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愁模模糊糊有些明白了,过了许久,他才缓缓说道:“其实剑阁当初做得没错,我的心性并不适合这里。我跟他们不同,我只希望我在意的人能够活着,活着才有希望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看来你想得很清楚了。”于观真微微一笑,不过他还不能确定莫离愁是不是真的懂了,“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认知不过是一厢情愿,既然她选择了这条路,就意味着不希望别人来干扰,你想救她,也许反倒给她添了麻烦。” 莫离愁摇摇头道:“我不是想救她,我也不是觉得这样对她才好,只不过是自己想这么做,她心里怎么想,打算怎么做,又是不是要牺牲自己去成全其他人,跟我都没有任何干系。甚至于九幽君放出来之后会杀多少人,会有多少座小城血流成河,我都不在乎。” “我只是想救她的命,偿还她对我的信任跟恩情。也许她以后会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可那时候我不知道,因此没所谓。” 于观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伸出手来揉了揉莫离愁的头发,眼中闪烁着奇妙又喜悦的光彩:“你真是个有意思的孩子。” 莫离愁没有反抗。 “他有没有说要你先做什么?” “你同意了?” 于观真不置可否:“他身上恰好有我想要的东西。” 这让莫离愁稍稍放心了些,疑虑得到解答不说,师尊还同意了这场合作,顺利地令人错愕,不过他又很快拧起眉头来:“九幽君要我先找赤霞女内丹,他说内丹一定就在冰狱附近,不会太远,可是我不知道会在哪里。” 于观真轻轻“啊”了一声,他道:“我知道。”
第148章 跟别人所以为的不同,师飞尘很少觉得自己被排挤了。 排挤这个词多少有些严重,放在身居高位的师飞尘身上显得尤为不适合,陆常月待他如当年并无不同,而底下两个小麻烦精从小到大都是一副德行,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这几十年根本没有过去。 他就像几十年前那样管着崔嵬跟赤霞女,也像几十年前那样一点都管不动。 赤霞女控制不住妖气,首当其冲就是他们几个师兄弟受罪,陆常月格外怕冷,特别多加了一件大氅披在身上,聊胜于无,师飞尘忧心忡忡地望着他,生怕掌门师兄转头就奄奄一息,出气多入气少,让本来就装着两个大麻烦的剑阁雪上加霜。 好在陆常月身体康健,脸色红润,并没有打算在赤霞女之前撒手人寰的意思。 崔嵬仍旧不说话,他近来不知为什么总是心事重重,没了平日天魔星的煞气,倒叫师飞尘怪不习惯的,于是看了看崔嵬,心下怀疑起自己来。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越对着来就越倔,要是有个人退一步,另一个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了。 按照平日师兄弟吵架的习惯,此次莫离愁疗伤有惊无险,崔嵬本该得意洋洋才是,他难得的沉默让师飞尘多少有些心虚,竟出言说了几句好话:“没想到缥缈主人还算守信,真的什么事都没做,剑阁也不是不识好歹,反正不缺两个人的饭,干脆让那年轻人多养两天伤,痊愈了再走。” 陆常月淡淡道:“你放心得倒快,你想赶,只怕人家也不会走,这几日才最是麻烦。” “什么意思?”师飞尘不解,“他入冰狱的时候都没做什么,现在进都进不去了,更做不了什么了。” 崔嵬从窗边回过神来,回头看着他们。 陆常月说:“我将赤霞的事尽数告诉莫离愁了,你说他会不会告诉他的师尊?” 师飞尘目瞪口呆:“什……什么?你怎么将这件事都说出来了,要是被缥缈主人知道了,那怎么了得。” “又有什么了不得的?” 这倒把师飞尘问住了,他在房内来回走着:“哎呀!师兄你糊涂了么!冰狱能成,赤霞的内丹至关重要,未东明肯定看得出来,要是他蛊惑了莫离愁,那可怎么办?缥缈主人倘若知道此事,怎么会找不出窍门,到时候他要是拿赤霞来威胁我们,那又怎么办?” 陆常月微微一笑,还有心情同他玩笑:“那不是正好,往好处想,他要是救九幽君,酬劳是记在九幽君的账上,咱们分文不出,就可保下赤霞的性命。再说三宗同气连枝,无涯宫与天玄门这次走得匆忙,剑阁突遭袭击,哪里来得及防备,要怪只怪缥缈主人实在沉得住气,与我们无关。” 师飞尘的语气很冲:“你还真是想得开,难道你一点也不想……” 他的话突然堵在喉咙里,转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崔嵬,愤愤不平地低吼起来:“赤霞已丢过一回脸!难道你还要崔嵬依样画葫芦,让剑阁再丢一次脸么?” “蠢货。”陆常月轻斥他,“这事由得了你我么?我们装聋作哑能到几时,倘若缥缈主人当真存着利用的心思,这会儿他自己揭露出来,总好过往后其他宗门帮你撕下这层遮羞布。你瞻前顾后,怕来怕去,反倒叫人家利用。” 师飞尘听了觉得确实有理,想到他们居然只能坐以待毙,仍不快道:“你们俩从小就一样的倔,一样的蛮横,现如今来,连喜欢的人都同样找了邪魔外道,这样相似,怎么当初就没对上眼。” “师飞尘!”崔嵬警告出声,他双眉一蹙,又转向陆常月,“如果不是于观真所为,是莫离愁自己擅作主张,那又如何?” “老小。”陆常月端着茶杯,并不喝,他手里颇冷,只是想端个东西捂捂手,意味深长道,“丑奴可没有把火毒下到于观真的身上,二宗之所以上门,你以为他们忌惮的是谁?难道是莫离愁吗?” “你以为是什么让他能在大殿上公然斥责三宗,并不是我们做戏,而是因为他是莫离愁的师尊,天经地义,这意味着莫离愁所犯的错,他同样逃不开干系。重点不是做这件事的人是谁,而是结局。”陆常月轻声道,“他的目标、想法、苦衷都不重要,他要救九幽君,或是莫离愁救九幽君,那就结果就已注定了。” 师飞尘听了会儿,又自己想了想,还是觉得气闷,坐下来悻悻道:“你们怎会想出这样的馊主意来?” “如果缥缈主人与九幽君本就勾结好,那说不说都无意义;倘若他们没有勾结,你我什么都不说,未东明能编出无数个理由来蒙骗莫离愁为自己做事。”陆常月摇了摇头,“你应当明白那孩子的性子,我们根本没有选择。” 师飞尘没好声气:“我可不明白,只觉得你们在玩火。” “你啊你。”陆常月无奈道,“无哀将你的性子学了七八成,总想着含糊其事,有些事如何能含糊过去。有些牺牲是必然的,倘若害怕损失,反而会损失更多。” 这时屋内的赤霞女忽然笑起来:“三师兄,当初你大发雷霆,恨不得要我当场慧剑斩情丝,怎么如今这般偏心,对崔嵬这样体贴温存起来,你是不是故意欺负我。” “哼,我劝你这么多次,你哪回听过吗?回来大病一场,还得让崔嵬帮你去收拾烂摊子。”师飞尘冷冷道,“崔嵬跟你不同,性情极端,看着无所求,实则是个极贪心狂妄的人,当初师尊不知道骂过他多少次,他要是钻起牛角尖来,只怕十个百个你加起来都没有他麻烦。” 崔嵬仍然没有说话,只是仰着头,白雪映出的光芒淡淡照在他的脸上,显得格外冷淡,过了许久才做出结论:“于观真一定会救九幽君,为了他的目的。” 陆常月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没有放弃,一时间有些无奈:“你难道不怕他在骗你?” “九幽君的谎言害了一座城的性命。”崔嵬言辞格外犀利,“可他的谎言却能救赤霞的命。要是按师兄所言,凡事只看结果,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赤霞女冷冷道:“这可不是我的意愿。” 崔嵬平淡驳回:“他也并未求你谢他。” 房内的气氛一时间尴尬起来,师飞尘左顾右盼,只觉得隔着一道帘子都浑身发冷,心道:我总算知道师兄的意思了,老小这岂止是鬼迷心窍,简直是走火入魔了。 这时候狄桐在外求见,这两日野鹤的领地里来了几只小妖,占了它们的地盘,他被派去解决这桩麻烦了,今日才回来。 陆常月让他进来,狄桐衣服还没换,脸上热汗未散,看起来几乎是被笼在雾里,他推门进来,显然是没想到会见着这样一番大阵仗,目瞪口呆了好一会,这才不好意思地抹了把湿漉漉的头发,先对众人行礼:“见过掌门师伯,师尊,二位师叔。” “急急忙忙前来,可是有什么急事?”陆常月点了点头,温声道,“莫不是遇到了棘手的麻烦?” 狄桐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不是,这一路很是平安顺利。是弟子……弟子曾照顾过莫离愁几日,他在缥缈峰上无趣极了,什么东西都没得玩,我就在山下买了些礼物想送给他,可听无哀说他已解了火毒,现在崔师叔房中休息,又听崔师叔在这里,就急匆匆赶来了,没想到……没想到掌门跟师尊你们也在,呃,他还没走吧?” “没走。”师飞尘简直要将白眼翻到天上去,“你不好好练剑,无事献什么殷勤,上山下山这么多日,也不见你带过什么礼物给为师。” 狄桐摸摸鼻子道:“可是弟子之前买的东西,师尊不是嫌不好吗?” 师飞尘面无表情。 陆常月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时气氛终于松快下来,崔嵬的神情也柔和了许多,他温声道:“莫离愁伤得不轻,还要多休息几日,往后不必这样着急。想来这会儿应当醒了,你既有心,去见他吧。” 狄桐对着几位长辈也是心里发憷,忙不择地应了,快快活活地奔了出去。 众人看着狄桐的背影,脸上不觉都带起微笑来,师飞尘深吸一口气:“没想到他们二人感情倒还不错。” 赤霞女柔声道:“狄桐心性纯良,与任何人都能成为朋友,莫离愁年幼失怙,渺然一身,如今能有一个朋友,不失为是件好事。” “哼,纯良。”师飞尘面有得色,仍不免开口贬低两句,“愚蠢才是,对谁都掏心掏肺,往后要是上当受骗可怎么得了。” 崔嵬忽然出声道:“自有同样掏心掏肺的人陪着他。” 陆常月忍不住叹息起来,他知道崔嵬这是表态了,虽不清楚缥缈主人到底灌了什么口味的迷魂汤,但是显然这碗迷魂汤说服了崔嵬。 这时陆常月转过头,望见赤霞女坚定的目光,心中已经了然她的抉择,蓦然大恸。 他曾护在羽翼之下的两个少年人,都已准备走向自己的道路了。 而这时的狄桐早已溜之大吉,正高高兴兴地将自己买来的一堆东西摆在莫离愁的床边,里头有烧成鸟儿模样的陶哨、陀螺、风车、毽子、空竹等等,甚至还有样哄小女孩的布娃娃,大多都是些便宜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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