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伶大睁着眼盯着萧晏池,然后就被温热的手掌遮住了眼睛。 “嘘——”萧晏池声音很轻,“闭上眼睛,好好睡觉。” 有丝丝缕缕的风从帘子缝隙吹了进来,带着些新翻过的泥土特有的味道,雌虫的五感使得它们不会错过所有的信息,可上天却剥夺了他们对于雄虫的信息素的捕捉能力。 即便他们距离如此之近,可他依然闻不到萧晏池身上的味道。 帐篷内很安静,隔着一层粗布帘子的阳光依然很暖,心爱的人就躺在身边。 眼上能感觉到他的体温,耳边能听见他有节奏的呼吸。 君伶在这样的环境中渐渐生出了困意,他慢慢陷入了沉睡。 不知过去了多久,覆盖着他眼眸的手才离开,萧晏池望着君伶那写满疲惫的面容也能猜到君伶一直没合眼。 他在心中低声叹息道:“傻孩子。” 一直盯着他也不能让他早点醒过来,也不知道在执拗些什么。 他醒着,就跟着他;他睡着,就守着他。 冷冰冰的像是对什么也不在意。 这怎么行呢? 原本以为君伶尚且在意着他那双幼弟,但是如今看来更像是一种责任。只要君闻它们活着,君伶对其他的好像也不是很在意。 雌虫都是这样吗?萧晏池有点茫然。 可是看着君闻它们,又觉得雌虫之间也是有感情的。 甚至连桑琦都有格外喜欢的东西,就是它的峨眉刺。 只有君伶是例外。 他像是把整个世界都驱逐了出去,只留下了自己一个人。 可如果明说让君伶找点自己喜欢做的事,他又怕本就敏感的君伶多想。萧晏池叹了口气,望着熟睡在自己的身边的君伶,生出了点小小的烦忧。 他不是在担心别的,只是像这样将满腔心思都挂在一个人身上,其实很危险。 他起初想将君伶送离尼达克莱的目的,也是希望他能在广阔的宇宙中找到自己真正热爱的东西。只有发现自己人生的意义,生命才不会冰冷无趣。 他爱一个人并不以将对方变成眼中只有自己的傀儡为目的。 他喜欢君伶,所以更希望君伶也能喜欢他自己,能在自己的生命里发着光。 萧晏池望着在睡梦中也冷着脸皱着眉的君伶,心中渐渐有了打算。 他不希望君伶被困住,所以带他离开了尼达克莱;所以更不会让他因为自己,而被束缚在斯尔兰特。 他轻声道:“宇宙这样浩瀚,我们一起去看……” ………… 昨天夜里睡得正沉的君伶忽然醒了过来,他难得有了副困得睁不开的眼的模样。萧晏池本来想让他继续睡,可君伶愣是爬了起来出去烧火做饭,眼看着萧晏池吃了碗好消化的粥状物才作罢。 一番折腾之后,二人才又相拥着睡了过去。 这一觉醒来,萧晏池的精力已经回复七七八八了。 库伯一大早就来进献自己锻造好的一大堆器材,他还专门打了个推拉的柜子,一格一格的装着各种器材。 来的不仅有库伯,还有那个蜥蜴一样的厨子,它不爱说话,厨艺不错又会控火。时间久了星盗们也不记得它叫什么了,一直叫它厨子。 像他们这样的边缘人物大多都是星盗群里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运气好能从老大们牙缝里捞点残羹,运气不好就是送死的马前卒。谁也不在意彼此的来历和姓名,凑在一起找个互相取暖活命的地儿罢了。 厨子看上去人缘不错,一个两个都帮着它在萧晏池跟前露脸。 库伯拉开最上层的三层抽屉,一层一层跟萧晏池解释。 最上面一层是一种古代女子盛放口脂一样的小碗,上有一层卡扣严实的盖子,瓷体上一层白釉,还雕刻了些简单的花样。 是拿来盛放膏状物的。 第二层是小小的曲颈瓶,肚子浑圆,颈口纤细,一次只能倒出一粒药丸。 第三层是与第二层类似,不过瓶身比之前那个更透明一些。库伯说这是厨子的巧思,他觉得瓶身做成这样更有利于观察里面的液体余量。 接下来的几层就都是大小不一的柜子了,里面盛放着比萧晏池构思中还要精巧许多倍的东西:捣药的杵和罐子多了自动调控装置,熬煮的小锅底部多了一个光能控温板,就连烘干的设备都额外增加了定时和干度控制的仪表盘…… 萧晏池吃惊的望着那个小抽屉,讶然道:“我们应该没有这么多材料吧?” 库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因为是您第一次需要我们做事,所以路德把好多可以人工代替的器械拆了,东拼八凑就都捣鼓出来了。” “还有……”他将厨子往前推了推,道:“厨子知道您可能用得上这些小瓶子小罐子,自己弄出了个小型烧窑的坑洞,专门给您弄瓶子的,这只是第一批,怕您着急用就先拿出来了,厨子说以后出的那几批会更精巧。” 厨子那双大的出奇的黑眸永远湿漉漉的,像是雨后的夜空,十分澄澈。要不是库伯一个劲的推它,它可能会一直缩在那个柜子后面直到离开。 此时被推到前面,它也只是睁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小声结巴道:“不……不值钱……您……我的荣幸……” 萧晏池听他磕磕巴巴的说完一句话,心里十分感动。这确实是些不怎么值钱的玩意儿,但是贵在厨子的心意,这样贫瘠的生活环境下,它不仅特意弄出个烧瓷的地方,还用心的在上边做了不同的标记。 他拿他们当苦力,但是这群星盗却把这里当做了自己的家园,将自己当做了庇护者一样爱重。 萧晏池在厨子紧张的眼神中生出些许惭愧,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厨子愣了一下,道:“……厨子。” 库伯插话道:“它是被路德从一艘货舰上捡回来的,那群商人不拿它当人看,脏活累活都留给它。我们发现它的时候它都快死了,以前叫杂/种,后来跟了我们就改成厨子了。” 厨子怯生生的点了点头。 他们刚被拎上萧晏池的货舰的时候,库伯不善言辞,都是靠路德代为解释。此时来了个更不敢说话的,解释的人就变成了库伯。 他们倒是比一般的星盗们有情义的多。 萧晏池郑重的向厨子和库伯道了谢,倒弄得他们受宠若惊的连连摆手,库伯说:“这都不算什么,要不是您将我们带到了这里,兴许我们兄弟一辈子都过不上这样的日子。我们都是真心敬重您,都拿这里当家了,能派上用场开心都来不及,哪里当得起您一声谢。” 库伯这话说的分外真挚,让萧晏池一时顿住,而后他点了点头,只说了一个“好”字。 他从来不会薄负别人的真心,如果星盗们真的将斯尔兰特当做了他们的家,那么萧晏池就会将这里变成值得他们守护的地方。 多的话不用再说,星盗们的举动,他都记在心里。 库伯憨笑着离开,临走时还一个劲的说等以后条件好了,要给萧晏池造更精致的用具。 他一一笑着应了。 等库伯离开,君伶推着柜子走在萧晏池身边,跟着他一同去往灵植地。 一路上他也向君伶说了自己的想法,“强行拓宽你们的脉络虽然有效,但是也有后遗症,尤其是像桑琦这样脉络纤细的,力道控制不好反而会有损伤。你们虫族没有出现过经过疏导之后反而能力下降的雌虫吗?” 君伶微微蹙眉,道:“您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件事。” “大部分经过疏导的雌虫都会得到强化,就算没有强化的也不曾倒退过,只不过一部分经历过疏导的雌虫寿命很短,力量使用的越频繁就死的越快,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 萧晏池若有所思道:“应该是留下了暗伤,刚开始没发现,等后期可能才会出现后遗症。那强行疏导就要不得了,我应该能配置出一种药,你们按时服用,应该能滋养脉络。” 君伶先是惊住,而后神情严肃起来,他拧眉看向萧晏池,道:“这件事一定不能让别人知道,不然……” 话虽未尽,但萧晏池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他点了点头,道:“桑琦的事情我还没有向你说过,它与我有契约,不会背叛。至于君闻,他应该不至于。” “况且,我们需要人手,桑琦它们成长起来,会是我们很大的助力。毕竟我们不能永远躲在斯尔兰特。”即便留在斯尔兰特,也难以避免意外和麻烦找上门。 君伶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思虑再三,还是道:“我会盯着它们的。” 这里的它们,自然是君闻和君辛。 萧晏池微微一笑,没再说话。 等到了灵植地,一眼就看出有几株植物长势极好。短短十来日,别的种子只是堪堪长出了几片叶子,被萧晏池用灵力滋养过的却已经开出了花。 萧晏池将那些器材一一拿了出来,然后又去将花朵枝叶都剪了下来。折花也有讲究,手法不对就会损坏根茎,而像萧晏池这样只是掐去顶尖,反而会让它们生长的更快。 炼药一路有八种基础药方,之后的所有的丹药都是从这八种药方演变而来。而今天他要炼的,就是这八种基础药方演变出中的一种——金露福寿丹。 顾名思义,是延年益寿的一种丹药,但是其原理却是利用丹药的药性,从内部滋养经脉,从而增长人的寿命。 这种方法,应该对虫族也是适用的。 他催化的这几株植物都不罕见,只不过药性与他需要的材料符合。 尽管库伯用心的设计出了控制器,可是有的地方却要依靠过往的经验来操作,仪器虽然好用,但是过于生硬的机械化操作会破坏植物中的灵力。 萧晏池将花叶摘了下来,慢慢在药钵中碾磨,等到它们枝叶破碎渗出花汁,他才开始慢慢捣成膏状。 等它差不多成型之后,萧晏池又加入了另一种叶子,等第一片完全捣碎融入之后,萧晏池才加了第二片。 如此循坏往复几次,钵底才有了浅浅一层泥膏状的药物。 萧晏池将它们刮了下来,开始烘干。 大约一刻钟之后,萧晏池打开了烘干器,从里面摸出已经半干的深色物体放在手指尖捻了捻。 熟悉的感觉让他轻轻一笑,道:“成了。” 82 炼药(下) 丹药到了这一步, 丹胚就算是成了,本来还有后续的一些成丹操作,但这时主要是试探药性, 也就略去了那些步骤。他将半干的药粉刮下来放到一个小瓷碗中, 取了少量融到净水中, 让君伶喝了下去。 药物发挥作用需要时间,喝下去起初并不会有什么变化, 虽然需要时间, 但同时也安全无痛。 随后他将涮洗器皿的水全都泼在了田地中,经过强化的稻田种子再加上这些含着灵药渣的水, 会悄无声息加快它们的生长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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