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叫做玄霞水母的海物对疍民虽然是一种困扰,但却给苦寻起死回生之法的灵煜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因为他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发现这种海物居然能够返老还童以达长生不死。 人呱呱坠地后,渐渐长大老去,这是永恒不变的规律,而这海物却可将自己的生命倒转过来,由老变小,逆转时光。 灵煜便由此想出一种新的术法——逆生。 未东明看到此处,不由得头皮发麻道:“我怎么觉得这灵煜跟尘艳郎简直是半斤对八两,都是一样的疯子。” 于观真其实跟他有同感,只是不想赞同,又有意缓解沉重的气氛,便故意开玩笑道:“我还以为你会非常欣赏这样的痴情。” “痴情是一回事。”未东明干巴巴道,“可是为了痴情而癫狂至此,付出这样的代价,做出这样的事来,就完全又是另一回事了。我有时候真搞不懂灵煜这种人,既不想要爱妻死去,刚开始别做不就是了,事后多弥补又能如何?” 于观真只是喃喃道:“也许在每一笔交易开始前,没有一个人知道自己到底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这话说得委实意味深长,叫崔嵬跟未东明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只不过灵煜虽然从海物身上得到了灵感,但是从手记上来看,他并没有成功,或者还来不及开始着手实验,因此记录寥寥无几,尚只停留在一个概念上。而后灵煜兵解,再没办法来到地宫之中,等待着他的蜃龙女自然就从假死变成了真死,以至于直接成了尘艳郎的试验品。 而尘艳郎的手记则十分杂乱,在这条记录之下有许多涂抹的痕迹,显然他顺着灵煜的思路开始试验逆生之术,未东明不由得摸摸下巴道:“灵煜如此疯魔,是为了让爱妻醒转过来,尘艳郎修为深厚,素来不爱亲人,眼下又无病痛苦楚,他为何会想钻研起死回生之术?” 崔嵬沉默多时,终于开了口,他淡淡道:“灵煜所想,实乃仙神之法,倘若逆生之术当真可成,他欲你生,你便生;他欲你死,你就非死不可。” 两人闻言,这才意识过来这足够起死回生的逆生之术并不止表面上看得这么简单,倘若人真能倒流,姑且说受伤欲死的人能够复原,那本就平安无事的人呢? 想到此处,于观真与未东明都不禁一阵恶寒,想到时光当真逆转,正常人岂不是变作少年亦或者是茫然无知的奶娃娃,数十年苦修与记忆一朝尽丧,简直阴毒。 而且按照尘艳郎的性格,人家拿来救命的法术,他拿来害人并不是没有可能。 未东明摇摇头,啧啧有声地把书放了回去,似是觉得无趣,讥讽道:“所谓医毒不分家,古人诚不欺我。” 这般潇洒的态度倒是让于观真非常惊讶,他奇道:“这样的术法,你竟然一点都不动心?” “没什么可动心的,这术法吹得再是天花乱坠,其实并不能真正更改生死。”未东明无趣道,“人一死,生机尽断,再难以救回。我曾见溺水之人闭过气去,有大夫令他呕出水来,又复活转,许多凡人只当大夫有起死回生之力,其实是那溺水之人本就生机未断。” “灵煜用丹药保住蜃龙女的最后一口气,只因他心中同样明白,世上并没有真正的起死回生之术。”未东明摇摇头道,“要是可能,我当然很希望丑叔能够活转过来,然而这是不可能的事了。” 他言谈之中虽无什么怨愤之气,但确有几分幽冷阴郁。 过了许久,崔嵬方才说道:“剑阁有将他好生埋葬,你可前去拜祭。” “不必了。”未东明摇了摇头,又盯了崔嵬好一会儿,沉重的脸色方才慢慢松懈下来,他的眉头微微蹙起,整张脸看起来半悲半喜,闹得于观真不知道他是难过还是高兴,最终未东明把脸偏了过去,很平淡道,“你们这些人有一点还算好,起码知道给人收拾,不像跟着我,恐怕连个全尸都剩不下来,人死如灯灭,还去拜祭干什么,说不准早就化在土里了,什么都没有了。” “再说了,要是被我的仇家看见了,他恐怕死都不清净。”未东明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很是无所谓地直起身体来,“好了好了,走吧,去看看尘艳郎到底给我们准备了什么花招。” 看得出来未东明还是有些失魂落魄的,他平日绝不会这般轻易地将后背露给崔嵬跟于观真。 崔嵬忽然伸出手来,很轻地握住了于观真,二人跟在后头继续前进,顺着这种奇异的香气走过一处又一处的石室,里面的确藏匿着不少尘艳郎的手记,都是有关起死回生之术的相关记载,似乎是在翻译竹简上的内容,倘若想法过于荒诞,尘艳郎就会不再翻译下去,而是丢弃一旁。 最初时三人还以为这些内容是由于什么意外才没了后续,等到见得多了,就回过味来,是尘艳郎觉得这些想法根本不可行。 差不多走完所有石室之后,未东明忽然“咦”了一声,举起手中火光道:“前面有什么东西!” 亏得未东明眼尖,他所说的那石室在黑暗尽头,并无任何光照,要是一个不谨慎很容易就忽略过去。 三人顿时警觉起来,齐齐上前走去,发现眼前这座石室居然被植物完全包裹住了,并没有门,只露出一条狭窄的树缝,整体看上去活像只巨大的竖瞳。 崔嵬见多识广,在门外探查一番,缓缓道:“这是一座聚灵阵,以水生木,灵气凝聚,里面应当是在培养什么奇花异草。” 未东明抱怨道:“奇花异草还好,只要不吃人,什么都好说,这儿要是烧起来,我可就真留不住手了。” “进去看看。”于观真皱眉道,“石室里全是书籍,我不信尘艳郎真的这么老实,只看书不动手。” 树缝极为狭窄,只容许一人通过,于观真之前叫崔嵬打了头阵,这会儿干脆自己先进去,未东明忙在后面挤兑道:“虽说是要进去看看,但你也用不着这么急吧,崔大高手在这里,不先让他探探底吗?” “要你废这么多话。” 于观真才从树缝里挤过去,正没好气地回怼了一句,却见着崔嵬的脸倏然凝重起来,似要伸手过来,连嬉皮笑脸的未东明都变了脸色,瞬息之间,草木生长,那条如同竖瞳般的草木缝隙顷刻间扭抱在一起,将他困死在当中。 这是一眨眼发生的事,于观真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崔嵬?!” 于观真下意识喊道,然而草木隔绝了所有声音,他根本听不见另一头有何反应,一时间没有办法,只好转身打算先探索下这间漆黑的树洞石室,哪知才转过身,整座石室忽然亮了起来,那些光源藏在密密麻麻的藤条之中,看上去就像是叶子在发光一样,不知道是什么奇怪的品种。 这种地方最可怕的就是落单,好在于观真今非昔比,他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慢慢走上阶梯,四下环顾片刻后忽然意识到他们不知不觉顺着石室走了回去,按照镜像对照,这里所对应的蜃龙女所居住的冰室,也就是说,这里本该存放的是灵煜的尸体。 只不过圆台上并没有玉床,而是被植物填满了,圆台显然是聚灵阵的中心处,悬浮着几个巨大的琥珀状物体,正在缓缓转动着。 这些琥珀并不是坚硬的,看起来更像是之前所触碰的水精,正来回柔软地动弹着,不知怎的,于观真脑海之中闪过的既不是幼年时玩过的水晶花泥,也不是果冻。 而是更悚然也更形象的一个存在——子宫。
第179章 这座石室里只有草木的清香。 藏锋刀在地宫里转过几次手,到虚影时仍旧在于观真的手中,他握住长刃,缓缓往上走去,特意留心身后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动静,他不确定这里有没有陷阱,只能自己小心为上。 未东明姑且不提,崔嵬是一定会找办法进来的,而在重聚之前,于观真只能依靠自己。 等到于观真走近观瞧,才发现那些巨大的琥珀状物体上散发着熟悉的奇特幽香,与之前长明灯上的味道一模一样,正蠕动挤压着,形成一层层的波纹,能隐约看见中心有个蜷缩着的东西,却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而等于观真绕了一圈,才发现阵眼处足足有五个巨型琥珀物,而只有两个散发着香气,他的心不由得微微下沉,大概猜出来那里面包裹着的是什么了。 恐怕就是崔嵬所猜测的,被拿来做了长明灯的鲛人。 于观真正站定下来思考的时候,此时一个人影忽然从树后歪出,暴露在他的视野之中,心跳顿时加快起来,全身都僵硬住了。 见到人是好事,可在这个地方见到陌生人却不是多么愉快的事了。 这个石室的整体跟冰室非常相似,然而因为植物的缘故,穹顶与相连的水池都被密密麻麻的植物所覆盖,看上去就像是个巨型的天然树洞。要不是于观真认出了被藤蔓爬满的水池,一下子也想不到是两个相对应的主室,搞不好还当是尘艳郎在这里造了个花房。 圆台跟水池本身就有高低差,而这两边的水池应该都是留给横公鱼的入口,底下所流通的乃是来自泉眼的活水,植物无法完全填死,反倒形成一条木制的水路,任由水流蔓延。 而那个人本来躲在水池边,正是于观真的视觉死角,不知道为何,半个肩膀跟脑袋突然歪了出来,也就暴露了自己。 被动不如主动,这密室彻底封闭,崔嵬等人进来还不知道要过多久,趁着对方还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暴露,于观真脸上一寒,藏锋刀已经贴在了那人的脖颈上。 “你是什么东西?” 只听一声闷响,并不是刀刃垫在皮肉上的声音,倒像是磕在了一块木头上,于观真此刻已随着刀逼身上前,才发现倒出来的居然是具尸体,他显然已经死了很久了,表面覆着一层棕色的蜡表,下半身被紧紧缠绕在树藤之中,上半张脸犹存惊恐之意,衣物朴素,显然是做惯了苦工的匠人。 于观真以前看小说时看过一些科普,说是尸体在多水的酸性环境里时脂肪会蜡化流出体外,也就是传说之中的腊尸。 尸体上并没有伤痕,也没有任何臭味,只是表情非常惊恐,让于观真觉得有些不舒服,没有一个正常人会喜欢跟尸体待在一块儿,他下意识拔出藏锋刀,正想撕下一角衣袖擦拭干净时,突然意识到不对。 于观真下意识看向那具尸体,发现尸体又被水推出来了一些,这次不光是半个脑袋跟肩膀,而是整个人都靠在了圆台上,而地下紧紧束缚着他的树藤一动不动,几乎将整个身体撕成两半。 不对!这不是尸体。 于观真重新蹲下,这次他把藏锋刀收起,直接用手摸了上去,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他第一反应还是把手放在了尸体的咽喉上,哪怕自己猜错,这的确是尸体,对方只要一有什么动静,他也能立刻扭断手底下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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