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要是掉进人家里,算是运气不错;要是掉到了天然密林之中,苗疆信仰甚浓,许多地方都无人烟,孕养出树精木妖极多,依凭他们俩的本事,也少不得要走上数月。 这些道道算是生活经验,于观真并不懂,只管付钱,反正听驴蹄儿踏踏淌过水也颇为轻松惬意。 这时已过了年节,正直春日,漫山遍野都是歌声,两人走在崇山峻岭之中,只听见云雾之外传来娇美甜腻的歌声,正往下走,于观真怕驴儿急奔,稍稍收住缰绳,那驴子颇为乖觉,顿时减缓了步子。 春日山涧里雾气极浓,得小心看路,直到看见丛生的丝茅草后,一直在驴上晃悠着的未东明才劫后余生般地松了口气,开口道:“总算进到苗疆地界了,我还当自己记错了路。” 并不是人人都有崔嵬那样的本事,未东明不过是数十年前来过此地游历,路上还问了问道,免得走错方向。 然而于观真左看右看,上看上下,都是一模一样的崇山峻岭,并没有任何差别,不由得迷惑道:“你怎么知道进了苗疆地界?” “喏。”未东明努努嘴,指向前面摇曳的植物:“看见那一大片的丝茅草了吗?” 于观真顺着他的指向往前看去,果然看到一大群枯黄色的植物,正旺盛地在风中摇曳着,未东明漫不经心地解释道:“丝茅草是苗疆特有的一种植物,这种东西见风就长,经得起旱涝,平日能晒干做柴火,等到秋日开花后,犹如瑞雪般白花花一片,漫山遍野都是,只是我们现在来早了,是看不到那样的美景了。” 这些丝茅草足足有一人高,能将人完全淹没在其中,走进去犹如一个天然的屏障,未东明毫无忧虑,路过丝茅草丛边时还薅了一把,拨开草叶找嫩白的茅针。 于观真不禁看了他一眼:“你干嘛?” “嚼茅针。”未东明在驴子上侧了个身,摊开掌心,“你要吗?” 于观真摇了摇头,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山路上,忽然问道:“我们不需要伪装打扮一下吗?” 未东明淡淡道,“用不着,咱们这次去的方向是百越混居之地,他们多与中原通婚,对外人还算宽和。我早些年来的时候,这儿才真是穷山恶水,人烟稀少,加上苗寨极为排外,险些被捆起来做烧猪,而且这地方怪得很,那些神出鬼没的大祭司自有一套巫术,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都免不得在这儿栽个跟头。” “听起来,你好像很了解苗疆。” 未东明摇摇头:“算不上了解,我只是在这儿住过一些日子。” “为了苗疆的风土人情?”于观真看他情绪不高,有心调动下气氛,故意调侃道。 未东明闻言一怔,顿时大笑起来:“不错,为了苗疆的风土人情。” 两人正说笑间,见着丝茅草渐渐走到尽头,忽听远处传来喊打喊杀的声音,还有一声极长的尖啸,未东明神色一变,探身一把抓住了于观真的缰绳,舍了山道,调转驴头往山间密林里奔去。 俗话说倔驴脾气,这两头驴子到了他们俩手里,却是任劳任怨,好声好气,丝毫不见半点倔性,甚至是走水路也没发半点脾气,乖得出奇,感天动地到足以评为当代打工驴楷模。只是这嶙峋山路实在难走,未东明多番催促,驴子不禁叫唤起来,一下子就惊动了远处的人。 云雾与茅草里顿时传来苗语的喝声,从远到近,脚步声都越发响起来:“是谁!?” 未东明立刻沉声道:“快下来。” “怎么?”于观真毫无迟疑,从驴背上翻身跳下,一边回望山道,一边看着严肃的未东明,皱眉道,“发生了什么事?” 未东明来不及分说,松了手中缰绳,拍在驴子屁股上,他体温颇高,加上下了点力气,叫两头驴儿顿时惨叫起来,惊窜上路,然后才一把将于观真按进丝茅草丛中遮掩身形,他嘘声道:“得,咱们这遭算是撞天运了,来得不巧,苗疆里头出大事了,刚刚苗哨的意思是看到外人杀无赦!” 两头驴儿在茅草里急窜,惊扰了那些本要过来的苗人,只听见有个人粗声粗气道:“祭司大人,您说怎么办?” 又有一个阴冷的腔调响起:“追。” 这群人脚步沉重,声势汹汹,且口气极恶,听起来少说有二三十人,还有打草的声音,显然是都拿着武器,来者不善。 与他们撞见,纵然无冤无仇,恐怕也少不得沾染一些是非。 于观真仔细聆听外头的动静,春日的大雾虽帮他们藏住身形,却也掩住了苗人的踪影,若非他们声音动静,恐怕见着面才知晓这山道上来了他们两拨人,不禁在心底琢磨起来:“这一行人里居然还有个大祭司,待遇好比我们当初被追杀,看来苗疆还真是多事之秋。” 不过未东明这等警觉让于观真不禁对他另眼相看,等到人声渐去,这才说到:“你竟听得懂苗哨在吹什么?” 这时候那群声音已经渐渐远了,未东明才松了口气,口吻又再轻松起来:“你要是被这哨声追杀过几次,当然也会听得清楚明白。” 于观真:“……” 好家伙,感情随我来苗疆的就没有一个不是苗疆通缉犯的,上黑名单有必要这么自豪吗? 于观真蹲在茅草之中,一时无声,皱眉道:“苗疆如今有变,甚至连百越混居之地都已有队伍巡逻,此事虽与我们无关,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恐怕少不得要费些功夫了。” “确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未东明幽幽道,“倘若咱们被发现甚至对上了,那只有一个结果,杀了他们所有人,而其中有一个大祭司,大祭司若死,必然惊动大巫祝,这倒是方便了,咱们本来就是来找大巫祝问话的。” 只不过以这种方式见面,恐怕也问不出什么话来了,崔嵬曾经提醒过于观真,苗疆之人极为凶悍记仇。 大巫祝可以杀不少大祭司,然而他们就未必了。 其实以他们两人的修为,要无声无息地进入苗疆并不困难,不过有句老话说得最是,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苗疆这会儿正在找人,他们当下来得不巧,要是避着巡逻队走,难免有百密一疏之时,少不得要绕原先的逻辑,杀人,然后惊动大巫祝,或者只能一路逃窜,更显狼狈。 于观真不禁道:“苗疆未免太过凶悍,抓人就抓人,怎么连无辜外人都不放过,且事先全不知会,这也过于蛮不讲理了。” 未东明闻言不禁干笑了两声道:“我想,他们大概是立了木牌子的,发了消息的,只不过……我们抄了近路。” 于观真:“……” 感情他们本就没有按照人家的规矩来走,本质上算是擅自闯入,只是以前没人计较,现在正撞上紧要关头,得一个杀无赦倒也不为过。 苗人既走,两人这才漫步在一人高的茅草之中,他们都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这点事倒不至于被吓着,于观真奇道:“这么大的阵仗,苗疆到底发生了什么?” 未东明也很是稀奇,他摸摸下巴,居然爆出句村寨乡音来:“不知晓咧,这儿是百越边缘才是,巡逻竟追到这里来了,可见要苗疆要抓捕的人一定犯了很大的罪,我猜测,要么是爬上圣山玷污了大巫祝,要么是毁了九神柱。” “这两个听起来都好像不太靠谱。” 未东明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不错,那大巫祝我虽没见过,但既是让尘艳郎都心存忌惮的人,想来不太可能被轻易得手;九神柱与大巫祝共生共存,要是九神柱被毁,我估计着大祭司们也没有心情来巡逻抓人,嗯……我也想不到了。” “还是别想了,此事跟我们毫无关系。”于观真叹气道,“路上突发这等变故,真是叫人料想不到,你说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如今只能先躲着他们走,这崇山峻岭里岩洞不少,苗疆人祖上便住在岩洞之中,后来形成村寨,大多废弃了,变成猎户过夜跟男女偷欢的所在,咱们也找个空岩洞休息片刻。”未东明仔细想了想,“今日雾气太大,若是下次咱们没听见响动,难免要有场恶战。” 于观真用眼睛斜他:“恶战?” 未东明一本正经:“对他们可不就是恶战。” 于观真:“……” 不过他又转头看向莽莽深山,心中涌起一点疑虑来。 苗疆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185章 苗疆排外并非是玩笑话,本来在百越混居的地方还能找个落脚地,这会儿情势严峻起来,只能找个岩洞将就一夜。 夕阳将坠时,损失了驴子的两人总算在山上找到了个干净的岩洞栖身,洞里很是干净,还有不少晒干的丝茅草,大概是之前住在这儿的猎户留下来的。 等到生起火来,星月已出,未东明来时采了一大把野果跟茅针,仗着两人吃不死,胡乱当做晚饭充饥,把这顿暂且应付过去,然后才将茅草堆分作两摊休息。 这岩洞在深山高处,脚下就是溪谷,偶尔能听见阵阵流淌的水声,往下瞧却只能看见朦胧缭绕的云雾,要不是石洞实在太过简陋,简直令人怀疑居于九霄之上。 于观真并无睡意,就嚼着甜丝丝的茅针站在洞口看银亮的月,那一轮明月都好似近在咫尺一般,春日虽已到来,但是冬日的寒意还没完全消退,他呆呆仰着头望着明亮的月光,听见呼啸在山林里鬼哭狼嚎般的风声,心中忽想道:“不知道天玄门像不像苗疆这样冷,长宁子那老道看着和善,可既能坐到掌门这个位置,想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这时未东明忽然走到他身边来,疑虑地瞧了瞧天上星月,不解到底有什么值得看入迷的地方,便道:“你也会观天象占卜算卦?” 于观真没好气地看向他道:“不会。” “那就早些休息吧。”未东明察觉到自己大概是打扰了什么,可仍是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膀,又重新绕回去躺下,“毕竟接下来还不知道有什么事呢。” 于观真便过去,占了另一半空着的茅草,两人闭了会眼睛,谁也没睡着。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找到了尘艳郎,结果却输给他……”未东明闭着眼睛忽然问道,“到那个时候,崔嵬要怎么办?” “我从来不做这样的假设。”于观真缓缓睁开眼睛,有些不悦地回答道,“也不打算接受这样不吉利的结局。” 未东明轻笑了一声:“可惜世事从来不由得任何人不接受。” 死实在是一件很轻易的事,那些渔夫百姓若非得到援手,就会死在未东明一次毫不在意的行动之中,他们的性命轻微得几乎不值一提,纵然强大到他们这个地步,也不敢说自己真能活得长命百岁,也许正因为强大,有时候反而更短寿。 然而于观真的确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于是他干脆挑开话题,转向了未东明:“那你呢?找到尘艳郎,找到能够真正杀死你的办法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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