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说道?”孟凛半睁了下迷蒙的眼睛,却皱着眉头像是要仔细睁眼把白烬看清了“我……我……” 可孟凛“我”了几声,又没再往后说了。 即使孟凛现在并不清醒,容易说出什么真心的实话,却还是要把心里的事情藏得死死的。 他总是这样。白烬叹了口气,他好似是多番犹豫了,又问道:“去了京城,你有何打算。” “你是不是打算……”白烬浅浅吸了口气,“不同我来往。” 孟凛半睁的眼又阖上了,他仿佛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眉间都是愁色,可嘴里却吐出一个字:“是。” 果然……从前就是这样,自从入朝为官,孟凛便再也不主动地往白烬身边凑了,他和孟凛之间的沟壑愈挖愈深,生生漫起了一条长河,横亘在他们之间,再回不去从前祁阳比邻而居的日子。 白烬脸上露了不悦的神情,孟凛不知道他迷迷糊糊的时候喜欢说胡话,也不知道他说的胡话全都是真话。 “孟凛,等你醒来了你大概也已经不记得了,你从前也是如此。”白烬带着点情绪似的,不像那个稳重的白小将军了,“我这次的筹谋,是早已把你算进去了,你若是落荒而逃,我就……” 他将后话只心里说了。 …… 淮北的雪没再下了,天空有了一丝亮堂的迹象,倒映成天地一色,白茫茫一片。 马车到了晚上才驶进淮北的街道上,寒冬凛冽,路上静悄悄的,只有马车轧着雪的声音带着点清脆的微响,从街头响到了街尾。 巡抚的府上红墙黛瓦,被雪一盖,还有些大气磅礴的样子,马车没走正门,绕了一圈从后门进去,一直到了后院。 马车稳当停下,白烬刚站起身来,帘子就掀开了,吴常递了件披风进去,可入眼的先是白烬,他才想起白小公子也还带着伤,披风就备了一件。 白烬看出他的犹豫了,直接接了过去,“我拿去给孟凛。” 孟凛混沌地睡了一觉,风寒竟然好了不少,他全然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一边醒神一边把披风接过去了。 白烬探头出了马车,马上就有人迎了上来,“小将军你可算回来了。” 白烬的近侍林归望穿了眼,等了几天,才心急如焚地把白小将军等回来了。 没下雪,林归依然挡风似的举了把伞到白烬跟前,白烬跳下马车,靠着林归说了会儿话,听得林归不住点了点头。 巡抚周琮这才带了两个人赶了过来,对着白烬揖手道:“下官迎候来迟,刚吩咐了下人给小将军准备洗尘,还请小将军……” “周大人多礼了。”白烬没等他说完,从林归手里拿了伞过去盖在周琮的头上,“不必准备,有些事情想找大人商议。” 周琮垂了垂头,目光低过白烬撑伞的手,“不敢不敢,下官领旨。” 周琮看了看身后呆愣愣的两个人,骂道:“你们干什么吃的,还不快去给小将军收拾行李。”一边对着白烬笑道:“让小将军看笑话了。” 白烬跟着看了眼身后的马车,对周琮道:“我带了友人一同入京,还想在大人府上叨扰几天。” 周琮马上应道:“小将军不嫌弃寒舍简陋就好。” 白烬垂了下眼眸,“大人说笑。” “那小将军这边请。” 白烬对林归点了下头,便跟着周琮走了。 林归目送白烬离开,才朗声对着马车里喊道:“孟公子,外边天冷,若是方便,还是请跟我移步进去吧。” “有劳你了。”孟凛声音哑了几分,他掀开马车的帘子探了出来,外面的冷风一时往身上灌,孟凛不禁低头咳了几声。 他望了一眼方才白烬走的方向,然后略微有点苍白的脸上带了笑,“你就是林归吧。” 林归被一阵微微的冷风扬了下,却一时忘了寒意,对上孟凛那盛了秋水的桃花眼,竟有些如沐春风的错觉,林归笑了笑,“孟公子多礼了,小人林归,小将军早吩咐了我要好生照顾,公子的行李自有下人收拾,这会儿只管移步过去。” 孟凛对林归颇有印象,他其实是六皇子齐曜送去给白烬的,一直跟在白烬身边,行事一向妥帖,也很懂得白小将军的心思。 “好。”孟凛拢了拢披风,从马车上下来了。 林归周到地引路:“一路舟车劳顿,孟公子这边请,常叔也请一道去休息吧。” 吴常跟在孟凛后边,与林归一道进了屋檐。 周府雪景下很是好看,一路过去路上点着灯,很有几分雪打灯笼的意思。 林归引着他们进了间房,里头春意盎然似地烧了暖炉,燃着令人舒心的淡香。 “小将军回来得突然,眼下厢房还在收拾,小将军便吩咐了让公子先在他房中休息。”林归让他们坐在桌旁,“药也让下面去煎了,还请公子静候片刻。” 孟凛十分有礼地对他笑着,“你诸事周到,倒是劳烦你了,我心中甚是感激。” “孟公子多礼。”林归面露惶恐,却觉得这位孟公子很是谦和,心中不觉待他尊敬。 林归给孟凛和吴常倒了茶来喝,喝了会儿热茶,孟凛不经意地问道:“还想问问你可知小将军何时回来?” 林归靠在桌边给他们添着茶,“小将军平日办起事来便是废寝忘食的,这会儿……”林归无奈道:“我也不知道要聊多久。” “孟公子莫非是累了,本来也是一路舟车劳顿的,不妨过去休息。”林归周全地说着:“若是有什么事情要说给将军,小人也可代为传达。” 孟凛当着林归的面叹了口气,他露出一副心疼的模样,“小将军可是受了伤的,又如此风尘仆仆地回了淮北,好不容易到了淮北,怎么也不好好休息。” 他疑惑地问:“还有一位大人呢?” “还有一位大人……”林归一时错愕了下,他下意识问了句:“应大人?” 孟凛“嗯”了一声,转而继续说白烬:“想来你还不知道,白小将军在祁阳时遇到了山匪,为了护卫城中百姓,他只身迎敌,受了很重的伤,新旧叠加,本来也没养几天,便启程回了淮北,这会儿竟然还去商议事情了,我可是看着都心疼。” 林归已经露出了一脸担忧的神情,孟凛又催促道:“你快去劝劝你家将军,这会儿不适合废寝忘食,让他早些回来休息。” “啊……”林归一边是担心,但一边又犹豫了,“可是我们做下人的……不方便过问主子的事。” “唔。”孟凛思索了会儿,他忽地低头笑了下,他朝林归勾勾手,示意他把耳朵凑过来,然后往他耳边低声说了点什么。 说完了孟凛道:“你就这样跟白小将军说,他肯定回来。” “这……”林归疑惑道:“真的可以?” 孟凛微微一笑,“那是自然。” “……”林归本着关心自家将军的心情出了门去。 孟凛脸上笑意还没收,他又喝了口暖茶,闲聊似的对吴常道:“常叔听说过这位应大人吗?” 吴常面色如水,“从前的话,应该是应于渚,现在就不一定了。” “应于渚。”孟凛细细想想:“如今的礼部尚书,常叔还曾认识他?” 吴常摇头,“不认识。” “巧了。”孟凛笑了笑,“应当是他的儿子——应如晦。” “小公子回了祁阳,却没让旁人起疑,想必这巡抚院子里还住着一位能够稳得住局面的人,如今朝中说得出名字的应大人,也就剩这位连中三元的前状元郎了。” “唔……”孟凛心道:“后一位是我。”
第11章 如晦 “小将军回来了。”白烬刚同周琮走到书房门口,就听见里边传来句清朗的声音。 白烬与周琮边走边说,正把祁阳山匪的事说了一半,他停顿了下没进门,继续道:“祁阳县令主理山匪事宜,到时候呈报到淮北,还请周大人将赤云山的山匪清理一番,也算为民除害。” “是是是,下官领旨。”周琮很懂得藏拙,在白烬面前诸事只管应道,待白烬说完了话,才推开书房的门等他进去。 白烬进门去,对里面淡淡道:“应大人久等了。” “不久不久。”那书房里置了个屏风,屏风后的书案旁坐了个人,那人轻摇着折扇站起身来,朝着白烬与周琮往外走了过去,朗声道:“周大人府上日子过得舒坦,小将军才是一路辛劳。” 应如晦从屏风后走出来,行走间端着副贵公子的骄矜,眉目间却透着股书生气,是个精致的俊俏模样。 应如晦在京城很有名气,年纪轻轻已是礼部侍郎,少时才气动人,稍长些科举中第,乃是本朝第一位连中三元的状元郎,京城里的官宦小姐择婿时总会想起这位芝兰玉树的应家独子。 白烬没跟应如晦说客套话,他已有倦意,直接进去寻了个椅子坐下,一边问道:“这段时间可有事发生?” 应如晦随着走过,看了眼周琮,笑道:“周大人府上诸事周全,自然无事。” 周琮心里腹诽,却只能满脸笑意道:“下官惶恐……” 三人在书房里落了座,应如晦摇了几下折扇便将扇子折了起来放在桌上,看着白烬道:“小将军私事了了,我们就该谈谈公事了。” 应如晦从袖口里掏出一份折子,缓缓道来:“上月家父去城郊上香,偶遇了一老妪,衣着褴褛,步履蹒跚,家父心生不忍,便带这老妇人回了府中,悉心照料,后来……”应如晦停顿了下,将折子翻开一页,“却从那老妇人口中听来了件事。” 应如晦吊人胃口似地看了看白烬和周琮,可白烬脸上从来淡然,周琮在应如晦面前时刻只有“下官惶恐”这一副表情,弄得应如晦仿佛期望落了空,但他语气依旧地说了下去,“那老妇人家中本有一夫一子,也有块田地得以耕种,只是那田地偏僻,耕作不便,时常收不成什么庄稼,不过糊口不成问题,但前段时间家中突遭了变故。” “当地豪绅强占了那山间偏僻田地,又……强抢了她那尚不及弱冠的儿子,我倒没特意打听过那地方如今民风如何,那男儿郎不堪羞辱,竟然……”应如晦隐晦地停顿了下,继续道:“家中老翁去官府报官,又去找豪绅理论,不想……官府拖着事情毫不作为,那豪绅想是作恶惯了,或是背后有什么倚靠的关系,竟打断了老翁的腿,从此老父亲一病不起,只留……那老妇人申诉无门。” 应如晦仿佛心中不忍,叹了口气,“我等久居京城,确不知这世间有多少不平之事。”应如晦与白烬对视了一眼,转而看向周琮,“还想问问周大人如何看待此事?” “这……”周琮似乎思虑了会儿,晃了晃身子站起身来,对着白烬和应如晦揖手拜了一拜:“大人容禀——”
164 首页 上一页 9 10 11 12 13 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