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剑阁弟子的尸体被放在后院之中,方觉始帮忙塞了些药草防腐,他对死人倒是见怪不怪,对两边的恩怨情仇更是没有任何反应,现在全身心都在巫月明身上,美滋滋地在吃饭时跟于观真说巫月明的情况似乎有所好转。 于观真正在冥思苦想莫离愁的事,只敷衍了几句,并没太过上心。 莫离愁杀人的事毫无头绪,可以反过来从结果推论,他杀人对谁最有利。 死的人是剑阁弟子,显然是剑阁损失;于观真跟崔嵬在谈恋爱,自己亲口说过关系不同,这两个弟子吃瓜这么久,不会不清楚,对他显然也没有利处;对于莫离愁,直接被抓的杀人犯,既然他没有试图自杀的苗头,可见本身并不想死,此事只有害处。 总结下来,这个人死得毫无意义。 难不成莫离愁其实有精神分裂? 事情很快就有了转机,就在赤霞女准备带着伤势跟莫离愁一块儿回剑阁的时候,原无哀、狄桐与玄斗竟御剑来到了碧叶小筑之外,正撞上了在摧残药草的于观真。 原无哀显然没料到会在碧叶小筑外遇见缥缈主人,他们之前的关系虽还不错,但此时显然不是道交情的时刻,他远比狄桐要有眼色,也更稳重得多,一时间摸不准赤霞女眼下情况如何,脸色微沉道:“见过缥缈主人。” 他的确与此人相处过一段时日,可绝不像是狄桐那样没心没肺,认为缥缈主人与他们是一类人。 狄桐倒是没想那么多,见他在此,大感意外道:“于前辈,你也在这啊,真是好久不见了,奇怪,你病了吗?” “我在此地做客。”于观真漫不经心地看向他们二人身边的稚童,微微笑道,“小黑豆,你近来如何?” 玄斗的个子仍是小小的,并没见长得多大,可见剑阁的风土倒是没有多养人,起码不怎么养这颗小黑豆,没给他什么发芽抽根的机会。他显然还记得于观真,脸上喜色呼之欲出,不过仍是瞧了眼原无哀的脸色,见对方点了点头,这才回道:“多谢前辈挂怀,玄斗过得很好。” 他如今看上去居然有几分小公子的贵气,已不似当初那个只知道沉默寡言的稚童,任凭谁来看,大抵都不会想到这个孩子出身于小石村那样寻常平凡的村落。 只是玄斗看原无哀指示才敢说话的模样,让于观真想到逢年过节得靠爸妈提醒才知道喊什么称呼的自己。 看来他如今与原无哀处得更好。 这三人不是为了尸体那件事来的,就算赤霞女发的是加急电报,实时邮件,甚至是手机通讯——谁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这样的法术,剑阁离这里还有一段路程,原无哀跟玄斗连夜赶路都赶不过来。 他们是为了别的事而来的。 于观真的眼睛微微眯了眯,把目标放在了没心没肺的狄桐身上,脸色顿时变得关切亲和起来:“随我来吧,赤霞姑娘见到你们一定非常欢喜,你们一路风尘仆仆,想来定是有要事在身,会耽误你们吗?” “前辈你也认识赤霞师叔啊,那我就放心了。”狄桐挠挠头,一下子就被于观真带着走了,“不耽误不耽误的,其实是最近阁里不大太平,师父就是差我们来给赤霞师叔送信,对了,于前辈你也要留心,最近……嗷——” 于观真转身问道:“怎么了?” 狄桐苦着脸,含着泪,用手扇着自己的舌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原无哀倒是面不改色道:“前辈不必在意,他说话太急咬着舌头了。” 于观真洞若观火:只怕是有人故意让他咬舌头了吧。 “更何况于前辈实力超群,世间宵小又有几人能近其身。”原无哀看似恭维,实则堵了话头,“狄桐,你未免多心了。” 玄斗年纪尚小,听不出什么弯弯绕绕,他摸摸自己的头发,点头赞同道:“前辈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人,很有本事。崔师叔也常跟我这样说。” 童言无忌,这话一出口,在场三个大人都不由得沉默下来。 狄桐只知道崔嵬回山后被关了禁闭,还当是因为救了于观真的缘故,他不觉得师叔做错什么,而且此刻说出来,好似责怪于前辈一样,自然就哑了火。而原无哀心眼较多,回到剑阁后查过缥缈主人的相关事迹,觉得此人不适合结交,然而他素来敬重崔嵬,总不好说长辈识人不清,自然不敢说话。 于观真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总不能对这三个晚辈说:多谢你帮忙传话,不过等会你就知道我弟子把你的同门宰了。 光是用想的,他都想掐死莫离愁这个找事的,再掐死缥缈主人。 默默无声走了会儿,于观真从没感觉碧叶小筑的路竟如此漫长,带路的滋味竟如此煎熬,正要转头随便问问玄斗近况时,忽然看到他挽发时手上露出一道长长的伤疤。 原先玄斗垂着手,又被袖子掩着,于观真并没怎么在意,此刻抬起手来就清晰无比了。 “这是怎么回事?” 于观真倏然站定下来,他虽没挡住去路,但是两人都不敢越过他而行,只能跟着一起止步,将目光一起投到了玄斗身上。 “你们剑阁倒是好大的威风。”于观真的声音冷若冰霜,他将玄斗的手握住,指腹慢慢描绘过狭长的伤口,伤口很深,肉几乎要翻出来,下手的人并没有留情,“有没有人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无哀与狄桐脸上都流露出愧疚之色来。 玄斗将小小的手放在于观真手上,摇摇头道:“于前辈不要难过,不是原师兄跟狄师兄的错,不要怪他们。” 于观真眼瞳幽深,想到之前赤霞女提到到些琐事,于是碰了碰伤口,忽然道:“你的伤是剑阁的叛徒所为?” 原无哀脸色大变,声音都如绷紧的琴弦般嘶哑起来:“于前辈何出此言?” “赤霞女告诉我的。”于观真淡淡道,“不过你们剑阁已经缺人缺到连这样的小娃娃都要派出来追查叛徒的地步了吗?” 原无哀显然有些难以置信:“是……是赤霞师叔?” 不过原无哀很快就屈服了,因为他绝望地意识到赤霞女的确做得出来这件事,不管是当年还是如今,错就是错,对就是对。 哪怕情况会对剑阁不利,赤霞女仍遵循公理正义而行。 于前辈会从赤霞师叔那里得知叛徒一事,实在……没什么好惊讶的。
第115章 尸体就摆在棺材里。 由方觉始友情提供,他是个大夫,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大夫敢打包票说自己治得好所有伤病,因此他跟县城里棺材铺的老板多少还算得上熟悉,这份交情平日里派不上什么用场,眼下倒是很实用。 只是棺材铺的老板送棺材的速度太慢,慢了原无哀与狄桐差不多有半盏茶的时间。 棺材当然不太合适死者,毕竟是临时订的,不过死人唯一的好处就是心平气和,万事不愁,绝不会对这点小事感到不满,不像是活人那样总会被各种各样的情绪所左右。 不过于观真猜测要是有选择,对方宁愿活着表达不满,也不愿意死得如此安详。 玄斗的一只手在赤霞女手中,他大半身子趴在棺材上,只是个头太小,只能踮起脚,看上去有些难过。 于观真看得十分仔细,便低声问道:“玄斗,你怎么了?” “他对我很好,可是……”玄斗见他走过来,稍稍侧过身体,依偎在了于观真的大腿上,看起来有些伤心,哽咽道,“于前辈,他骗了我,让我做坏事,就好像村长骗尸体哥哥一样,我差点……差点就害到崔师叔了,我觉得好难过好难过。” “你说什么?”于观真严肃起来,“此事与崔嵬有什么关系?” 玄斗抽抽噎噎,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摇摇头,没说出什么话来。 于观真一下子把目光转向了狄桐,年轻的弟子急忙在原无哀身后手舞足蹈了一番,示意崔嵬并没什么大事。 也是,只是差点而已。 赤霞女正在观察玄斗手上的伤势,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她大大方方地用着方觉始的药膏,全然不顾大夫几乎要心绞痛的表情,平静无澜地问向原无哀:“此伤是他所为?” 这个他,当然只可能指棺材里的死人了。 莫离愁作为凶手,在此地占有一席,不过现在他的脸色有些难看,甚至比被抓住时更难看,想来这件事他比所有人都更早清楚。 狄桐禁不住看了于观真一眼,有点拿不准要不要说出来,最后还是硬着头皮道:“是啊,崔师叔被关禁闭之后,只准许小黑豆去见他,长老们没有办法,就按照崔师叔的吩咐来了。” 这到底是崔嵬被关了禁闭,还是剑阁被关了禁闭。 于观真一时感觉到莫名好笑。 “哪知道就是因为此事,小黑豆竟被盯上,他们的目的是水牢里的那个人,想通过小黑豆从崔师叔那得知水牢入口后,把罪责都推到小黑豆的身上。对了,崔师叔让我们告诉师叔你,之前追查的那几名弟子不过是被借来杀人的刀,并非真正的幕后主使。” “狄桐,在外要叫小黑豆为玄斗。” 原无哀已经放弃争辩跟隐瞒剑阁的状况了,他木然地看着赤霞女与狄桐就这么当着于观真的面交流信息,不禁反思起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样尽心尽力。 于观真看着他跟莫离愁的脸色完全如出一辙,要不是情况紧急,简直想要笑出声来。他虽然不知道水牢里的是什么人,也不知道莫离愁为什么死活不开口,不过既然现在已经确定死者是叛徒,那么既定的利益就在剑阁处。 尤其是狄桐说得已经足够清楚明白了,目标的信息在崔嵬手中,如无意外,莫离愁是为了崔嵬杀人。 他不怕死,究竟是真的不怕死?还是在等着离开缥缈主人之后说出此事? 方觉始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满脑子只装得下自己的病人,除了病人之外,其他的事情都变得无关紧要起来,因此意兴阑珊道:“你们真的要在这里絮絮叨叨说你们家长里短的废话不成?这些事纵然你们自己爱说,也不见得其他人就真的爱听。” 这位方大夫看起来不太正常,万万没想到说话竟如此正常,原无哀几乎都要为他怪医的外号感到愤愤不平了。 于观真的确可以为玄斗打抱不平从而加入对话,然而此刻人家的长辈已经做出态度,他充其量不过是对方往昔的熟人,在赤霞女面前贸然开口未免显得没有肚量,更何况眼下有另一个人可以询问,他当机立断,起身微微笑道:“剑阁内务,我等确实不便旁听,不过我有些事要询问下这个不肖弟子,想来赤霞姑娘不介意吧。” “这是当然,此事虽尚未了结,但于道友深明大义,定不会徇私,我对此绝无疑心。”赤霞女客气道,“除此之外,我欲请于道友到剑阁做客,不知你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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