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暗叔肯定是打探好了消息才敢直接让他们跟灰狼部落的兽人接触。 但是这突兀地把他带过来,一来就吃刺刺草,还被说成幼崽,白杬此刻就是一个大写的懵。 他不喜欢被蒙在鼓里的感受。 暗:“我们一家在外面流浪,你生病,迫不得已上门。” 白杬明了。 他看着由于太瘦,两个琵琶骨极其突兀的老兽人。 怪不得要给他吃药呢…… 捣碎的刺刺草根兑水,最后还是进了白杬的肚子。老兽人像很久没有见到外来的兽人,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激动。 也有了精神气。 “族长!” “族长你快去看看我阿爷!他又咳得好厉害!” 棚子的门被拍响,老兽人脸上的笑意一散。 他压低声音,对曜几个道:“你们就在这儿歇会儿,不要出部落走动。” 白杬歪头,表现得一派天真: “为什么?” “外面也有坏兽人吗?” “部落里没有,但是越少兽人看见你们越好。你的……阿爸阿父很厉害,说漏嘴很容易被抓。” 拿挂在墙上的兽皮袋的几秒,老兽人匆匆交代完。 他拉开门,出了去。 “族长爷爷,阿爷……” “不怕,走吧。” 隔着木板,外面的声音清楚地落进兽人们的耳朵。一个担忧,一个沉郁,听得兽人们心情不好。 “怎么做?”暗直接看向曜。 曜注意着外边的动静,问糖:“兽王城那边,怎么样了?” “我已经让商队帮我送消息了。按照他们以往的速度,还有不到十天应该就到了。” 商队自然要找脚力好的兽人,他们的速度必然比自己这些有事儿的兽人要快。 不过兽王城在西荒的中央,比灰狼这边还远,所以还要慢点。 “让其余的兽人不用过来了。准备准备,直接去兽王城。” “这边,直接先带走。” 白杬甩了甩脑袋,从曜的身上跳下来。 他记挂着另一边棚子的情况,当着曜的面儿出去。 曜一把将他捞起。“去哪儿?” “看看,担心。” 暗探头看了看外面,没有其他兽人。 四人快速移动,闪身进了隔壁的棚子。 白杬坐在曜的手臂上,转眼对上一双被泪水洗了的眼珠子。 是刚刚那个小兽人。 “你们是谁!”小兽人警惕地看着几个高大的兽人,连连后退到床边。 “不是让你们好好待着。”老兽人轻叹。 暗:“也是同伴,不放心。” 白杬清楚的看到族长嘴动了下,接着眼眶泛红地低下头去。没再出声阻止。 小幼崽是个半大孩子,见自家族长对几个强壮的兽人态度和缓,绷紧的身子也松了下来。 “弟弟,你们坐。” 小幼崽看着毛毛蓬松,在部落已经算是胖嘟嘟的白杬,亲近又胆怯地跑去将棚子里唯二的兽皮垫子拿过来。 白杬想了想,在幼崽希冀的目光中坐在了垫子上。 小幼崽蹲下,手肘处的袖子已经破口。他不好意思地拢了拢。“弟弟饿不饿,我、我去给你找吃的。” 说完,起身就跑。 暗抬手拎着他的后脖子。 小幼崽瑟缩,瞳孔闪着惊惧。 “呜……”他紧紧捂住头。 这条件反射,白杬看得心中一疼。怕是只有狠狠挨打过后才会有的反应。 暗放手,眉头拧了下。 灰狼族长担心他不高兴,急忙过来拉着小幼崽。“没事、没事。” 幼崽反手抱住老兽人的腿,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老兽人轻叹一声,抱着他拍背。 床上的老兽人已经睡着了,白杬几个安静地看着。 等老兽人将小幼崽安抚好了之后,白杬才道:“老爷爷,他怎么了?” “他只是被吓到了。” 小幼崽的惊叫惹得外面脚步声不断。 曜不动,暗几个自然也没躲。 门忽然被破开,白杬几个暴露在一众灰狼兽人的视线下。 “族长!” “小声点!”老兽人垮下脸。 他看了看曜几个,叹了一声。“快点进来,别生病了。” 外面还在下雨,兽人们知道自己的身体亏空,顺从地挤了进来。 明明不大的地方,却挤了六七十个兽人。 他们很瘦很瘦,瘦得只剩下肋排。脸颊、腰腹那一块都是凹陷下去的。 肉松松垮垮地挂着,刚刚冒着凶狠狼光的眼睛此刻察觉到安全复归于麻木,看起来更像行尸走肉。 白杬直勾勾地看着这些兽人,也没得来一个眼神。 兽人们安静地站着,站不久,腿上颤颤巍巍,改为坐在地上。 一个靠着一个,像软烂的泥。 形容枯槁,又如将死之人。 白杬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糖说要他们部落的兽人一起来。 这样的兽人,走路都摇摇欲坠,何况是跋山涉水,从西荒赶到东荒。 白杬清晰地意识到这个灰狼部落的艰难。 他们很穷,这会儿还不算热,但是不是所有的兽人都有兽皮穿的。只有老兽人、幼崽以及少许亚兽人有。 兽皮也不是黑狼部落那种很大一块的,而是不同的毛皮拼接。 白杬喉咙发紧,不自觉地挪开垫子,靠在曜的腿上寻找舒服的姿势坐。 兽人们都安安静静,像是在保存体力。唯一在动的胖嘟嘟的“灰狼幼崽”就格外的显眼。 兽人们眼神迟滞转动,落在白杬的身上。 “嗷……”虚弱无力。 白杬后退一蹬,屁股落在曜的大脚丫子上。 他试探着,小声回了一句:“嗷~” 灰狼兽人们的眼珠一颤,像黑夜里忽然点亮的萤火。微弱但软和。 他们张嘴,更小一声:“嗷~” 白杬弯眼,前爪抱住曜的腿一埋。耳朵像大蛾子的翅膀,扑棱直颤。 灰狼们在哄幼崽。 但是白杬不是幼崽。 意识到这个,他毛发下的耳朵微红。 无论多大,被这么多的兽人哄着心里像冒了蜂蜜一样的小泡泡,美滋滋的。白杬依旧喜欢。 见白杬如此,兽人们眼尾轻轻翘了翘。 接着又开始发呆。 长期的饥饿与过度的劳累,让他们的身体的衰败,也很难集中注意力。 平日里,为了保存体力,兽人们基本上都是待在自己的棚子里。 部落里什么都缺。缺食物、缺草药…… 要是难受了,他们就会等天气好了,出来往阳光下一趟。 晒一晒自己,身体就会好一点。 收拾好兽皮袋,老兽人在床边盘腿坐下。 他佝偻的背靠在床沿,缓慢喘了口气,道:“他们是流浪的兽人,在部落里待不了多久就会走。” “你们只需要当做没看见就可以了,知道吗?” “嗷。”低低的几声。 像蒸腾的水汽一样,飘忽着的。 糖自进了这个屋,脸上的笑意就落下来了。 这样的兽人他见过千万,比他们还惨的他都见过。但这是第一次,他这么近距离地观察。 很惨。 兽王城手伸得很长,几乎控制了西荒的一切。 西荒的资源是很丰富,但是都被集中到了靠近兽王城的区域。像灰狼部落住的地方,维持生存的食物都少得可怜。 小型的野兽群都没有一个。 糖见此,对兽王城里的那些畜生又多了不少厌恶。 灰狼部落如此,也没什么需要浪费时间的了。 曜沉声:“要不要跟我们走?” “走……”兽人们眼里陡然升起一道光,可犹如流星划破夜空,乍然灿烂,又顷刻黯淡。 “走不了,走不动。”老兽人道。 他苍老的脸上凝结起一抹酸涩的笑: “你们也看到了,他们现在是什么样子的。更不说,部落里的其他不能走的兽人,我们不能就这么放弃他们。” 曜目光划过周遭的兽人。 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疤痕。 用鞭子打的,好了之后像一条条巨大的蜈蚣盘亘在他们的皮肤上。 有的兽人腿脚或是手都有不正常的扭曲。 很显然,曾今他们受到过虐待。 老兽人与曜之间的对话再没有引起其他兽人的反应。 他们就呆呆地坐着,要不是胸膛有细微的起伏,看起来就像是没有生命的木偶。 “你们之前,就没有想过去东荒吗?”白杬看着老兽人问。 他声音里的稚气不在,清清冷冷。 刚刚还叫他弟弟的小兽人立马瞪圆了眼睛,多了一丝生气。 “东荒啊……”老族长笑了笑,苍老的声音透着欣慰,“我听说他们现在过得好。” 他们是谁,不言而喻。 “这么多年了,总算是好一点了。” “我们要是往东边走,兽王城又以为我们会联合在一起。到时候,不只是我们难,怕是他们也更难。”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有一支狼族有了生机,不能断了。” 白杬目光震颤。 原来关系是这样吗? 人与人即使关系再亲密,长时间不联系,只会渐行渐远。 西荒与东荒狼族的交流断了几百年,即便是同族,按理说都应该陌生至极。 可现在看来,不论是黑狼部落过来,还是灰狼部落为黑狼部落的这一点考虑。 狼族之间,深层的联系都没有断过。 曜紧盯着老兽人。 也不管他愿不愿意走,转而问:“这样的狼部落还有多少?” “也没几个了。” “大家都在这一片。彼此有往来,算上我们不过三个部落。还剩下的兽人……” “一年前有八百。” 他沉默半晌,苦笑:“过了一个冬天,可能还剩四五百。” 于他们这些残躯而言,每个冬天都是一次考验。 白杬爪子蜷缩,搁在自己的肚皮。毛脑袋抵着曜的腿,默默消化。 一个冬天,兽人去了三百多。 他们一个部落都没有三百。 “幸好你们没被抓到。”说起这个,老兽人看着暗胳膊上那强健的肌肉,欣慰地笑了笑。 抓到了,命运就会跟他们一样。 “有多远?”曜问。 “嗯?你们要过去?” “嗯。” “不远,我们自己走走一天。” 黑狼跑的话,脚程可能就一个小时。白杬在心里估摸着。 “好。” 模棱两可的话,让老兽人没怎么明白。 不过他以为兽人们要往西边去,所以细细跟他们说了那边的灰狼部落情况。 几个部落一脉相承,大差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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