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他?好像换了串佛珠,十八颗圆润的妖花蜜蜡落在修长玉白的五指间,轻轻拨动间发出清脆的声?响。 崇珏眉眼冷淡, 夙寒声?已走至跟前,他?却眼睛都懒得睁。 夙寒声?乖乖并膝跪坐在崇珏对面, 将褡裢中的灵丹一瓶瓶拿出来。 攀在夙寒声?肩上的伴生树也伸长了树枝帮他?拿瓷瓶,夙寒声?随手抚摸了它一下,表示奖励。 伴生树登时像是小狗一样?,把枯枝晃得窸窣作响。 倏地?,崇珏睁开墨青眸瞳,漠然看向伴生树,那双悲天悯人的眼瞳中一闪而逝的,竟是彻骨的杀意。 伴生树整个树身陡然一僵,像是被人拿棍子揍了一顿,呜咽着?躲到夙寒声?袖中。 夙寒声?不明所以,也没管它,佯作自然道?:“崇珏,你可?好些了?” 崇珏淡声?道?:“放肆。” 夙寒声?早习惯他?说一句“崇珏”,此人必定要回“放肆”,继续熟练地?道?:“你身上的骨链可?彻底消了?我?昨日越想越不对劲,那玩意儿穿透心脏和内府得有多疼啊,哪能这么容易就消下去?,你今日非得给我?说出个道?道?来,否则就别想着?我?会走了。” 崇珏拨弄着?佛珠,眼眸沉沉注视着?夙寒声?,瞳孔似乎在不动声?色酝酿着?什么。 夙寒声?左等右等没等到回答,只好大着?胆子和他?对视:“你说话呀。” 崇珏如他?所愿,淡淡说了句“嗯”,随后伸手将素袍袈裟的衣带缓缓解开。 他?举手投足皆是说不出道?不明的随性雍容,修长五指在日光照耀下一点点将雪白衣带解开,动作明明缱绻色气,可?却无人敢将他?往龌龊处想。 直到…… 崇珏解开袈裟外袍,两指随意往左右两边一掀,又将里衣解开。 夙寒声?被这人解衣带的动作震得三魂出窍,正在晕晕乎乎地?想“这人在干嘛呢”,视线遽尔撞入瓷白而肌理分明的胸口,往下落去?便是结实?的腰腹…… 夙寒声?懵了半晌,眼眸突然瞪圆了。 等、等等! 怎么不打招呼,突然开始解衣裳了?! 昨日不还扭扭捏捏不让看吗! 崇珏哪怕□□上半身,面容仍然是慈悲为怀宛如高岭之花、山巅明月,没有半分欲念。 他?似笑?非笑?看着?夙寒声?红透的脸,淡淡道?:“骨链已消了。” 夙寒声?的脸已经腾地?红到耳根,赶紧闭着?眼伸长了手摸索着?去?给崇珏拢衣襟,结结巴巴道?:“看、看到了,真的消了。哈哈哈、哈哈,赶紧穿上,别、别着?凉了。” 夙寒声?被这一幕震撼得都开始胡说八道?了。 手忙脚乱间,似乎听到崇珏低笑?一声?,语调带着?莫名的揶揄。 夙寒声?悄咪咪睁开一只眼睛。 崇珏神色冷淡,垂着?眸正在系衣带。 ——并没有笑?。 夙寒声?早就知晓自己脑子有点毛病,还认为自己又犯疯病开始幻听了,也没在意,小声?嘟囔道?:“真的消了就好,日后叔父可?别再像昨日那样?吓我?了。” 崇珏冷淡应了声?,将旁边小案拂来,道?:“不是说要来抄佛经吗,带笔墨了吗?” 夙寒声?醉翁之意不在酒,哪里会想真的抄佛经,此时见?到了人确定他?已无恙,赶紧摇头?:“没带。” “嗯。”崇珏从储物戒中拿出崭新的笔墨纸砚,“叔父刚好有。” 夙寒声?:“……” 夙寒声?干笑?:“叔父……真体贴,多谢叔父。” 叔父将笔递给他?:“抄吧。” 夙寒声?无法,只好眼眶含泪,捏着?笔抄那劳什子的佛经。 少年抄经,崇珏就在一旁烹茶。 小香炉的香线氤氲而上,世尊一袭白袍垂曳落地?,莲花暗纹在日光下好似一朵朵摇曳生姿的墨莲,汲取着?鲜血而悄无声?息绽放。 夙寒声?埋头?抄书,并未注意到在他?视线未及之处,离世绝俗的世尊正垂着?羽睫,墨青眸瞳含着?古怪的笑?,像是盯着?猎物的凶兽。 ——全无须弥山世尊的悲天悯人和禅意清冷。 明明兴致勃勃想要将不乖的鸟雀逮回金笼中,却又因上一次被逃脱的惨痛教训,像是怕再次惊扰到他?,所以先撒一把小米想将人蛊惑住。 只有足够耐心,他?才有资格捕到最漂亮的鸟雀。 夙寒声?不想将光阴都虚度在抄经上,鼓足勇气悄悄抬头?,小声?道?:“叔父,这句佛偈我?不太懂。” 顷刻间,那独属于?恶兽的觊觎眼神悄无声?息散去?。 崇珏淡然垂眸,语调轻缓为他?讲经。 夙寒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面上还是装模作样?地?点头?做恍然大悟状,表示叔父真厉害,什么佛理都精通。 崇珏知道?他?听不懂,所以便点到即止,只说两句便让他?继续抄。 茶刚刚烹好,他?姿态带着?点刻在骨子里的雍容,慢条斯理递给夙寒声?一杯。 夙寒声?如驴饮水,吨吨吨一饮而尽。 崇珏也不嫌弃,又为他?续上一杯。 夙寒声?之前被罚抄经时,心中郁闷只想骂人,这回却是莫名的心情舒畅,抄一页还要借着?翻书的空当悄摸摸看一眼崇珏。 乐颠颠抄了一遍后,他?跪得腿酸,在小案底下想要将腿伸直,可?双腿酸麻,不受控制一脚蹬在崇珏小腿上。 夙寒声?:“……” 夙寒声?猛地?一哆嗦,眼眸瞪圆地?去?看崇珏,唯恐挨骂。 崇珏微微垂眸,瞥了一眼夙寒声?裸露在外的纤细脚踝,眸瞳微微一暗,好似酝酿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森寒戾气。 可?他?熟练地?将思绪压下,却并未说什么,继续烹他?的茶。 “腿酸了就站一会。” 夙寒声?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昨日崇珏说的是真的,不乖也行,连蹬过去?都不会被骂。 夙寒声?蹬了蹬腿,舒展了腿脚后才收回来。 他?并未看到小案下崇珏拨动佛珠的手已经用力?到发白,好似用佛珠代替什么东西似的,狠狠一用力?将珠子整个捏碎。 衣摆上已落了层蜜蜡碾碎的碎屑齑粉。 夙寒声?一无所知,没心没肺地?继续抄经。 崇珏淡淡问他?:“你的伴生树……生来便是枯枝模样?吗?” 夙寒声?的笔顿了顿。 伴生灵生来郁郁葱葱,是受前世那几十年的磋磨才会变得如此萎靡消颓,半片绿叶都不长。 “不知道?。”夙寒声?撒了个谎,“可?能到了年纪,开始秃头?了吧。” 崇珏:“……” 真是有够敷衍。 崇珏又为他?倒了杯茶。 茶本该越喝越精神才对,但夙寒声?却不知什么体质,连喝了三杯茶,不过片刻竟然昏昏欲睡起来。 眼前的佛经像是变成?一只只流萤,闪烁着?从纸上扑闪着?翅膀飞起来。 夙寒声?下意识去?抓,却觉得眼前视线猛地?一晃。 好半天,他?才浑浑噩噩意识到,原来是自己往后仰倒躺在地?上了。 “我?……我?没睡。”夙寒声?迷迷糊糊抓着?笔,爪子还在空中划拉,“我?还能再抄,叔父……别罚……唔。” 一句话都没说完,便呼呼大睡起来。 崇珏慢条斯理喝着?茶,视线落在四仰八叉的夙寒声?身上,突然沉沉笑?了出来。 无形的灵力?将夙寒声?单薄的身躯轻柔托起,越过小案像是一片羽毛缓慢落在崇珏宽大的怀中。 “夙萧萧。” 崇珏骨节分明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抚摸着?夙寒声?沉睡的脸,眼瞳倏地?闪现诡异的雪白,就连眉心也露出一道?狭长的红痕,看着?像是地?狱黄泉而来的厉鬼。 夙寒声?嗅到熟悉的味道?,下意识在他?掌心蹭了蹭,不知梦到了什么,含糊地?梦呓。 “叔父……别走。” 崇珏手上动作一顿,低笑?起来,温柔地?像是在哄孩子。 “我?不走,我?哪儿都不去?。” 毫不留情就走的…… 始终都是你。
第72章 泼天巨款 万籁俱寂。 邹持行走月光中, 一袭青衣符纹乍现,像是流萤撞火般,炸开细碎而璀璨的焰火。 在他身后, 有个身着黑袍的男人溜达着往前行, 宽大兜帽将半张脸遮得?干干净净,只能瞧见苍白的唇。 他懒洋洋道:“你还留着这具躯壳作甚, 不妨我也?教你烂柯谱上的夺舍之术,你寻个新身体呗。” 邹持微微偏头,暴露在月光下的整张脸泛着不正常的死白,七窍流血——好像是个将死之人。 不对, 是已?死之人。 “莫要这般混不吝。”邹持淡淡道,“崇珏真的会杀了你。” “他已?杀了我两?次。”那人冷笑?,“胳膊肘往外拐的混账,他就该和夙玄临一起死在无间狱, 你好端端的为?何要冒险将他救出来?” 邹持斥道:“被囚了这么多年?, 还没治好你这张胡言乱语的嘴吗?” 那人正要反唇相讥, 一道佛印遽尔从台阶而来,轰地一声将人一掌拍得?往后仰倒。 邹持赶紧扶了他一把,才没让人从山阶上滚下去。 那人似乎不太习惯这具躯体, 踉跄着站稳后,恼羞成怒道:“闻镜玉!” 山阶最上方,崇珏一袭素白袈裟松松垮垮披在肩上,月光将袈裟莲花纹映得?好似鲜活欲动,清冷的五官已?没了寻常的悲悯和禅意,居高临下睨着两?人, 眉梢全是诡谲的笑?意。 “你这张嘴看来真的憋得?太狠了,非得?找人抽一抽才肯消停。” 乞伏殷嫌弃地将遮掩他面容的黑袍扯开, 那张独属于乞伏昭的五官长得?温和,那双琥珀眸瞳却带着野兽似的戾气。 “地下八千丈,归墟无间狱,如此绝佳之地,可惜你没埋骨那处。” 崇珏笑?了,慢条斯理拢着宽大散乱的衣袍,悲天悯人的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古怪笑?意:“的确是个好地方,受你牵连的族人各个生出魔心只知杀戮,多亏了他们的恶念,我才能凝出实躯。” 乞伏殷一怔,眼?瞳倏地猩红,森然道:“你杀了他们?!” “不。”崇珏眉间红痕几乎要渗出狰狞的血,他眼?尾几根羽睫的阴影落在侧脸,好似一柄冰冷的刀,他压低声音轻笑?,“我将他们死前的三毒五欲皆好好纳入心间,让他们的恶念与我融为?一体……这不叫‘杀’,我只是赐他们与我一同长生。” 乞伏殷一愣。 邹持也?呆怔住了。 十几年?前崇珏的恶念……并没有如此深重才对。 乞伏殷琥珀眸瞳化为?赤红,前所?未有的杀意令人骨寒毛竖,他气得?浑身发抖:“你,怎么敢……!” 崇珏似乎将旁人的痛苦当成可汲取的养料,饶有兴致笑?起来:“你该感谢夙玄临。” 乞伏殷眼?瞳森森看着他。 崇珏缓慢拾阶而下,走到乞伏殷的前一层台阶上,凝视着乞伏殷的琥珀眼?眸,慢悠悠道:“若不是他将我恶念拖入无间狱,你的族人还好好的在无间狱当无忧无虑、相互残杀的野兽呢。”
192 首页 上一页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下一页 尾页
|