没有一个活口。 曾经录下过战争的记录员将关于君伶的视频流传了出去,看过的虫不少,它们的说辞也从来都没有夸大过。 它们所说的,都是实话。 战场上的君伶,只是一台为了战争而生,只知道杀戮的机器。他白瓷一样的肌肤,纯黑的铠甲,还有赤红的血,交织成一幕冲击力极强的诡异画面。 任何看到的人都会觉得他在享受战争。 因为没有一个正常人能长时间存活在这样的血泊中,它们会疯,会怕,会想逃。 无论如何,都不会像君伶这样甚至称得上狂热一样的冲陷在死亡中。 甚至于,如果萧晏池不是与他链接着五感,他也许都会产生与网民们同样的误会。 可是此时他们的五感是相连的。 所以萧晏池能感受到君伶心中那种兴奋的来源。 他游走在死亡线上,每一下攻势都是毫无保留的进攻,他在砍下别人头颅的同时,也将自己的心脏彻底暴露给了自己的对手。 他在求死,或者说,他在这种生与死的边界里,无声的求救。 他很痛苦。 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掏空了,可是还被吊着一口气一样的痛苦。 不能活,也死不掉。 他竟不知道,君伶口中轻飘飘略过的那么多年,竟然一直都在忍受着这样巨大到足以瞬间将人摧毁的痛苦。 君伶……你到底,经历什么? 作者有话说: 我不适合日6,手要断了555 83 进化(上) 萧晏池一时被君伶身上传来的情感震惊, 他究竟是如何在这种无底洞一样,足以将人吞噬的情绪中一直熬下来的? 他先是用灵力封闭了君伶的五感,而后用自己的意识缓缓包裹住了他的灵魂。 沉浸在幻境中的君伶只觉得自己像是一瞬间跌入了黑暗里, 还没等他对这五感全失的情况生出恐慌, 下一瞬间他就感觉自己被一股温柔而厚重的力量拥抱住了。 这感觉是如此熟悉, 好像生来就与他的魂魄绑在一起,它将自己全身的每一处都轻缓的包裹住, 细心的安抚着他无处安放的恐慌与痛苦。 他听见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 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耳边说着“我在”,无尽的安抚之意从那人的声音中传出。 他的心里却忽的生出了一种委屈。 这委屈来的莫名, 就像是摔倒的孩子遇见了能祈怜的大人,那些藏在心中多年的苦痛一朝有了发泄地。 “你不在。”他执拗的反驳着对方的话。 他被挖空了一块, 他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可他却连自己失去了什么都忘记了。他不断地找寻着可以填补自己的那种感觉, 却没有一次能等来那句“我在”。 来自灵魂深处的痛苦无时无刻不在侵袭着他的神经,无尽的死寂与绝望从心底涌出, 而后蔓延向身体各部分, 密密麻麻的痛, 让他错觉自己时刻都宛若在被凌迟。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快要熬不下去了,可每当他想要放弃生命的时候, 就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提示他:活下去……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可如果活着的代价是忍受生命中永不停歇的折磨, 那么坚持下去的意义又是什么?他屡次想放弃, 却又屡次在那个辨不清源头的声音中撑了下去。 可他总忍不住去想,如果有一天他死在了战场上, 是不是那种挥之不去的空洞和冰冷就能随着生命一并消失?他将自己的命悬在刀尖, 只有无限逼近死亡的时候, 他才能短暂的遗忘那种不断拉扯着他往地狱里坠的寒冷。 他忍不住抱怨道:“我需要你的时候, 你一直都不在。” 那个声音停了一瞬, 当他开始恐慌对方是不是又消失了的时候,却听见那句放缓了之后,更显温柔的声音:“是我不好,以后我一直都留在你身边,好不好……” 这句话里包含的疼惜太过清晰,一瞬间就安抚住了君伶。 他很贪心,可要的从来都不多,他只想要那个人留在他的身边,填满他空旷了这么多年的生命罢了。 下一瞬间,他眼前的黑暗开始退散,可是那种温柔却依然在他身边。他的耳边开始传来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肌肤也开始慢慢恢复触觉……他的感官越来越敏锐,他闻到了大海淡淡的腥潮气,甚至还捕捉到了海风中微弱的血腥气。 君伶终于彻底恢复了意识。 他一睁眼,眼前就是萧晏池温柔的笑容,对方捧住了他的脸,又将最后那句话重复了一遍:“以后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永远?”君伶怔怔的重复着这两个字,纵他如此贪心,可也从来没想过会听到对方为他允诺出永恒。 “是。”萧晏池的眸光温和至极,“我会陪你到我的生命尽头,我会一直握着你的手不松开。如果你身在地狱的时候我不在,那从现在起,我带你一起去看人间,好不好?” “好……”君伶痴痴的回望着他的眼眸,唇角勾起笑容,眼中却不自觉地坠下一滴泪珠,他又说了一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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