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雪白得透明,少许停留在干枯的草叶上, 压塌了挣扎了一个秋季的杂草。 厨房一开始做饭,缕缕青烟从屋子上空的烟囱升起。 熟悉的柴火燃烧的味道让兽人们在孤寂萧瑟的冬季感到莫名的温暖与安心。 几个屋子建得都大, 兽人们还正是新奇的时候,免不了从一个屋蹿到另一个屋。 地面还没有被积雪完全覆盖, 穿着兽皮靴走在上面, 还能接触到松软的草叶。 兽人们一遍一遍地来回,几个屋子周围的积雪已经彻底成了黑色。脏兮兮的。 天气冷,哈出一口气就能成白雾。 白杬裹进了身上的兽皮衣, 慢吞吞地走在蓝跟圆的身侧。 牲畜牵了过来,住进了只开了一扇门的棚子里。 抬步进去, 暖烘烘的干草味扑面而来。门开着透风,不算浓的粪味还算能接受。 “阿杬,你看看里面铺着的干草够不够?”圆轻声问。 牛羊也不能受冻,尤其是大荒的冬天还极冷。 所以部落里不但给它们搭建了严实的棚子, 还给里面布置了一番。 牛羊睡觉的地方, 还有兔子住着的笼子里,都铺上了厚厚的干草。 白杬脚扒拉了一下, 厚实得不行。 他笑道:“你们要看它们平时的状况, 流鼻涕、拉肚子什么的,就可能是出问题了。” “好。” “你们养了这么久, 肯定是比我有经验。要是能熬过冬天, 以后就可以多养几头。” 养不了, 只能吃。 冬天兽人们能吃到新鲜的肉也是不容易的。 兽人们鼻子灵, 棚子里的粪肥要天天过来收拾。 白杬看着他们用骨铲将粪装进他之前做的粪桶里, 道:“进来最好是戴上捂嘴巴的兽皮,兽皮不喜欢的话部落里还有阿梦叔他们用毛毛做的。” “知道了,阿杬。” 干草厚实,也保暖。 大荒牛见兽人们进来,也只是趴在干草上甩了甩尾巴,嘴里还在不停地嚼动。 白杬看了一下他们的水槽,拿过边上的桶出去打水。 现在雪还没有积起来,大山洞这边喝的水要去河边打。白杬缓步走着,感受到脸上有些蜇人的风,他缩了缩脖子。 曜从屋子里出来,见状拿上水桶扁担,跟上白杬。 “阿杬。” 白杬转头,看着疾步冲着自己走来的人,弯眼笑了笑。 青年皮肤皮肤白皙,眸若点漆。黛色的细眉弯弯,长睫忽闪,轻轻一下便能撩拨得心弦颤动。 曜用手背轻轻贴了贴他的脸。 温热的。 “外面冷,少出来。” “没事,现在我还能接受。”白杬拉下他的手,攥紧,往河边去。 “现在天气冷了,大家都不去河边钓鱼了。”白杬看着岸边的草棚子感慨。 河岸。 曜把白杬手里的木桶接过。木桶在水中浮动,波澜荡漾,向着河水中央去。 木桶沉下,曜轻松一抬放在一边。 白杬趁机戳了戳他的胳膊,硬硬的,比去年冬天结实多了。 “阿杬,远些。” 白杬后退一步。 接连两个木桶砸在水中,“哗啦”一声,白色的水花盛开在水面。 满满两大桶,曜轻松地担在自己的肩上。 “走吧。” 白杬拎着自己那木桶,绷着下颚,慢吞吞地跟在曜的身后。 “走前面来。”曜声音微低。 白杬摇头。反应过来他看不见,道:“我走不过你。” “我慢点就是。” 白杬看着他长腿窄腰,宽肩厚背,眼睛忽闪,企鹅般挪到他的前面。 曜如愿看见了人,眼里有了笑意。 他配合着白杬的步调,速度放缓,视线落在白杬身上。 阿杬怕冷,这会儿兽人们还是单一件厚的兽皮,他的阿杬就已经裹了三件。 最里面的是毛褂子,长袖的。 中间是兽皮马甲,外面才是保暖的山羊兽皮。 裤子也是两条。 里面的是小短裤,像夏天穿得那种。外面的是厚的兽皮。 “阿杬,衣服穿得够不够?” “够、够了。” 白杬转头,瞪他一眼。脖子上一片绯红。 冬天被窝里暖和,他起不来。曜就一直抱着他睡到其他兽人都出去吃饭了才起来。 衣服是他一件一件穿的。 穿就罢了,能磨蹭半个小时也是他厉害。 他一问,白杬冷不丁想起那有粗茧的手触碰到皮肤的颤栗感。眼睫忽颤,遮住的眸子里浸出了水色。 “阿杬……” “你不许说话。”白杬匆匆抛下一句,立马走人。 曜轻笑,认命般将扁担挪到一个肩膀上,手拎起被白杬抛下的水桶,追上前面的人。 水槽里的水够了,养殖队也把棚子里的活儿干完了。 兽人们洗洗手,脱了外面的厚兽皮,进了睡觉的屋子里。 * 推开门,脚底下迅速滚来一个圆球。 白杬趔趄到底,甩着头上的星星从厚实的兽皮衣里挣扎出来。 “阿杬?要不要一起玩儿?” 白杬刚站好,抖了抖毛毛,就被大狼脑袋推着连连后退几步。 他气急,爪子往大狼头上一拍,落入麦色的手掌当中。 “他骨头硬,打着爪子疼。” 白杬仰头,琥珀色的狼眼睛倒映着放大了的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直到下巴被挠了挠,白杬回神,紧接着被提着咯吱窝抱起。 湖默默将自己团起来,默默滚回去。 “嗷呜嗷~”奶呼呼的声音从炕上传来。 白杬转头,看到小狼两个前爪踩着他阿爹的大脑袋上,父子俩黑色的毛毛融为一体,只有两个圆滚滚的眼睛看得清楚。 像玻璃珠子一样,闪亮剔透。 见白杬看过来,阿笑兴奋地刨了几下他阿父的脑壳。 力纵容地眼睛往上看了看,然后大爪子抱着小狼崽子,蹬着后腿儿懒洋洋地翻个身继续打盹儿。 看得白杬骨头也懒散了。 阿笑极力从他老父亲的大爪子底下挣扎出来,又吭哧吭哧爬上了他的脑袋,双眼亮晶晶地看着白杬。 白杬偏头,靠在曜的下巴上。 抬起白色的爪子指了指炕上。 曜便一路绕过地上的毛绒绒,间或踹一踹挡着路不肯让的狼屁股,随后坐在了炕上。 白杬趴在曜的身上。 “嗷呜嗷呜”的奶叫声越来越近,听着还是有点刺耳。 白杬毛耳朵微微颤动,忽然被曜的手捏住。 “嗷~”狼崽子不悦。 挡着他跟阿杬哥哥说话了!坏狼! 白杬偏头,耳朵被曜的手彻底扣住,连小狼崽子的声音都小了。 白杬满意地拍了拍曜的手腕。 清亮的眼睛注视着已经直起身子,攀在了曜手臂上的狼崽子。 粗短的小身子,即便是站起来拉长了也像个小水桶。 脑袋大,耳朵尖尖有几根儿白色的毛毛,肚子圆圆的。浑身毛绒,乍一看,有点像长霉的汤圆团子。 白杬抬爪,轻轻拍了拍小狼崽子的脑门儿。 “坐好。” “嗷。” 小狼还小,听不懂。 他捣腾着几条腿儿还往曜的手臂上爬。 曜手臂抬高,他一个没抓稳,仰头倒在兽皮毯子上自动蜷缩成一个毛球。 软软弹弹的,胖崽子也不疼。 小白狼甩了甩头。 曜移开盖在他耳朵上的手。 声音陡然放大,白杬竖着耳朵,注意到外面一股窸窸窣窣的声音。有点像拉车行驶的声音。 在炕上打滚儿的毛绒绒们也纷纷蹲坐起来。 力一爪子勾着挣扎起来的小狼崽子护在身前,直勾勾地看着房子外。 “嗷?”小狼歪头。 他直起身子在空气中嗅了嗅,忽然对着门口龇牙:“呜——” * 身上裹着雪沫子的黑狼从门口探头,道:“食草部落的兽人来了。” 白杬悄悄踩曜腹肌的爪子一顿。 疑惑:“都这么冷了,他们还跑来干什么?” 树不感兴趣地在地上铺着的兽皮毯子上打个滚儿,道:“肯定是送草来了,是不是阿草?” 草爪子踩着树的肚子,直起身,抖了抖毛毛道:“去看看。” “嗷。”树乖巧跟上。 曜手掌陷入小白狼柔软的毛毛中,抱着他出去。 食草部落来的兽人多。 从山崖那边过来,成群结队,黑压压的一大片。一眼望去,单是拉车都有几十个。 还真是来送礼来了。 黑狼们都从屋里冒头。 “咱们部落不收这些东西的。他们为什么还要白跑一趟?” “今年部落领地里的食草部落多了,他们可能怕我们把他们赶出去,所以来讨好我们的。” “可是我们喜欢吃肉,不喜欢吃草。” “……” 嘀嘀咕咕的声音随着食草部落的兽人们靠近,渐渐消散。 拉着拉车的是年轻力壮的兽人,用的是兽形。有黑羊、黑兔、黑牛、黑白色的鸟…… 如果将他们与野兽放在一起,很容易区分出来。 眼睛是有神的,长得……好看。 身上每一处都极尽完美,长到了这个物种最好看的程度。甚至那黑羊兽人头上的角都泛着蓝钢一样的幽光。 简而言之,一看就是不能吃的。 “阿杬祭司。”半人高的大兔子一跳两米,落在跟前。 他背上的草篓子里,冒出个毛毛凌乱的、胡子苍白的老兔子。“阿杬,又见面了。” 听声音是兔族长。 白杬已经去过食草部落两次,大家都还算熟悉。 他站直,咧着狼嘴道:“欢迎。” 白杬自认为和蔼可亲,但是这副露出犬牙,狼眼微眯的样子,就是看上了食草兽人们自己。 除了胆子大的与黑狼部落熟悉点的族长祭司们,其余的年轻兽人纷纷缩在一起。 像待宰的小羊羔似的,眼神透着几分惊惧。 白杬尽量亲和,笑容愈发地大: “兔族长,这么冷的天儿,要不要进来坐坐?” “不用不用!!!!” 进去了没准就是死路一条,这是陷阱!陷阱! 兔族长点头应下,他拍着背着自己的大兔子。 可大兔子脚下像生了根一样,动都不动。 “走,不怕。” 背兔族长的大兔子专门选的是胆子大的,他倒是不怕,可是…… 他低头:“你们扯我尾巴干什么?” “啊?” 黑狼部落的兽人们好奇歪头,一眼看见堆在大兔子后面的兽人们。 他们小小个,身子僵直,手上还抓了几把刚刚逮下来的黑毛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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