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咱们平安药铺做的两味小吃,冰糖山药和秋梨糖,当零嘴吃着不错,也能滋补润肺,府上大事小情都劳您费心,您平时也要多体补些身子。” 刘管家接过药包,一双眼不断打量着温玉白。 这孩子看着十七八岁上下,跟棵春葱似的细白水灵,他做事又伶俐爽快,且生了张精致已极的脸蛋,颇有可栽培的余地。 想到这里,刘管家多问一句:“你多大了,家里还有谁在?可曾婚配啊?” 温玉白尚未回话,便有个梳单髻的姑娘挑起帘子走了出来,绷着脸说:“刘管家,眼看着雪是越来越大了,我们也不好留客,路上雪滑,您慢走啊!” 说着,姑娘伸手弯腰,做了个恭送的姿势。 刘管家哭笑不得,没想到竟被药铺掌柜的女儿呛声。看样子,春鹊这小妮子是看上自家新来的伙计了,罢了罢了。 等人走了,春鹊冲温玉白嫣然笑道:“小白,我今天做了锅贴饼子和蘑菇炖小鸡,你快去叫你弟弟一起过来吃饭!” 温玉白走到门前关上门,“不等老板了?” “我爹采药不定几天回来呢,不用等他,咱们先吃!” 平安药铺的后面是个小小的四合院,正屋和耳房是药铺掌柜许长生和春鹊住的,南边的客房则借给了温玉白和温承允两兄弟。 温玉白带着温承允逃出镇北大营后,生怕再被人抓回去,一路只敢绕着山林走。在山间恰好遇见出城采药的许长生,许长生见他聪明伶俐,便带着他和温承允回到春琳城,在药铺当个伙计。 温玉白和温承允自此也算是有了一个落脚的地方。
第2章 曦光透过纸窗照进屋里,温玉白伸了一个懒腰,被窝里的温承允也揉着眼坐起来,和温玉白目光对上的一瞬间,小家伙黑葡萄似的眼睛立刻笑得弯了起来。 温家获罪前,温玉白和温承允年岁差得大,又是分两个院儿住,各自有乳母和丫鬟们伺候着,虽是一母同胞,但感情并没有多深。 温承允知道,要是没有二哥的话,他怕是已经死在镇北军营里了! 想到这儿,他一头扎进温玉白的怀里,被软糯棉花糖似的小家伙依赖信任着,温玉白的心里也涌动着暖意。上一世,他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孩子,虽然身边有不少小伙伴,但却一个家人也没有。 不过话说回来,温承允似乎正是上学的年纪,他每天忙里忙外,也没有多余的时间陪小家伙,小家伙一个人难免孤单,身边也需要同龄的伙伴才行。 温玉白想着,要不送温承允去学堂。 他白日里找人打听了一下,春琳城的学堂拢共就两院,其中一院只收达官贵人的孩子,另一院在城西的小破屋里,教书先生也就那么一个。 温玉白现下赚得钱只够送温承允去小学堂,再者大学堂里都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温承允就是去了也难免会被人欺负。 吃过晚饭回到屋里,温玉白和温承允商量了一下去学堂的事,小家伙现在乖巧的紧,“我都听二哥的。” 温玉白笑着捏了捏温承允的小脸蛋,刚想开口,就听到了沉重的撞门声。 “药铺有人吗?” 入夜敲门,想来是病的急。 温玉白把温承允抱回被窝,叮嘱几句,披上棉袍匆匆往药铺里跑,刚点上油灯擎在手里打开门,来人便携着风雪进了屋。 来人是两名男子,拍门的看上去是个武夫,身量极高,膀大腰圆,怒目圆瞪。 温玉白身形纤长,也要仰直了脖子看他。 “有人吗?”武夫明明看见了温玉白,却没把半大的毛头小子当人,绕过他在屋子里转了两圈,“药铺里的大夫呢?这药铺里头没人吗?” “真抱歉。”温玉白压着声音,柔和清冷的少年音在雪夜中响起,“我们春琳城小,药铺里也没有坐诊大夫,都是我们伙计看着给抓些药吃,你们两位是谁有病啊?” 武夫对他没礼貌,温玉白也不必太客气。 “小鬼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看谁有病?”武夫伸手就想拎温玉白的襟口,温玉白大惊失色,踉跄着刚要逃走,武夫那结实有力的胳膊就被另一只手拦住了。 按在他胳膊上的手修长清癯,色如门外飘飞之雪。 “泰德,不许生事。”声音亦如雪色,醇冽清冷,“小哥,你这里可有治疗外伤的金疮药?” 温玉白瞥见武夫碗口大的拳头,顿时生出冷汗,心说侥幸这人拦住莽夫。 他不欲再生事端,垂下眼皮说:“二位稍等。” 春琳城里有许多猎户,金疮药是药铺里最常见的一种成药,他取了一瓶出来递给那人,匆忙间手指相碰,肌肤不过一触,温玉白便将手收了回来。 “三十文,谢谢。” 秀美如雪色玉雕的手再次移到他面前,竟放下一只精致的小金锞子,温玉白忙说:“小店生意不佳,这么多金子,实在找不开啊!” “深夜叨扰,不必客气。” 那人始终是背着光的,温玉白看不清楚他的长相,只觉得他似是深深看了自己一眼。 道完谢,他转身和武夫一起离去,风卷起了他乌黑的大氅,他虽一身黑衣,却带着些文士气迈入风雪。 — 隔日上午,温玉白牵着温承允的小手往西城学堂走去。 西城学堂环境清幽,刚到门口,兄弟俩便听到一阵接一阵的读书声,温承允的大眼睛都亮了。 哥哥为了养活自己每天操劳,他一个人呆着的时间长,特别想和年纪差不多的学伴一块玩耍。 跨进一尺来高的门槛,教书先生已经听见响动,示意学生们不可停下,微弓着背慢慢走了过来。 温玉白打听过,这位夫子姓贺,年少时曾有神童之称,八岁便考中了秀才。他爹娘倾尽全力栽培贺夫子,巴望着他连中三元光耀门楣。从此后,贺夫子一头扎进经史子集里,拿出了皓首穷经的精神,可惜天不从人愿,他于科考上再无进益。 贺夫子穿着件袖口绽棉花的破棉袍,早衰的鬓角白发斑斑,俨然是个穷儒。 他上下打量兄弟俩一番,交割了束脩,贺夫子点点头,便要带着温承允去上课。 “贺夫子且慢,请问您的学堂上如今都在教些什么?” 贺夫子道:“自然是因材施教。” 因材施教?这倒是极难得。还没等温玉白高兴,贺夫子便继续说:“令弟年纪尚小,自然是《千字经》开蒙,再学四书五经。” 贺夫子自觉回答得周全妥帖,示意温承允跟上,小家伙刚迈开小短腿,温玉白便追问:“没别的了?” 贺夫子两眼一瞪,实在不明所以,“把这些圣贤书都读懂读透,明白如何破题、承题都得十多年时间,更勿论写出锦绣文章,须全神贯注,两耳不闻窗外事。除了先贤之书,你还想学些什么?” 温玉白微微叹气。 贺夫子说话神态,显然对圣贤书、科举路推崇至极。但是,科考三年一次,一次才取进士三百人,远比后世考大学、考研难得多! 这城西住的都是贫民百姓,学到三四十岁,学了一肚子僵化的文章,却没有一技之长,如贺夫子一般开学堂勉强糊口已算运气,还有大批郁郁不得志的,连一碗饱饭都挣不到! 温玉白到底是图书管理员,看过的书自然数不胜数,他曾看过一本立体教科书,是根据《九章算经》而来,设计成孩童易于理解的数学题,寓教于乐,诙谐有趣。 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也不怕。 温玉白想,今日回去之后他便将记得的内容撰写下来,交给贺夫子,让他在教圣贤书之余,还能让孩子们多学些其他手艺。 温玉白跟着贺夫子走进学堂,见他和学生们所用的纸张都是最便宜的仿纸。这种纸三十文钱一刀,通常是点心店和药材铺用来包东西的,沁水易化。 想来,贺夫子是用不起雪白韧密,匀薄纤严的雪浪纸。 温玉白从小生活在福利院,虽说不缺吃穿,但大多都是些别人用的旧物,他幼时也奢求过新衣服,新课本。 城西学堂的孩子和他幼时差不了多少,更何况温承允也在里头,看着这些孩子,温玉白心中渐渐有了主意。 回药铺的路上,温玉白买了一些制纸材料,回去之后便用大瓮蒸得软烂,挑去杂质,加上石灰浆涂,接下来只需等待石灰和原材料反应即可。 春琳城春天来的晚,满城人家都已经关门闭户,许长生采买药材还没回来,春鹊早已炖好回锅肉,香气四溢。 温玉白急急跑回铺子准备关门,却瞥见风雪中有人持伞而来。 依旧是黑衣黑袍,大氅被风刮得卷起,油纸伞下露出一张苍白的面孔,比雪色更沉冷。 “小白,你磨蹭什么,快点啊?”春鹊走了过来,看到男人寒冷冬日里如雪似莲的脸,顿时呆了呆。 “好俊啊!”春鹊喃喃,视线在温玉白和男人之间来回扫荡,原来除了小哥儿,其他男色亦可倾国! 男人点漆般的双目一掠,看向温玉白,“小哥,闭店再来叨扰,实在抱歉。” 温玉白被他昳丽的容色惊扰,也微一晃神,缓过神来,连忙摆手,“无事无事,客官太过客气,生病哪能挑时辰,这回你需要什么药材?” “仍是治疗外伤的药材,可有比金疮药更加有效的?” 温玉白一怔,“离你买金疮药已过三日,难道病人还没好吗?” 温玉白之前看过不少关于中医的书籍,如今在药铺当伙计也积累不少经验,算是半个大夫。 “病人若还没好,莫非是伤口已经化脓,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男子容色秾丽,却被一股子书卷气压住,显得清贵过人。他微微颔首:“小哥猜的不错,病人如今昏迷不醒,我十分忧虑,但风雪阻人,仓促难寻名医。” 温玉白犹豫片刻,承他金锞子的情,转身取来药箱和棉披风,叮嘱春鹊几句,走到男人跟前,“若是客官不嫌弃,我随你去看看病人可好?” 男人微微颔首,“有劳小哥。” 夜里风紧,温玉白一出门便被吹得两腮冰凉,他没带伞,只能躲在男人身后。 男人一直往北走,这一片临近城门,温玉白记得药铺掌柜许长生说过,北狄人入城一次,北面便遭殃一回,长此以往,大部分的居民都搬离了。 难怪除了雪落地的簌簌声,竟是死寂一片。 温玉白正胡思乱想,男人突然停住脚,转身递给他一条黑色长巾。 “劳驾。” 蒙眼被带走,温玉白过去只在罪案电视剧里见过,受伤的究竟是谁?真神秘! 他眨眨眼,来都来了,只能接过系上。 “你放心吧,我绑的可牢靠了,一点都看不见。”温玉白顿了顿,苦恼问:“但我也看不见路,这怎么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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