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的怀中抱着一块鼓鼓囊囊的油纸包,两手交叠地拢在身前,护得十分仔细。 贺凌云嗑瓜子的动作慢了下来,视线不由得随着小姑娘的身影缓缓移动。 她昨日才替小姑娘还了债,后者应当没有银钱才是,至少……没有宽裕到买下这么多蜜饯的本钱。 那么她是又偷了? 不对,若是偷了又如何讨得铺里的油纸包?总不会是自带的吧? 贺凌云将手中的瓜子丢回碟中,眉头皱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她扒住窗户边缘,将脖子往外伸去,这样才能更清晰地看到小女孩的身影。 她这副模样着实是操碎了心,也实在是闲的没事干了。 街道上人群密集,本就不易盯着一人不松开视线,贺凌云稍不留神便将目标看丢了。 “嚯!姑娘你这是要跳楼嘞?!”口音浓重的男子站在楼下,仰头冲贺凌云高呼了一声。 贺凌云身躯震颤了一瞬,顺着声音低下头,便看见位推着潲水桶的中年男子正神情关切地看着她。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半个身子几乎快伸出了窗户,若不是两只手死死扒住了窗户边儿,恐怕她早就掉进大叔的潲水桶了。 脑补了一些不美好的画面,贺凌云讪讪笑道:“叔叔您误会了,我是在看热闹呢,多谢关心!” 说罢,贺凌云动作飞快地退进屋中。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就是喜欢看热闹嘞……”男子晃了晃脑袋,抬脚继续往前走去。 待装满潲水桶的木车“吱呀呀”地驶离楼下,贺凌云这才又灰溜溜地往外探出一颗头。 街上不知何时来了队杂耍班子,舞刀弄枪,十分吸睛,引得半条街的人流往那挤去。 贺凌云百无聊赖地看了半晌,视线飘飘忽忽地落在了被人冷落的街尾。 那处搭建着一座乱糟糟的竹棚,与长宁坊其他处的光鲜亮丽不同,整座棚子散发着股寒酸味儿,寻常游客也不乐意光顾。 而在棚子外,怀中揣着蜜饯的小姑娘正站在那儿,而她的身边则围满了一群年纪同她相仿的孩童。 贺凌云搭在窗沿上的手指轻轻蜷缩起来,看着远处蹲下身来,同伙伴们分享蜜饯的女孩,心中忽然酸涩起来。 繁华的长宁坊,却聚集着这么一群吃不饱穿不暖的孩童,让人见了,心中怪不是滋味的。 贺凌云这边正难过着呢,那座摇摇欲坠的竹棚却随着几个小孩的进入而缓缓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灰蒙蒙的阴影。 贺凌云:“?” 就……消失得挺突然的。
第69章 蜜饯 竹棚就这么离奇地消失在眼前, 沉浸在悲伤气氛的贺凌云目瞪口呆,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抖,窗台上盛放瓜子的碟子受到猛烈的撞击, 险些跌落, 零星的瓜子扑簌簌往楼下掉。 消……消失了? 贺凌云不可置信地闭上眼睛, 随后瞪圆双眼, 目光在街尾处扫了一圈。 再三确认后,贺凌云终于得出来一个了不得的结论。 ——其他人都是瞎子。 那么大一个竹棚,说不见就不见了, 而一旁路过的行人竟然对此毫无反应。 不是瞎子还能是什么? 在她短暂的修仙生涯中, 并没有太多见识, 以至于她对面前发生的事情没有最基本的判断。 不过……她不懂的, 自然有人懂。 * 客栈一楼大堂内,薛青城正往瓷盏中倒茶。 茶汤碧绿,沁人心脾。 只见他不紧不慢地将手中的茶盏往对面推去,头也不抬道:“师妹怀疑那孩子不是普通人, 可有证据?” 贺凌云接过茶盏, 身体往前倾了倾, 压低声音道:“我方才亲眼所见,岂会有假。” “我就是人证。”贺凌云坐直了身体,神情严肃道:“师兄不如随我前去探上一探,看看那处是真有一座竹棚, 还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 闻言, 薛青城端起手边的茶盏, 往唇边送去。 与毛躁的贺凌云不同, 薛青城此刻像一位在大润发杀了十年的工作人员,冷静得令人发指。 贺凌云不由得怀疑起自己是否有些小题大作了。 “师妹说的这种情况, 有几分像是藏匿行踪的结界。”薛青城饮下一口茶,抬眼看向贺凌云。 “然而结界虽然可以充当蒙蔽世人的障眼法,却无法将整座房屋彻底抹去。” 贺凌云不解道:“那依师兄的意思……就连你也不清楚它是什么东西么?” 竟然有玄明宗尖子生都不知道的术法? 或许是贺凌云眼中的惊异之色过于明显,薛青城轻轻放下茶盏,垂下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师妹是把我当百事通了?” 闻言,贺凌云愣了一瞬,随后摇了摇头,“师兄做事向来比我们妥帖,学识也渊博……” 说到后面。贺凌云的头皮越发紧绷。 她夸起薛青城来的模样,简直可以用面目狰狞来形容。 “师妹不想夸可以不用硬夸。”薛青城开口打断。 贺凌云略显局促地握住茶盏,皮笑肉不笑道:“师兄真是越来越幽默风趣了,哈哈哈……” 人来人往的客栈前堂热闹非凡,临窗一隅,薛青城二人相视一笑,远远看去,一幅岁月静好的模样。 寻找桃源本就是此行的目的,不用贺凌云的提醒,薛青城也知那处竹棚非比寻常。 因此一番交谈过后,薛青城便起身往门外走去。 “白日里无事,是该出去走走了。” * 先前在楼上看得真切,可这会儿下了楼,贺凌云脑中的探路雷达却失灵了似的,扎入人堆便随波逐流起来。 “顺着蜜饯铺子往西直行,在第二个路口左拐才对,如今铺子找到了,我们只需要……”贺凌云站在十字路口处,神情逐渐迷茫。 “吃点?”薛青城冷不丁道。 贺凌云:“啊?” 话题转变得这么突然的么? 看着立于身侧、双臂环胸的大师兄,贺凌云的心中生出古怪的错觉来。 此刻的薛青城不似平日里那般冷若谪仙,慵懒随意的模样更像个富家公子。 见师妹眼神诧异,薛青城扬了扬下巴,冲铺子的招牌道:“百年老店了,老板定是生活在这里的本地人,说不定可以从他那打探到有用的消息。” 顺着薛青城的目光看去,贺凌云果真在木色的牌匾角落里见到了那小小的“百年”二字。 “也好。”贺凌云点头应道。 进了大门,便传来掌柜热情的招呼声。 “二位客官瞧瞧看看嘞,本店招牌水晶皂儿、梅子姜,各类干果应有尽有……” 此时店内只有三两游客,垂着头挑挑捡捡,口中说着贺凌云听不懂的方言,想来是特意来买长宁坊的土特产的。 贺凌云略显局促地杵在堆满蜜饯果脯的攒盒跟前,眼神止不住地往掌柜的方向瞟去。 掌柜的是个精神奕奕的大伯,一双眼睛格外有神,开着个蜜饯铺子却有一口好牙,笑起来白得闪耀,眼角层叠的褶子显得他那张脸分外慈祥。 看起来是个好脾气的。 贺凌云松了一口气。 这般人物,同他交谈或是向他打探些事应当更顺利些。 思及此,不等她有动作,薛青城已飞快地挑了些蜜果,接着直奔掌柜而去。 “哟,客官有眼光,这可是全是咱们店的新品呐!”掌柜的乐呵呵地接过薛青城手中的纸包,放在秤上称了起来。 看着动作麻利的掌柜,薛青城幽幽道:“老板,向您打听个事。” 闻言,掌柜已将油纸包的四角叠得整齐,用细麻绳紧紧扎了起来,头也不抬地应声道:“客官您说吧,我听着呢。” 见状,薛青城直言道:“今日巳时,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孩童进了你的店中,购买了三包蜜饯,急匆匆地离开了,你可知她买了那几样果子?” 贺凌云:“……” 不是,前面的问题还好好的,怎么到了后面又来了个急转弯呐? 薛青城今日是与蜜饯过不去了不成? 感应到身旁锐利的视线,薛青城转过头来,冲贺凌云轻轻点头,颇有安抚之意。 贺凌云:“?” 这……几个意思啊? 就当她颅内风暴的时候,对面的掌柜将打包好的纸包递向薛青城,笑容如常道:“小孩儿自然是爱吃甜的,或许是得了家里大人的意思,买了许多糖山楂,又买了些姜片,唔……还有些许间道荔枝蜜饯儿。” 生意人的记忆力好的惊人,三言两语间便将几样蜜饯的种类尽数道出。 薛青城接过油纸包,从腰间摸出一块碎银子,放于案台上。 “谢过掌柜,不用找零了。” 说罢,他便手提蜜饯,领着贺凌云转身离开。 后者的脸上茫然无措,见薛青城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的好奇更甚。 出了铺子大门,贺凌云终于忍不住道:“师兄的打听与我理解的打听简直是天差地别。” 闻言,薛青城并不急着回答,低头展开油纸包,接着取出一片乌梅干,递与贺凌云。 “我以为师兄会打听那孩子的来历,亦或是去处,没想到最后问了个饮食喜好。” 接了梅干,贺凌云想也不想,顺手丢入嘴中。 二人沿着街道西行,品着新买来的蜜饯,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复杂的神色来。 “师兄你从前买干果都不尝尝的么?”贺凌云措不及防地被果干酸得天灵盖飞起,面目扭曲道。 薛青城也没好到哪去,舌尖化去了薄薄一层糖粉,牙齿咬进了无比酸爽的果肉之中,浓郁的果酸霎时在口腔迸发出来。 于是他难得失态,短暂地闭上了双眼。 贺凌云回头恰好看见了这一幕,身形一顿,随后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啊痛痛痛……” 口中含着酸果儿,笑起来更是不得了,两侧的腮帮子像是泡了醋似的,酸得人发痛。 痛苦地捂住脸,贺凌云扭过头去,不敢再看薛青城那张脸。 二人都是体面人,不愿意做当街吐东西这种不礼貌的行为,于是他们……只得憋着。 好不容易熬过了最为痛苦的时刻,薛青城才面色如常地将油纸包扎起,说起了正事。 “从掌柜的话里可以得知小姑娘居住的竹棚里有同她年岁相仿的孩童、上了年纪的老人,以及曾是富贵人家,如今却变得潦倒的中年人。” 闻言,贺凌云双目圆瞪,看向薛青城的目光多了分惊恐,“通过掌柜短短的一句话,你就能得出这么多的结论?” 这哪是个修士啊,别是个侦探吧? 薛青城波澜不惊道:“这只是我的猜想罢了,并不足以作为证据。” “姜片辛辣,且外观朴素,多受老人青睐,孩童并不喜欢,更不会主动去买,所以依我之见,她应当是受家中长辈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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