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东明不快道:“又怎么?” “倘若当真来者不善。”于观真眼睛明亮,一把将未东明的手撒开,平淡道,“就由我们做这个来者,不过苗疆而已,我们二人有何可惧。” 都说尘艳郎生性谨慎,其实未东明也不遑多让,他惯会审时度势,下手又狠,若非担忧祭司们身上留着大巫祝的印记,早就将白日的那群人杀得干干净净,尸身尽数抛下高山深谷,任由野兽饱餐。 未东明见他眼神坚定,知此女是杀不成了,倒也爽快收手,不知是否想起自己与赤霞女的遭遇,一时间心中不知道多少酸甜苦辣,阴阳怪气道:“哼,你倒是听崔嵬的话,这样的麻烦也要留,随你吧。” 于观真这才转过身来看那苗女。 那苗女年纪不过十五六,脸蛋圆圆,眼睛大大,万万没想到自己才出虎穴又入狼口,一时间又惊又怒,又怕又慌,只是紧紧抓着于观真的袖子,见他转身,便说出一连串求饶救命的话来。 只是于观真虽听得懂,但不知道该怎么说,嘴唇动了动,只能无奈看着未东明道:“也罢,你同她说吧。” 未东明饶有兴趣地问道:“原来你不懂苗语,那你不怕我乱说话?” 于观真淡淡道:“我虽不会说,但并不是听不懂,你放心大胆的说,但凡错一个字,我也听得出来。” “真的假的。”未东明半信半疑,又探出身,摆出一张亲切的脸去唤那苗女,浑然不见方才杀气四溢的模样,“哎,小姑娘。” 苗女年纪尚浅,还不曾见过这样变脸比变天还快的人物,不过记仇得很,这会儿早已找回自己的舌头,恨恨道:“呸!你们中原的都是大恶人,别想我再跟你说一句话,你不准过来!好人老爷就在我跟前,你再过来,管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不稀罕与我说话,我也不稀罕。”未东明笑嘻嘻道,“只是这话儿你爱听不听,反正我绝不会吃亏,至于你嘛,那就难说了。” 这世上最要命的就是好奇心,这苗女一时迟疑,半晌才亮着黄莹般脆生生的嗓子道:“好……好吧,那准你说一句话来听。” 未东明忍不住侧目了一眼于观真,见他仍是气定神闲,便有意道:“这位好人老爷可也是中原人,难道你没想过他为什么会与我这样的大恶人混在一起?其实他也是个坏人,只不过是个耙耳朵,因他妻子乃是个大大的好人,平日爱行善事,这才兴起来救你一命。” 耙耳朵乃是西南地区的方言,意为惧内。 “说不准他好心今日救你,明日就坏心地也要杀你。” 苗女听得害怕,不时偷瞄几眼于观真,见他脸色并无变化,那叫人依靠的冷静镇定又重新变回了生人莫近的冷淡,而眼前这笑容甜蜜的美男子却是明晃晃一副蛇蝎心肠,只觉得人心险恶,一时颇为混乱,不由得松开手,退后一步。 于观真冷笑一声:“你猜这话要是叫崔嵬知道了,他会是什么反应?” 未东明惊奇地直起身来,颇为怀疑地看着于观真:“你还真听得懂啊?会听不会说,这是什么道理。” “与你无关的道理。”于观真皱眉道,“别说那些乱七八糟的废话,吓唬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未东明有意扭曲他的意思,悻悻道:“那我要怎么说,你生得如此明显的一副男人模样,难道要我对这小姑娘说,你乃是崔嵬的妻子,那是等着她哭丧着脸怀疑咱们俩私奔远逃,还是看着她可怜你五大三粗,毫无半点风情,胸前还一马平川?” 于观真只觉得自己青筋一跳,冷冷道:“我不是说这个。” 未东明见他有动怒之意,加上自己也戏耍够了,这才舒展开筋骨,松松快快道:“得得得,发什么火气,不就是正事嘛,这就来说正事。” 他清了清嗓子,故意以退为进,又对苗女道:“你是不是怕了。” 这苗女年纪很小,不曾见过什么世面,哪曾经历过未东明这样的人物,被他的喜怒无常吓得有些心虚,却又胜在年纪还小,是个胆大包天的性子,怎么也要壮起声势,便色厉内荏道:“有……有什么好怕的,你们虽有些本事,我却也不是吃素的!” 未东明何等人精,瞧她空拉个嗓门,不由得大笑起来,于观真也扭过头来。 这年纪的孩子自尊心最强,连生死都能抛在脑后,苗女顿时恼火起来:“你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可恶!不准你笑了!” 未东明“噫”了一声道:“你们苗人真霸道,怎么连叫人笑都不准。” 他不过几句打岔的趣话,就轻而易举消弭了方才的生死危机,苗女与未东明吵嘴起来,也就顾不得什么害怕胆怯,反而越发响亮大声,到最后连腰都叉起来了。 这聊天倒也不是闲聊,未东明东一句西一句,不多时就把那苗女盘问得干干净净,原来这姑娘叫做清花,花乃是她的姓,苗疆并非无姓,然而相对较少,惯来是名前姓后,与中原大有不同。 名前姓后这种方式在于观真印象里大多是国际友人,不过这会儿苗疆与中原确实也算得上是国际友人。 清花当然不是闲着没事半夜跑来找死,大巫祝的生辰快要到了,也就是苗疆的祝寿节,她想要采一朵只有夜间才开的孔雀花献给大巫祝。 孔雀花性阴湿寒冷,可解苦热,是个别蛊虫最喜食的毒花。 清花还为这次的采摘做了许多准备,只是没想到没栽在毒花手里,反倒差点死在赖以为生的山壁上,才有了今夜这么一出。
第187章 崔嵬并非孤身一人直上天玄门,而是先回了剑阁一趟。 赤霞女内丹原本不在体内,妖气已是渐弱,如今更是卧榻不起,崔嵬既自于观真那儿得回内丹,必然要还将其还给赤霞女。 这内丹才服下不过片刻,赤霞女脸色已大有好转,她原先为启动大阵,已耗去灵力不少,连日来都有些神志恍惚,好似在半生半死之间徘徊,此刻由着内丹入体,本凝滞的灵力再度顺畅地运转起来,这才缓缓睁开眼。 赤霞女意欲起身,只是全身酸软无力,稍稍挣扎片刻,还是纹丝不动。 站在旁边的陆常月见状便伸手抓住她的肩膀,使了个暗劲儿,好似赤霞女自己坐起身来一般,柔声问道:“你觉得怎样?” “胸口已畅快多了。”赤霞女呼出一口浊气,却不怎么在意自己的情况,只对崔嵬道,“师兄,情况如何?” 崔嵬却是避而不答,淡淡道:“你内丹归位,往后修行必然一帆风顺,事半功倍,不再有所阻碍,既才清醒过来,就好好休息,不要说这么多话。” 赤霞女听他此意是有心将自己排除在外,不准参与其中,登时柳眉倒竖,大怒道:“你这是说什么话,难道是怕我存有私心不成!” 还不等陆常月劝阻,就听师飞尘冷淡道:“他有什么脸面来冤枉你,你当初幡然悔悟,与未东明决裂至今,任是谁也怪不到你头上,也冤枉不了你,反倒是崔嵬自己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如今将内丹带回,却是一个人都没抓回来,要说什么存有私心,恐怕还轮不到你。” 陆常月蹙眉道:“飞尘,慎言。” 师飞尘只道:“掌门师兄,崔嵬夺回内丹,治好小师妹的事,我自然十分高兴,然而咱们师兄妹之间情若同胞,本都是当为之事,纵是再苦再累,原也不值得提一声谢。崔嵬,我这样说,你服是不服?有怨言没有?” “确实如此。”崔嵬平淡道,“我并无怨言。” 师兄弟间纵然有再多不对付,感情着实深厚,口头谢意反倒生疏,师飞尘有意拿此话来刺一刺崔嵬,是想瞧瞧他是不是真被那尘艳郎迷得神魂颠倒,连师兄弟之间的情谊都不顾了,听他如此答应,知是真心实意,并没有半分虚假,不由得激动起来:“老小,你莫怪师兄说话难听,实在是你近来所为糊涂至极,你信那尘艳郎所言所行,结果怎的,他仍是辜负你一腔真心,你深陷情网,下不去手倒也罢了,怎么还要阻拦赤霞。” 崔嵬不惊不怒,只道:“因我怕她确确实实,毫无私心。” 这话犹如惊雷,劈得赤霞女脸色一白,身子摇摇欲坠,半晌说不出话来,反倒是师飞尘不知情爱,听得稀里糊涂,不甚明白,奇道:“毫无私心有什么不好?以前咱们最多是不对头,这会儿怎么你连讲话都叫我听不懂了。” 陆常月心如明镜一般,出来打了这个圆场,只道:“好了,赤霞才醒过来不久,正要好好养足精神,你们将这些耗神费力的事一股脑放在她面前,是怕她伤得不够重,醒得太快吗?都出去吧。” 闻声,崔嵬最先走出去,师飞尘又问了几句话,只见赤霞女怔怔待着,并不反应,也只好没头没脑地走了。 陆常月为她盖上被褥,却见赤霞女别过脸去,眼中泪光闪烁,不多时,滚下两行泪水来,她生来好强,绝不肯轻易在他人面前示弱,这会儿还当众位师兄都已走远,一时间情难自禁。 纵陆常月有心安慰她,也知此刻不是良机,便走出去将房门掩上,不做其他动静。 师飞尘心思简单许多,满心都是剑阁名誉,又何况一心修道,是个实打实的木头性子,不知道世间万般爱恨不由人,剑阁先前与于观真联手蒙骗其他二宗,他早就心存不满,只是为了剑阁才暂且按捺。 之后于观真救出未东明,他就愈发相信起自己早期的判断来。 陆常月转念一想,觉得还是崔嵬麻烦些许,就御风前往万兵池,果然见崔嵬盘坐在山石之上,望着一汪冷月,若有人不知晓,还当他在吸取日月精华。 陆常月坐在他身旁道:“你今日是不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对我说?” “嗯。”崔嵬应了一声,想了想又道,“你怎么知晓?” “你向来不管赤霞的心思,今日却要她撒手不管,想来是怕她会出什么差错,有意提醒。”陆常月微微一笑道,“不过你不爱解释,说了就要人家听,飞尘不过觉得师兄弟之间不必言谢,你却是觉得什么都不必多说。” 崔嵬一怔,轻轻应了一声:“嗯。” 他仔细想了想,便将在白下城的事情都跟陆常月说了,连带着对起死回生之术与天玄门之间的猜测也一股脑讲出来,淡淡道:“赤霞不是不肯放过未东明,而是不肯放过自己,好似对未东明越狠,她自己心中情意就断得越快,其实倘若她真的半点不在乎未东明了,也就不会这般介怀了。如此一来,岂非也是一种偏执,既是偏执,就易心怀偏见,感情用事,反倒耽误了正经大事。” 陆常月骤然听到这般大的祸事,也不禁微微色变,好半晌后才莞尔一笑道:“你往日与飞尘一般,对情爱之事都不太明白,赤霞的心思十次有九次都猜不中,没想到现在反倒开了窍,还说得颇有见地,真是叫为兄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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